正在發生的,將要發生的,我來給你指引。


    ——耶穌


    綠洲之內,雖仍舊劍拔弩張,不過這一行天之子卻未攔著綠洲進行囚徒輸送,百駕馬車有條不紊地撤離了綠洲。


    途中不少囚徒數十年光陰都在地牢中虛度,此番重見天日,可要好好唿吸一下新鮮空氣,哪料一抬頭就瞧見一夥氣勢非凡的外邦人守在綠洲邊緣,更有一條足可遮天蔽日的黑蟒吐著信子,不少膽子小的已經開始雙腿放水了。


    這一番對峙耗去將近一個晌午,惡徒就這麽一動不動地保持偉岸風範,要留給綠洲的仙子妹妹們一個英雄的背影。


    腿麻了不算事。


    那一頭由部落出發,風塵仆仆趕路的老羅一行隊伍也終於來到,遠遠就瞧見了那巨大蟒蛇,胯下的高頭大馬本能地恐懼,踟躕不前,老羅用力揮舞馬鞭,不頂事,隻得求助向小鍾,“鍾兄弟,怎麽說,直接開幹?”


    盡管來之前信心滿滿,計劃也幾乎做得滴水不漏,可當真再麵對這一群天之子,幾乎是當今天下最為頂尖的一股勢力,饒是東武林盟主,心下也犯怵。


    小鍾硬著頭皮道:“按之前的計劃,你率眾兄弟吸引他們火力,我帶幾個人進入綠洲以作策應,切記,不可輕易開啟戰端,一打起來,咱們都得玩完!”


    老羅一拍胸脯,“明白,虛張聲勢嘛!”


    二人就按原定計劃,老羅繼續策馬上前,後頭跟著出生入死的兄弟,小鍾則帶著四名精挑細選的少年馬匪,下了馬,繞點遠路,向綠洲奔去。


    正與勁敵對峙的惡徒瞧見了老羅的馬匪幫,眼睛一亮,不過心又沉了下去,老羅這一班人是個什麽貨色他心知肚明,靠這班人對付大蛇,剛剛好塞牙縫。


    若狄鷹在此,是否會好很多?


    既然老羅帶著兄弟來支援,會否就是得了狄鷹的授意,那麽狄鷹會不會就已經躲在了暗中,要尋機出手了?


    對於小鍾與老羅的秘密行動,天之子是看在眼裏的,低頭以外邦言語對其中一名捧金色大書的門徒吩咐一聲,門徒領了指令,轉個身,緩緩迎向悄然逼近的馬匪隊伍。


    老羅頓時緊張萬分,說實話,此番前來支援綠洲,無非是感念狄鷹的恩惠,自覺不能袖手旁觀,可真的不至於到必死無疑的地步。如今與這幫子過江龍為敵,就是賭定了狄鷹必然會出現,必然會來解救他們。


    老羅低聲喃喃自語,“狄大哥,你如果再不出現,我可就要臨陣跑路了。”


    門徒來到近前,距離馬匪隊伍不足十丈,一言不發地祭出金色大書,就見四道碩大金門自大書中延伸而出,一字排開,恰好阻擋住馬匪行進路線。


    有個馬匪不解道:“大哥,他這是什麽意思,莫非不要咱們去支援綠洲,不跟咱們動手?”


    老羅故作鎮定道:“你這就不懂了,這群外邦人的目標一看就是狄鷹狄大哥,不準咱們插手,那就方便他們好動手對付狄大哥了!要我看,咱們肯定還是要硬闖的,不過得等鍾兄弟的號令,隻要他覺得萬無一失的時候,就是咱們動手的時候。”


    馬匪為難道:“可是,真的打得過?”瞧瞧那腰身就好似個小沙丘似的大黑蛇,誰都拿它沒轍。


    “別說喪氣話,既然鍾兄弟還沒發信號,咱們就等著,讓那外邦雜種就豎著四道門好了,他要是敢主動招惹咱們,咱們也都是刀口舔血的漢子,莫非還怕了他不成?”


    其實是真怕。


    眾馬匪弟兄聽見老大這豪言壯語,頓時群情激奮,就算怕,好像也沒那麽怕了。


    ——


    再說小鍾那一頭,帶著四名精壯少年一路潛行匿蹤,轉過幾個小沙丘,進入綠洲,老遠就看見惡徒在那虛張聲勢,一個人好似麵對千軍萬馬一般,腿有些打擺子,不過硬是一步不退,多少是有些叫人欽佩的。


    小鍾低聲唿喚他,惡徒耳力極好,自然聽見了,不過不能轉頭,以免被對麵大敵發現端倪,不動聲色地迴答一聲,小鍾趴在沙地上,問道:“庾姐姐他們人呢?”


    惡徒雙手負後,伸出一根手指向遠方一指,小鍾懂了,是轉移了,又問:“地牢中的囚徒呢?”


    惡徒繼續一根手指的指點,小鍾又懂了,也轉移了。


    小鍾低頭沉思,若地牢中的囚徒都已轉移,此刻定然尚在路上,既然程駙馬亦在囚徒之列,那麽如果刺殺之,隻需要與鐵忌在轉移路上動手即可,此刻人多眼雜,不便給鐵忌傳信,隻能等稍後打起來,再悄悄溜走,與之匯合。


    見他久無動靜,惡徒著急起來,幹咳一聲,“狄大惡呢?”


    小鍾道:“我也不知他在何處,此次隻有我帶著老羅的兄弟們來支援你們,稍後你我合力,再有眾兄弟在旁策應,或許能有一戰之力。”


    惡徒頓時黑下臉來,一戰之力個屁,瞧瞧那跟小山似的黑蛇,咱這八十幾號人還不夠它塞牙縫的。不過轉念一想,總這麽僵持也不是個事,這群喪心病狂的外邦人也不知在等些什麽,要是在等你狄大惡,你倒是快些出來啊,讓我一個人在這擋著算怎麽迴事?


    他低聲詢問小鍾:“你覺得狄大惡會不會來?”


    小鍾道:“狄鷹對沙漠的感知不同常人,此次變故他定然已知曉,你放心,他肯定會來。”


    來是最好,不來也沒事,大不了惡徒大爺一走了之,天大地大的,還怕沒大爺的立足之地?他叉著腰,問那高高在上的天之子:“喂,你是在等狄鷹來嗎?”


    天之子果然就點點頭,沒有掩飾。


    惡徒環顧周遭,又問:“要是他不來咋整?”


    天之子微微一笑,搖頭道:“你說了不算。”


    嘿,惡徒大爺這暴脾氣嘿!


    恰此時,狄鷹的聲音在惡徒身後響起,光頭袒腹的狄大捕頭朗聲道:“狄鷹已經來了,你們是不是就要動手了?”


    這聲音有些不合時宜,卻又恰到好處,因為狄鷹正是他們要等的人。


    天之子惋惜道:“我若出手,綠洲定然不存,這是你願意看到的景象嗎?”


    狄鷹頭痛道:“這綠洲耗費我多年心血,如果真的灰飛煙滅,我該多心痛?”


    “所以,你需要做出抉擇。”


    狄鷹歎息道:“本來都明確地答複你了,還要這麽逼我,真當狄鷹笑嗬嗬,沒點脾氣了?”


    天之子俯視下方排兵布陣的馬匪,眯眼道:“你是為了自己呢,還是為了他們?”


    狄鷹仰天長歎,流露出他這一生都不曾表露過的痛苦,低聲道:“狄鷹向來是個不擇手段的人,可生而為人,總要做些人該做的事情,狄鷹雖不是個君子,卻也決不肯做小人行徑!”


    “不後悔嗎?”


    “不後悔。”


    這是狄鷹的答案,也是他的行事準則,他不是個英雄,卻一定是個值得尊敬的人。


    “狄大惡,你究竟跟他們合夥做了什麽買賣,是不是分贓不均,人家找上門來了?”


    狄鷹苦笑一聲,“如果是買賣倒還好了,狄鷹最會做買賣了,可惜,我與他談的事情不能用買賣來衡量。”


    看他雲淡風輕,惡徒最看不慣他這副嘴臉,咕噥一句“道貌岸然偽君子”。


    狄鷹拍他一巴掌,“別愣著了,人家都準備進攻了,迎戰!”


    黑蛇緩緩退後,繞著木棺趴伏,換上四名手捧大書的門徒,個個腳不沾地,氣態雄偉,惡徒嘖嘖道:“瞧瞧人家這氣派,打輸了也是人家臉上有光呐。”


    狄鷹揶揄道:“他們打輸了倒好,若是打贏了,你可就死了。”他又放低聲音,緩緩道,“我也就死了。”


    狄鷹背著個長條包裹,緩緩解開,露出小鍾贈予他的殺己刀,惡徒有樣學樣,轉動手腕,亮出自己的鷹抓,蓄勢待發。


    躲在不遠處的小鍾對四名少年使個眼色,示意稍後打起來,就一擁而上,少年們初生牛犢不怕虎,躍躍欲試地點點頭。


    ——


    刀劍,便是江湖。


    此刻有刀也有劍的俠客離開了荒城,騎著馬,距離綠洲不足三裏之遙,恰好遇見了一駕馬車。拉車的老馬瘦骨嶙峋,有氣無力地邁著步,車簾被掀開,一顆大光頭朝他打招唿:“鐵大俠,好久不見!”


    原來他們果然就是舊識。


    鐵忌朝他點點頭,“荒城與狄鷹的聯係確實很密切,我已經看出了其中端倪,如果要對狄鷹動手,我可以在荒城策應。”


    一秀點點頭,“很足夠了。”


    鐵忌拍拍座下大馬,大馬識趣地停下來,一秀也喊停了他的老夥計,二人皆停止原地,開始商談起來。


    “小鍾,狄鷹,惡徒,攪動瀚海風雲的三位巨頭都已齊聚,你有什麽成熟的計劃可以對付此三人?”


    一秀雙手下垂,放鬆下來,轉頭道:“我總覺得對付他們三個人,分個瓦解比較好,若一股腦地裝進麻袋裏,你想想,隻會讓本來就一團亂麻的詭譎風雲更加地混亂,咱們要殺他們,就要讓他們知道為何而死。”


    鐵忌望向遠處,懷疑道:“他們三人合力,有一戰之力?”


    一秀道:“一個天之子而已,昨夜你是著了他的道,不然勝負還兩說。再看那一頭,一位鼎鼎大名的東武林盟主,號稱天下武功第一人,而那位狄大捕頭,幾乎很少有人見過他出手,但是出道以來破過多少疑難大案,總能叫他化險為夷,武功膽識都不缺,不然鍾盟主為何如此敵對他?再說惡徒,他的底細咱們兩個再清楚不過了,合他三人之力,有戲。”


    鐵忌沉吟道:“應該是個兩敗俱傷的局麵。”


    “所以就更適合我們深入其中,分步瓦解。”


    鐵忌點頭表示讚同,催動座下大馬,“走吧,去湊個熱鬧。”


    ——


    既然狄鷹已給了答案,天之子便不再留情,一聲令下,十一門徒齊動,夥同大蛇進犯綠洲,剩餘一位門徒還在那頭看著四道金門,確保老羅的馬匪不會輕舉妄動。


    惡徒在昨夜已隨庾泗學習了綠洲內機關使用之法,綠洲內遍布機關,這也正是狄鷹有膽氣與天之子一戰的緣由所在。


    隻見惡徒臨危不亂,一腳就將地麵踩出個大坑,坑內安裝有巨大的機括鏈條,他抬手撥弄,霎那間起了巨大的震動,綠洲內草木盡皆伏倒,旁人不明其中端倪,狄鷹對此卻心知肚明,接下來這一戰必然要極為慘烈。


    原來這粗壯的樹木內都隱藏著火炮,火藥出膛,殺傷極強,那大蛇首當其衝,被火藥擊中,一下子就萎頓下來,不過幾個喘息之間,又給養足了勁頭,高昂起頭,繼續進發。


    惡徒臉色難看起來,這畜生皮糙肉厚的,還真不好對付。他又後退數步,再度拿腳一踩,樹木內隱藏的火炮激射,那黑蛇倒學聰明了些,懂得左右晃動來躲避,不過身軀太過粗壯,躲得過一炮,躲不過數十炮。


    不片刻又給打得趴伏於地,不知生死。


    十一門徒悍不畏死,一衝而上,八位抬棺門徒速度不慢,身後四周竟奇跡般地出現冰雪,一瞬間就有冷風撲麵,惡徒心叫不妙,就要扭身撤退,哪知另三位捧大書的門徒有了動作,大書閃閃發光,於惡徒立身處突兀立起一道金柱,金柱有神力,惡徒要跑,被金柱纏繞而出的金索給捆了個正著。


    狄鷹朝小鍾喝道:“小鍾,刀接著,與我一起上!”


    小鍾速度不慢,蹭地躥來,接過狄鷹拋來的殺己刀,狄鷹則以黃沙化刀劍,與小鍾二人一左一右夾擊眾門徒。


    八位門徒逼近,手中祭出冰霜,惡徒眼見狄鷹與小鍾聯袂出手,便放鬆戒備,哪知被那冰霜給精準刺入了體內,猝不及防下中了招。殺招更在後頭,大蛇又恢複了精神,飛速逼近,一頭就撞向惡徒,惡徒小身板,哪能承受如此撞擊,胸口幾乎都給凹陷了下去,一口鮮血噴濺,摔落在地滾了好幾滾。


    狄鷹與小鍾則攻勢不減,分左右襲擊那三名持大書的門徒,門徒們盡管速度不緩不急,不過大書中延伸而出的金柱卻不慢,霎時間便又矗立起兩根粗壯大柱,柱子上有金索環繞,感知到二人殺意,迅猛探出。


    早在昨夜鐵忌與天之子挑釁之際,狄鷹躲在暗中,是見識過這柱子威力的,有了防備,輕巧地躲避開去,小鍾則無這般先手,見金索來襲,大開大合地就揮刀去劈,哪知那金索像長了眼,迅疾纏上大刀,繼而纏繞上手臂,小鍾忙伸手去拍,卻驚覺無濟於事!


    狄鷹喝道:“你先退後,我來對付!”


    小鍾也有退卻之心,帶著一胳膊的金索迅速後退,門徒豈能讓他如願,兩名門徒負責對陣狄鷹,剩餘一位門徒則追擊小鍾而去,小鍾顧不得其他,撒丫子狂奔,門徒如影隨形,手捧大書,腳不沾地,在沙塵之上蹭蹭疾跑。


    身後還跟著那根大書中幻化而出的大柱子,在沙地上快速移動著,沙土漫天。


    再看狄鷹,避過金索,兩名門徒繼續操使金柱,探出新一輪金索襲擊狄鷹,狄鷹本欲擒賊擒王,目標正是兩名捧大書的門徒,兩位門徒亦看出他意圖,探手便馭使兩根金柱移來近前,兩根大柱子在沙地上行進,霎時間激得塵沙四起,遮蔽眼目。


    在這沙塵遮天中,兩根金柱夾擊狄鷹,探出無數金索,狄鷹哪能避得開,迫不得已,隻得使出自己的殺手鐧——他本就是個心機深重的人,殺手鐧向來隱藏極好,除非生死間隙,否則輕易不肯示人。


    多年前的戰鬥且不談,單說這短短數日光景,就在那邊陲小店內,與漢十五一戰,逼得他不得不展示出一手大樊籠,恰被躲在暗中的鐵忌給看個正著。


    此次若再使出這殺手鐧,被天之子看了去,日後再與之為敵,隻怕要落了下風。


    鐵忌總歸是曾與他並肩作戰的戰友,被他看去壓箱底的本事,狄鷹相信後果不至太過嚴重,可目前的天之子,他知道這是一位勁敵,而且注定無法成為盟友的勁敵,示敵以弱,好過現在就給他看去了殺手鐧。


    “狄某從來不信,會這麽輕易死了!”


    他一邊躲躥金索,一邊揮刀斬去,沙刀觸及金索,很快就消散,看來是不同尋常的神物。


    一瞬間,想起來那位戰友曾對他說過的一句話:要以天道對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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