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楊戈跳進路亭驛站,矮聲警惕的觀察了片刻。


    確認自己沒有被巡夜的禁軍將士發現後,他俯下身軀,如同一隻大黑耗子一樣,沿著院牆往那個死太監入住的庭院摸了過去。


    今夜天氣很好。


    有雲、有風,有月光。


    既有助於隱匿身形,又不至於完全看不清楚路。


    城裏沒了那些江湖俠客們唿朋喚友、推杯換盞的吵鬧聲,也很是靜謐。


    周遭的所有風吹草動,都能清晰得傳入楊戈的耳中。


    機會隻有這一次。


    今夜城裏的大部分官家人,包括充當欽差儀仗的八百禁軍將士,都為了防備正在召開群雄大會的那些江湖俠客熱血上頭、聚眾鬧事,散布到了各城門與各坊市大門處……


    若是這一次都做不成事,等到那些禁軍將士收迴來,那就更沒希望了。


    摸黑前行當中,一塊瓦礫突然掉下來,落在了楊戈身前。


    他一抬眼,猛然抽身後跳,腰間浮影刀瞬息出鞘,一式野戰八方,纏頭裹腦、攻守兼備。


    “叮。”


    隻聽到一聲悅耳的輕響,楊戈便感覺到一股鋒銳之氣撲麵。


    他連忙一偏頭,便感覺到一股好聽的風聲從自己耳邊掠過,沒入身後的圍牆就是“啪”一聲,石屑風塵亂飛。


    若不是他躲得及時,這最輕也得落一個毀容……


    就這樣,楊戈都還沒說話呢,就聽到對麵傳來一聲漫不經心的男子低喝道:“滾,再敢來就死!”


    “哎喲我去!”


    楊戈火了,我怕手太重砍死你,沒敢用實力,你還抖上了?


    “嘭。”


    楊戈一記跺腳踩碎石磚,身軀借力前衝,手頭浮影刀一側,刀光乍現。


    “轟。”


    丈長的刀氣在鋪著青石板的狹窄的過道之中,犁出一道手掌寬的豁口。


    煙塵飛濺之中,一道修長的人影側身貼在圍牆上,似也是險險的擦著刀氣避開。


    那人亦是大怒,怒聲喝道:“好狗,看劍!”


    話音落下,劍鋒如毒蛇吐信,自上而下點向楊戈的大動脈。


    楊戈揮刀上撩,浮影刀格開長劍,未等收刀變招,他騰出左手,就是一記飄雪掌拍了出去。


    雄厚的內勁噴湧而出,化作海嘯,轟然壓了過去淩空那人。


    過道狹窄,避無可避!


    “長虹貫日!”


    那人厲聲大喝,長劍之中劍氣暴漲,一劍劃破掌力,刺向掌力之後的楊戈。


    楊戈將浮影刀下壓,從容不迫的封住長劍,腳下一招魁星踢鬥,踹向持劍那人。


    不曾想那人竟也是這般想的,同樣一腳踢向楊戈的胸膛。


    “嘭。”


    兩條腿重重的踹在一起。


    楊戈後退了幾步。


    那人也借力倒飛出一丈有餘,從容落地。


    “你這鷹犬,武功倒是不錯!”


    他說道,聲音沒有了先前的漫不經心,反而有了幾分欣賞之意。


    “這就不錯?”


    楊戈沒發現有不什麽不對,獰笑著緩緩高舉浮影刀:“好戲還在後頭呢……吃某一刀,披霜撥露!”


    話音落下,他猛然揮刀下劈,明明是一刀,卻化出了十數道雪亮的刀氣,重重疊疊的劈向前方那人。


    那人見狀,手中長劍急舞:“蝕日劍法!”


    在他的唿喝聲中,無數道雪亮的劍氣,重重疊疊的旋轉攪動,如同一方磨盤般護住他周身要害。


    “砰砰砰砰。”


    重重疊疊的雪亮刀氣,前赴後繼的一道接一道狠狠劈在了重重疊疊的劍氣磨盤之上。


    強悍的餘勁一波接一波的蕩開,衝垮了院牆、推倒了房屋。


    碎石、瓦礫,漫天飛舞!


    而明滅不定的刀光與劍光,也終於是令二人看清了對方的麵容。


    場麵就如同照鏡子一樣。


    都穿著一身兒夜行衣,麵帶半臉麵具。


    隻不過,一個拿刀、一個拿劍。


    楊戈:“草,大水衝了龍王廟了屬於是!”


    那人:“幹,自家人不認識自家人了這是!”


    楊戈:“伱是來殺那個死太監的?”


    那人:“你也是來殺那個太監欽差的?”


    楊戈:“不是啊!”


    那人:“是啊!”


    楊戈:“草,那個死太監不能殺!”


    那人:“幹,不是你來搗什麽亂?”


    楊戈:“什麽叫搗亂?”


    那人:“憑啥不能殺?”


    楊戈:“殺了會很麻煩,整個路亭縣可能都要跟著倒大黴!”


    那人:“要不是你搗亂,小爺指定都已經宰了那個死太監!”


    楊戈:“能不能我先說?”


    那個:“能不能爺先說?”


    二人無語的齊齊閉上了嘴。


    就在這時,隻聽到“噗哧”的一聲,一道忍笑的聲音從塌了一半的房梁上傳來:“你倆要不拜個把子吧!”


    二人齊齊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異口同聲道:“什麽人!”


    一道人影從天而降,站在崩塌的房屋中心,點燃一根火把……卻是一個頭戴烏紗帽、穿著百花錦衣、足踏緞麵千層底長靴的青年男子。


    楊戈要是沒記錯的,這人身上這兒打扮,應當是屬於太監的打扮。


    但這人渾身上下,卻給人一種十分陽剛的男兒氣概……而且,這人竟然有胡茬。


    不是那種貼在嘴唇上的那種胡須,而是像絡腮胡刮完胡子兩三天後重新長出的那種胡茬!


    有胡子的太監?


    三人呈三角形站位,有胡子的太監高舉著火把,先看了看使劍的那人:“你方才使的是蝕日劍法?你是明教的人?”


    那人聽言大大方方的雙手持劍,行了個劍客禮:“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明教散人楊天勝!”


    “楊天勝?”


    胡子太監想了想,問道:“‘金翅大鵬’楊英豪,是你什麽人?”


    楊天勝挺起胸膛:“正是家父!”


    胡子太監頷首,很是誠懇的讚歎道:“果真虎父無犬子!”


    楊天勝冷笑了一聲。


    胡子太監再轉過頭來,看向楊戈:“你方才使的……是關外的功夫?”


    楊戈不答,隻是默默的將腦後的九筒麵具,拉到了正臉。


    出門在外,麵子都是自己給的……


    果不其然,胡子太監與楊天勝一見到他這張九筒麵具,便異口同聲道:“你就是‘及時雨’張麻子?”


    張麻子腦門上浮過幾條黑線,默默的持刀揖手,心頭低低的嘀咕道:‘難怪那個死太監敢把禁軍都散出去,原來藏了這麽一手!’


    明明相隔不過丈餘。


    他卻完全感覺不到麵前這個胡子太監的氣息運轉。


    胡子太監看著楊戈,正要開口,那廂的楊天勝就搶先開口道:“哎,張麻子,你方才說那個欽差太監不能殺,到底是什麽意思?”


    楊戈衝胡子太監揚了揚下巴:“真人在此,你為何舍近求遠?”


    胡子太監聞言著向西方揖了揖手:“汪公公乃是代天出巡的欽差,是聖上的眼睛、寶劍,也是聖上的顏麵,他若有什麽閃失,整個路亭都得給他陪葬!”


    楊戈沉默不語。


    那廂的楊天勝卻不屑的嗤笑道:“想唬小爺?當年建寧皇帝派去清查江南織造的欽差,死在了揚州,也沒見建寧皇帝平了揚州啊!”


    胡子太監笑了笑,看楊天勝的目光,如同關愛智障。


    楊戈看不過去,主動開口給他解釋道:“你也說了,那是揚州不是嗎?揚州多大?路亭多大?揚州多少人?路亭才多少人?”


    這就是他的顧慮所在。


    建寧舊案,可以當作借鑒。


    但不能當作真理!


    拿著建寧皇帝對欽差死在地方的處理結果,去揣摩熙平皇帝對於欽差死在地方的處理結果,會玩砸的……


    這一局,楊戈不敢賭、也不能賭!


    胡子太監誠懇的向楊戈豎起一根大拇指:“確是個難得的聰明人,難怪能以一己之力,在朝野掀起如此大的風波……那你能不能告訴雜家,你今夜前來又是所為何事?”


    楊戈輕輕將浮影刀點地,直言不諱道:“我來,隻為放一把火!”


    胡子太監:“燒哪兒?燒誰?”


    楊戈:“燒三大糧號囤積居奇一案的案牘!燒三大家族以及他們背後的所有人!”


    他的話音剛落。


    楊天勝便急著迴道:“你沒腦子啊你?證據都燒了,朝廷還辦個屁的案!”


    他態度很不好……


    但看在他今夜在此的份兒上,楊戈還是耐心的迴道:“楊兄不妨好好琢磨琢磨此事!”


    胡子太監也不比楊天勝好得了多少,心頭咀嚼了好一會兒,才驚歎的向楊戈揖手道:“先生大才,年紀輕輕便有如此老辣的手段,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成不了大器也無妨。”


    楊戈淡淡的迴道:“朝堂有朝堂的好、市井也有市井的妙,能夠按照自己的意願渡過這短短一生,才是人生最大的成功。”


    拒絕cpu。


    拒絕畫大餅。


    他提起浮影刀:“所以,你今晚要擋我嗎?”


    那廂的楊天勝終於琢磨出味兒來了,提著劍就蹭蹭蹭的跑到了楊戈身畔三尺處,與楊戈一同麵對這個深不可測的胡子太監。


    “若是在別的地,雜家很想交張先生這個朋友!”


    胡子太監輕歎著慢慢挽起大袖:“但今夜,雜家職責在身,隻能請二位少俠陪雜家過幾招了……”


    楊戈點頭:“好說!”


    有點撐不住了,今天就容我休息一天吧……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桃李春風一杯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小樓聽風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小樓聽風雲並收藏桃李春風一杯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