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趙家偉也真是個怪人,明明在趙家院的時候對安寧那麽冷漠,像是誰欠了他千兒八百的錢沒有還似的,擰著個臉也不理人。可到了縣城的家裏,又秒變寵妻狂魔,似乎什麽事也不曾有。


    讓安寧十分的摸不著頭腦,十分的哭笑不得。


    原本安寧打算給他幾分顏色看看,小小的懲罰一下下。可是人家一到家裏,就腳不沾地地忙開了。


    打掃衛生,收拾屋子,出門買菜。等安寧美美地在沙發上睡了幾個小時,醒來時,餐桌上已經擺滿了她愛吃的各色菜肴。


    誰能抗拒美食呢?誰能抗拒家庭的溫馨呢?


    看見趙家偉溫柔殷情的態度,她哪裏還好意思實施那個報仇的計劃呢?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安寧隻好收了脾氣,懷著感恩的心,也當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


    隻是安寧有一件事略有不解,便問道:


    “老公,你不是說家裏這次喊我們迴去是有事的嗎?是什麽事,已經解決了嗎?我怎麽不知道?”


    “哦,沒有,下周還要去呢。”


    “究竟是什麽事呢?為什麽要一趟趟的跑呢?”


    “唔……那個,是這樣的,家裏替咱們算了一卦,說咱們之所以不能懷上孩子,是因為你被邪祟上身了。所以,家裏要找一個神婆給你驅邪。神婆約的是下個周末。我們下周末還得迴去一趟。”


    “啥?邪祟上身?開什麽玩笑,這不是迷信嗎?你也信這個啊。校長?”


    安寧覺得實在不可思議,由不得諷刺地強調他的校長身份。別忘了你可是一個校長哦。


    “我知道你不相信,其實,我也不相信。但是家裏人都信。我們那裏人都信,祖祖輩輩都這樣。老婆,咱們就配合一下他們嘛,不然他們無法安心的。”


    趙家偉一邊討好地往安寧碗裏夾菜,一邊祈求的眼神盯著她,想求她一個明確的態度。


    “老公,你不覺得這樣很可笑,很荒唐嗎?”


    “我說了我也不信的,可是我已經習慣了。我以前說那是迷信,我爹把我一頓胖揍呢,說我讀書讀歪了,要造反了,叫我仔細我的皮呢。沒辦法,誰敢違拗老頭子呀?我隻好一直配合他們,隻要他們高興就好。老婆,你就為了我配合一下他們吧。配合一下,又不會少塊肉。好吧,老婆?”


    這樣眼巴巴地望著自己,安寧也是禁不住心軟,雖還是覺得特別荒謬,但是不得不勉強應下了。


    趙家偉見安寧終於鬆口應下了,心下一塊石頭落地的輕鬆感。


    他一直不知道怎麽在安寧麵前提起這件事,又怎麽說服她,配合家裏人。他早知道安寧會覺得這種事情很荒唐,也會很抗拒的。想不到自己不用費多大勁兒就讓她答應了。


    趙家偉一高興,便興致勃勃地跟安寧聊起這個話題來。


    “老婆,要說你邪祟上身這件事情先不論真假,還真有一些來頭呢。”


    “什麽來頭?你怎麽也變得神叨叨起來了?”


    “你還記得我第一次帶你迴趙家堡的事嗎?”


    “記得啊,怎麽了?”


    “還記得你在核桃溝看見那個死嬰的事情吧?”


    “啊?別說那個,太可怕了。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別說了,怪害怕的。”


    “算命的說就是那一次,你被邪祟盯上了,那個不幹淨的東西一直跟著你,所以你才無法懷娃的。”


    “荒謬!太荒謬了。這你也信?”


    “我……自然不信。但是他們都信,所以非要請神婆來驅邪。這一趟不去都不能了事了。”


    趙家偉嘴上說是不信,說到死嬰的事情,那表情卻仿若真見了鬼一般,肅然又神秘。


    想起那件事,安寧也是至今心有餘悸的。倒不是她相信邪祟鬼魅之說,隻是乍然見了那場景,那惡劣的印象總也揮之不去,想到就心悸?


    那是他們新婚後第一次迴趙家堡。


    在通往趙家堡的路上,經過一處叫核桃溝的地方。就在公路邊,有一條幽深的溝渠順著兩邊的山峰蜿蜿蜒蜒地往上延伸,最深處便隱沒在了那些密密麻麻的核桃樹林子裏,看不見盡頭。


    溝裏是沒有水的,一滴也沒有。完全幹涸的。溝裏鋪滿了不大不小的石頭。


    因為是恰好在太陽的背陰麵,核桃溝長年曬不到太陽。陰惻惻的,連氣溫都比別處低。


    那個季節,核桃樹枝上綴滿了一條條綠色的穗子。像極了一條條的綠色毛毛蟲。


    安寧生平第一次看見核桃樹開花的樣子,也是第一次見到核桃花。這樣麥穗似的花卉也是頭一遭見,難免新奇不已。


    當趙家偉告訴她,這核桃花可以拿來做菜,可以涼拌,可以煮肉湯時,安寧的好奇心被拉滿了。央著趙家偉非要弄些迴家嚐嚐。


    趙家偉拗不過,停了車在路邊,攜著安寧走進核桃溝摘花穗子去了。


    趙家偉拿著白色塑料袋爬上了一棵花枝茂盛的大核桃樹上,摘下一串串的穗子,往袋子裏裝。


    安寧在樹下等著,無聊之下,她到核桃樹周圍轉悠,欣賞著一棵棵大大小小的掛滿綠色穗子的核桃。


    突然,附近一棵矮小一些的核桃樹上掛著的一個竹籃引起了安寧的好奇心。她不自覺地靠近了那個在樹枝上輕輕搖晃的竹籃子。


    難不成是誰提了竹籃來摘花穗子,忘在這裏了嗎?安寧一邊靠近,一邊四處張望,根本不見有人。於是她大膽湊近竹籃子,透過竹籃的縫隙,可以看見裏麵好像是布料或者衣服什麽的。


    來一點威風,那籃子就在枝頭上輕輕擺蕩。


    盡管核桃樹不高,盡管安寧個子夠高挑,但是站在核桃樹下,竹籃還是懸掛在安寧的頂頭上方,看不見裏麵。


    於是,安寧爬上了旁邊的一塊小土包,站在小土包上便可以居高臨下看見竹籃裏邊的東西了。


    就在看清楚竹籃裏邊的東西那一瞬間,安寧情不自禁地發出一疊連聲瘮人的尖叫聲:


    “啊!啊!”


    安寧連滾帶爬從土包上滑下來,驚慌失措地跑向趙家偉所在的核桃樹下。


    “怎麽啦?怎麽啦?”


    “人!人!裏麵裝的是人。是一個小人,一個嬰兒。”


    安寧語無倫次地捂著胸口,仰臉看著趙家偉,一邊招手,一邊喊:


    “下來,老公你快下來。不要摘了,我不吃核桃花了。我們快走,離開這個地方。”


    “什麽呀,亂七八糟的。好好好,我下來了。”


    趙家偉收起裝了半袋子的核桃花,眨眼就從樹上滑落到了安寧的麵前。


    “哪裏?我去看看,什麽東西把你嚇成這樣。你看你,臉都白了。”


    “不要去!不要去!走了呀。快,離開這地方,太可怕了。”


    安寧死命地拽著趙家偉,不由分說就往公路上奔去。


    待到車開過了核桃溝,安寧方才驚魂未定地講起來自己所看見的。


    “老公,你說那是鬼嗎?為什麽這荒山野地裏,會有小孩,還放在籃子裏,掛在樹上。不知道是死的還是活的?不,一定是死的。那樣子,臉是青色的,閉著眼,一動不動。到底是人還是鬼?”


    “是人,肯定是哪家死了嬰孩,就掛在那裏了。你沒事看他做什麽?多晦氣。”


    “為什麽死了嬰孩要掛在樹上?為什麽不挖個坑好好埋葬?”


    “這是規矩,嬰孩死了是不埋葬的,都是隨便找個地方丟掉。”


    “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要這樣對待死去的嬰孩?”


    “因為死去的嬰兒怨悒太重,埋起來,怨氣就散不掉。丟在空曠的地方,怨氣才容易消散,這樣對活著的人才有好處。”


    “又是迷信?”


    “不知道,好像自古以來就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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