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新桐不明就裏的看著顧歙,指了指麵前的青瓷碗盅,問道:


    「什麽東西?」


    顧歙放下茶杯,替傅新桐揭開了碗盅的蓋子,露出內裏琥珀色,夾著金絲的濃湯,散發出特別誘人的香甜氣味,顧歙將一旁的青瓷小勺遞到傅新桐的手中,冷然迴了一句:


    「金絲蜜,除了皇宮,隻有阮香樓才有的特製甜品,別的地方想吃都吃不到。」


    傅新桐低頭看了看碗盅,又抬頭看了看起身坐到窗口看書去的顧歙,實在有點糊塗:「你帶我來這裏,就為了請我吃這個?」


    顧歙從書後探頭瞥了她一眼:「快吃吧,金絲蜜涼了粘牙。熱的時候吃……養胃。」


    傅新桐被他突如其來的溫柔弄的丈二摸不著頭腦,總覺得不可思議,比她剛才知道顧歙開青、樓還要不可思議,可是再怎麽不相信,事實就擺在眼前,顧歙如果要害她,根本用不著費這麽大的勁兒,拐彎抹角的,還不如一刀子解決她呢。


    她中午因為記掛著午後與他的約定,所以沒吃什麽東西,而先前在張家,她又把腹中之物吐了個幹淨,此刻肚子裏確實空空如也,咕嚕咕嚕的,金絲蜜的香味刺激著她,傅新桐再也忍不住,舀了一口吃,不得不說,這第一口就足以讓她驚豔半生了。


    入口即化,香甜淡雅,那羹中金絲不知是什麽做的,像是糖飴,吃起來有股幹果的清香,咽下去之後,腹中暖烘烘的,胃裏別提多舒服了,反正不管別人感覺怎麽樣,傅新桐覺得,這東西完全能夠擔得起‘鎮樓甜品’四個字。


    顧歙站在窗邊看書,偶爾抬頭看她一眼,就見她笑彎了眼睛,沒有了平日裏那股子聰明勁兒,變得傻乎乎的,但很顯然,這種傻乎乎的神情更適合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兒。


    傅新桐一點不矜持,將碗盅吃了個底朝天,用勺子刮了又刮,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形象,恨不得讓顧歙再給她來一碗,幸好還殘存一點理智,沒有真的那麽說,要不然可真要讓顧歙笑掉大牙了。


    傅新桐心滿意足的放下碗,意猶未盡的咂咂嘴,不吝嗇誇獎的對顧歙說道:


    「我吃完啦,多謝款待,東西很好吃。」


    顧歙拿著書走過來,沒有看她有麽有吃完,直接便往門口走去,麵無表情的說了句:


    「吃完了就走吧,時間不早了。」


    傅新桐看了看窗外的夕陽,太陽都快下山了,她出門已經至少一個半時辰了,慌忙站起來,跟著顧歙走出去,兩人沿著來時的路,走出了阮香樓,傅新桐看見那些個倚樓攬客的姑娘心有餘悸,乖乖的貼在顧歙身旁,才得以不被騷擾。


    肚子裏暖暖的,傅新桐的心情都好了很多,乖乖爬上馬車之後,居然願意跟顧歙打趣了。


    「你樓裏的姑娘們也太奔放了些,真看不出來,是賣藝不賣身的。」


    顧歙到了車裏,光線沒那麽好了,幹脆把書卷起來,塞入了衣袖,好整以暇的看著傅新桐,冷冷說道:


    「你也太不矜持了,真看不出來,是個年僅十二歲的閨閣千金。」


    傅新桐:……


    終於又體會了一把,有人把人給聊死了是什麽感覺。


    一路無話,馬車很快就從阮香樓輾轉迴到了皓蘭軒,傅新桐迴頭看來一眼顧歙,見他正閉目養神,便不打擾他,想直接下馬車,可她剛走到簾子後頭,還沒伸手掀開,就聽顧歙閉著眼睛說道:


    「明天申時,阮香樓來,別忘了。」


    傅新桐想迴頭拒絕,顧歙就對她揮揮手:「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別廢話了,天色真不早了。」


    跟這人說話,還真是分分鍾要憋死。傅新桐真是不懂,怎麽從前還覺得他是個翩翩君子呢,不接觸不知道,京城裏的所有人都被他那高潔尊貴的外表給騙了,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一肚子的心眼兒!


    對他這話不以為意,想著就算她明天不來,他又能把她怎麽樣呢。總不會因為她一次爽約,他就滿天下去說她不正常吧。


    「你若不來,我會親自去你門上找你。自己看著辦。」


    傅新桐掀開簾子正要下去,就聽見馬車裏幽幽的傳出這麽一句話來,差點讓她腳步不穩,從車蹬子上摔下去,她說什麽來著,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仗勢欺人這四個字給他,不能更恰當了。


    跳下馬車後,畫屏就撒丫子跑了過來,埋怨道:「哎呀姑娘,你都跑哪兒去了,可把我急壞了,天都黑了,再不迴去的話可了不得。」


    傅新桐沒法和畫屏解釋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情,因為就連她自己到現在還有點懵懵的,顧歙從馬車裏下來,目不斜視從她們主仆身邊經過,傅新桐對著他的背影恨得牙癢癢,姚久娘出來迎接,把傅新桐請進了門,顧歙自顧自的往竹園去了,傅新桐跟在身後也不含糊,一路小跑,跑到了顧歙前頭,一點都沒有二人初見麵時那種拘謹了,有句話怎麽說來著,死豬不怕開水燙,反正她在顧歙麵前也沒有任何形象可言了,那還注意什麽呀,怎麽高興怎麽來唄,他看得慣也好,看不慣也罷,反正她又不想顧歙對她另眼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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