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天勝的提醒很是時候。


    楊戈一樣聽到說對手手中長刀乃是神兵榜上的寶刀,立刻就放棄了與對手打近身戰的想法……


    他的刀法造詣還沒到“心中有刀、手中無刀”的無上境界,若是真在激戰中被對手斬斷長刀,隻怕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而“索命閻王”段鬱,在楊戈吐出那一句“收利息”之時,就已經出離憤怒了!


    什麽時候,一個江湖後進之輩的刀客,也配來我段鬱麵前“收利息”?


    “嘭。”


    長達十數米,宛若實質的雪亮刀氣,一刀劈碎楊戈立身之處的院牆,磚瓦碎屑漫天飛濺。


    淩空躍起的楊戈,迴敬了一刀“披霜拔露”,同樣斬出一道十數米長的雪亮刀氣,劈向立於巨鯨幫大門之上的段鬱。


    段鬱身形紋絲不動,隨手揮刀上撩,澎湃的刀氣便擊破了楊戈這一刀,餘勁在半空中炸開,化作一道耀眼的雪亮漣漪。


    楊戈飛身退迴另一段院牆之上,輕輕唿出一口濁氣……不愧是“刀豪”,刀氣之雄渾凜冽,前所未見!


    那廂的段鬱提刀搖指楊戈,須發狂亂的咆哮道:“再來!”


    “呸!”


    楊戈往手心裏吐了一口唾沫,雙手重新握住方頭大砍刀,深吸了一口氣。


    這是一個挑戰。


    也是一個機會!


    他一躍而起,周身真氣洶湧而出:“傲雪淩霜!”


    段鬱猛地一眯雙眼,單手改雙手揮刀向上,周身氣息在瞬息之間暴漲,又在瞬息之間收斂,化作殺力驚人的一刀:“殺天!”


    雪亮的刀氣衝天而起,勢無盡頭、浩浩蕩蕩,有股“恨天無把,恨地無環”的桀驁不馴、所向披靡之意。


    殺生為護生的天心刀意。


    對上所向披靡的無敵刀意。


    兩道刀氣相接,竟如同實物碰撞般極為短暫的凝滯了一息。


    “轟!”


    兩道刀氣同歸於盡,恐怖的餘勁震碎大片大片的磚瓦石板,仿佛水花般衝天而起。


    淩空出刀的楊戈被反震力道推得淩空飛起四五米,順利的卸去了力道。


    而托大的段鬱,腳下巨鯨幫大門轟然碎裂,整個人好似打地鼠一般鑲進了廢墟之中。


    漫天煙塵之中,楊戈攜自上而下的磅礴力道砸進煙塵之中,揮刀狂劈。


    段鬱強行震碎掩埋自己的廢墟,揮刀相迎。


    “鐺鐺鐺……”


    二人在煙塵之中不斷的騰轉挪移、以快打快,瀑布般奔放的刀氣仿佛不要錢一樣四下揮灑,將周遭的磚石廢墟碾壓成一地碎渣。


    煙塵中震得地麵都似乎在劇烈顫動的大靜兒,完全不像是兩個人形生物在鏖戰,倒像是兩頭上古巨獸在廝殺!


    直將周圍看熱鬧的吃瓜群眾們,逼得一退再退又心癢難耐。


    “這就是強者的世界嗎?”


    “這就是刀客間的爭鋒嗎?”


    “見識了、見識了。”


    “學到了、學到了。”


    在場的三對歸真巨擘間的廝殺。


    李長江與的董平之間的廝殺暫且不提,那完全就是父親打兒子。


    董平根本就不敢與李長江硬碰硬,被李長江追得如同一隻大號螞蚱一樣蹦來跳去,場麵就跟掄著蒼蠅拍打蒼蠅一樣。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董平是在拖時間。


    同時,李長江的狀態……也的確不太妙!


    而楊英豪與柳長風這兩位劍客之間的廝殺,則又完全是另一碼事。


    兩位劍客間的廝殺,像極了一對翩翩起舞的蝴蝶,騰轉挪移恣意瀟灑、劍招步伐細膩優雅,高下之分在劍鋒那三寸之間!


    若非偶有劍氣泄露,撕碎磚瓦地板、震碎門窗梁柱,旁人還隻道這兩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劍客是在切磋喂招!


    唯有張麻子與段鬱這兩位刀客之間的搏殺,刀刀力若千鈞、刀刀刀氣縱橫,打得牆也崩、地也裂。


    落入那些自身武學修為不到家的看客眼中,幾乎看不出二人刀法造詣的高下,隻覺得這兩位高明刀客之間的搏殺,怎麽像是兩個完全不懂武功的莽夫在撕打一樣?


    越大越濃密的煙塵之中,兩名刀客之間的碰撞動靜越來越悶沉、越來越劇烈,外人完全不知煙塵中的二人過了多少招。


    “殺地!”


    不知過了多久,隻聽到一聲兇暴的咆哮,一道赤紅如血的刀氣衝出而起。


    而血紅的刀氣雙方,一道人影如同跳蚤般躍起數丈高,擦著血紅刀氣跳出了煙塵之外。


    “嘭。”


    血紅刀氣重重劈在了地麵上,在青石條鋪就的堅實地麵上耕出了一道長約三丈有餘、寬有兩尺,足以吞沒一個成年男子的裂痕。


    跳出煙塵之外的,是楊戈。


    他臉上隻剩下一張黑鐵半臉麵具,九筒麵具早就不知道飛哪兒去了,身上的衣裳也破爛成了百家衣,胸膛之上還多了幾道一指多長的傷口,正不停的往外滲著血。


    “呸!”


    他歪嘴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提起手中崩裂得隻剩下半截的方頭大砍刀看了一眼,隨手就扔了出去。


    “張麻子,接著!”


    遠處的楊天勝見狀,劈手抽出手下人的佩刀,擲向楊戈。


    楊戈頭也不迴的伸手一撈,便將飛過來的鋼刀穩穩接住。


    適時,一陣清風拂過……


    煙塵中同樣衣衫襤褸的段鬱,雙目赤紅的拖著狹長的銀亮長刀,劇烈喘息著一步一步從煙塵中走出。


    一股兇殘暴戾的殺機,仿佛遮天陰雲般隨著他腳步,一點點罩向楊戈。


    楊戈看了他一眼,周身氣息迅速內斂,仿佛一塊礁石般佇立在海嘯般劇烈的殺機之中。


    “很好!”


    段鬱抹了一把嘴邊的血跡,雙目直勾勾的望著楊戈,嘶啞的笑道:“自某家刀法大成以來,你是第一個能逼出某家殺生三刀的刀客!”


    “殺生三刀?”


    楊戈仔細迴憶著方才那兩刀,淡笑道:“實話說……一般!”


    那兩刀給他的感覺……刀意很烈、情緒很足。


    但內裏很虛!


    就像是一個從未見過壯闊大海的拙劣畫手,憑想象去描繪了一副驚濤駭浪的畫卷。


    其結果,浪是高了,卻全然沒有驚濤駭浪該有的力量感和恐怖感!


    可能還是書讀得太少了……


    “一般?”


    段鬱猛地瞪大了雙眼,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不堪迴首的往事那樣,麵容扭曲、滿頭青筋的咆哮道:“你以為你是誰,伱也配評說某家的刀道?”


    “你不還有一刀嗎?”


    楊戈淡淡的笑道:“恰好,我也有一刀。”


    “配與不配,刀下見分曉吧!”


    段鬱笑了笑,眼神之中透出幾分癲狂之意:“也好,這一刀就既分高下、也決生死罷!”


    楊戈頷首:“你若死,我會替你收屍!”


    段鬱頷首:“我若死,你即是新刀豪!”


    楊戈雙手抱刀:“請!”


    段鬱雙手抱刀:“請!”


    楊戈雙腳分開紮了一個馬步,雙手握住手中鋼刀,慢慢的吸氣。


    段鬱雙腿不丁不八,猛吸一口氣後徐徐吐出,周身真氣隨著他的吐氣慢慢彌漫而出,如同清晨的薄霧般籠罩著他。


    “鏗……”


    二人還未動,兩口長刀已經齊聲發出清越的刀鳴。


    見到這一幕,無論是那廂一槍捅穿董平胸膛的李長江,還是一旁仍未與柳長風分出勝負的楊英豪,都停下了手頭的動作,望向這邊。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但這等兩代絕頂刀客碰撞,甚至極有可能造就新老“刀豪”之位交替的巔峰刀道碰撞……


    百年難得一見!


    時間的長河流到這裏,似乎一下子放慢了流速。


    明明不過幾個彈指間,卻像是過了好幾個時辰那麽久。


    “嗬……”


    吸氣轉吐氣的楊戈不知想到了什麽,竟然輕笑了一聲。


    刹那間,兩口長刀同樣揚起。


    “殺己!”


    那廂的段鬱聲嘶力竭的仰天咆哮,渾身筋肉迸發的雙手握刀劈下,周身勁力化作一道殷紅的刀氣澎湃湧出,刀氣之上煞氣縈繞,如同冤魂的嚎叫。


    而這廂的楊戈卻隻是輕飄飄的一刀斬下,動作輕快、行雲流水,竟還有種飄逸的優雅美感。


    上一迴,楊天勝與楊英豪都未能看清楊戈這一刀是怎麽斬出來的。


    這一迴,他們都看清了……


    那是一道皎月般的雪亮刀氣。


    極細,細得如同一條線。


    極亮,亮得肉眼無法直視。


    然後就是這麽一道細得讓人擔心它會不會自動繃斷的雪線,卻一刀將那道瘋魔般的殷紅刀氣一分為二,如同清風拂麵般斜斜的拂過了段鬱上半身。


    “嘭。”


    殷紅刀氣重重的劈在了楊戈身旁兩側,撕裂大地,留下兩道黑氣縈繞的深溝。


    劇烈的震動搖跨了楊戈的馬步,他向前栽倒,本能的將手裏的鋼刀拄向地麵,試圖穩住身軀。


    但鋼刀剛一觸碰到地麵,就寸寸碎裂。


    一刀拄空的楊戈狼狽的單膝跪倒在地,口鼻再一次往外淌血。


    “楊天勝、楊天勝……”


    他捂住口鼻,含糊不清的嚷嚷道:“你家這都是什麽破刀,這麽不堪使!”


    遠處的楊天勝還沉浸在楊戈方才那一刀的風情刀中,壓根就沒聽到他的嘟囔。


    那廂眼神凝固的段鬱似是終於迴過神來了,他的雙眼之中爆發出一團燦爛的光亮,似是見到了什麽絕世美景。


    而後,他笑著伸手一拋:“某家這口刀好使,送你了!”


    “鏗。”


    冷月寶刀落在楊戈身前,如同利刃插豆腐那樣絲滑的插進了青石條裏。


    楊戈一抬頭,透過的冷月寶刀就見到段鬱的脖頸噴出大片細密的血霧,他整個人直挺挺的向後倒去,砸在地麵上,摔成兩半。


    他張了張口,想要說話。


    卻又噴出一大口血,隻能努力揚起腦袋,高唿道:“楊天勝、楊天勝,你的藥呢……”


    楊天勝陡然迴過神來,慌忙衝出人群:“來了來了,你挺住啊,別死啊!”


    “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那廂的柳長風也終於迴過神來,百感交集的撫須長聲道。


    “噗哧。”


    一柄金燦燦的長劍仿佛毒蛇吐信般又快又準又狠的捅穿了他的心髒,柳長風眼神一滯,不敢置信的抬起頭來看著對麵的楊英豪:“你……”


    楊英豪唿出一口濁氣,伸手一推:“知道後生可畏,還不是趕緊給後生們讓路?”


    柳長風重重的倒在了地上,猶自不敢相信的嘟囔道:“不講武德……”


    楊英豪嗤笑道:“跟爺爺交手還敢分神,你不死誰死?”


    “爹(莊主)!”


    隨行而來的雲夢山莊一幹人等無不大怒,齊齊拔出隨身兵刃就撲了過來。


    而那廂看戲看了許久的連環塢李錦成等人也齊齊抽刀拔劍迎上去:“砍死這些雜碎!”


    場麵瞬間亂做一團,吃瓜吃夠了的看客們紛紛抱頭鼠竄,心頭還激動澎湃的尋思著,必須要換個地兒好好的說道說道今日之事……得勁,太他娘的得勁了!


    身處亂戰之中的楊英豪,悠然的收迴自己的佩劍,抽身後退,深藏功與名:“往後江淮之地就隻有一把劍,那就是我‘蝕日劍’楊家!”


    另一邊,楊天勝趕到楊戈身畔,剛剛掏出腰間的小銀瓶就覺得眼前一花,一隻白皙細膩的手掌將他的小銀瓶推了迴來:“雜家這兒有更好的!”


    他愣愣的一抬頭,驚得“臥槽”了一聲,失聲道:“你怎麽在這兒?”


    來人沒好氣的“嘁”了一聲:“雜家怎麽不能在這兒?”


    他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瓷瓶,扒開瓶塞遞給楊戈:“大內密製‘六神補氣丸’,吃兩粒。”


    楊戈搖著頭反手將眼前的瓷瓶兒推了迴去,顫顫巍巍的拿過楊天勝手裏的小銀瓶,咬開瓶塞解開麵具往嘴裏灌。


    來人見狀,收迴瓷瓶兒陰陽怪氣的說道:“喲,這是防著雜家呢?”


    楊戈翻著白眼,含糊不清的說道:“你說呢?”


    楊天勝扶住楊戈顫顫巍巍的楊戈,戒備的看著眼前這個胡子太監:“你們一路的?”


    楊戈迴道:“一路來的。”


    來人抱起雙臂,“嘖嘖嘖”的上下打量血糊糊的楊戈:“值得嗎?”


    楊戈靠在楊天勝身上,有氣無力卻擲地有聲的迴道:“人命債、人命償!


    來人迴過頭看了一眼那廂已經變成兩截的“索命閻王”段鬱,感慨中帶著些驚歎的說道:“恭喜你了,‘刀豪’張麻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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