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春悄悄走到沙發後麵,電視裏播放著《貓和老鼠》,這個還是愛看動畫片的老男人!可是他眼睛盯著電視,手裏的煙頭留著快燃燒燼了的煙灰,卻沒有掉下去,忽明忽滅的火星都快燃到他的手指間了。


    一臉心事重重的人,完全沉浸在自己內心裏。


    少華把快要燃盡的煙放在嘴邊吸了一下,那火星瞬間就燃到了指間,燙得他一激靈,把煙頭甩到地上,煙灰灑到沙發、地板、茶幾上到處都是。


    少華直接忽略燙傷的手指,接著拿起茶幾上的煙盒,又取出一支香煙點燃了,猛地吸了一口,伴隨著一聲長長的歎息,一團濃濃的煙霧迅速地在他周身彌漫開來。


    年春心裏濃重的迷霧在蔓延,似乎渺渺茫茫地猜度著些什麽。不安和莫名的恐怖捉住了她的神經。


    “唉……”


    年春見狀,不經意間發出重重一聲歎息,把少華嚇得一迴頭,看見年春,他眉頭一蹙,嗔怪地問道:


    “你做什麽?嚇我一跳”


    “我還沒問你做什麽呢?這樣神不守舍的,心不在焉的。可別想著再拿看電視來糊弄我。”


    年春繞到沙發前,坐在他身邊,緊緊盯著他的眼睛問。


    “我睡不著,所以看電視。怎麽啦?”他還在敷衍。


    當誰是白癡呢?


    “說吧,有事就趁早一五一十的告訴我,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要落下。真沒事的話,就請你迴歸到正常的生活中,以前咋樣以後也咋樣。不許你再有這麽反常的行為。我看著憋得慌,你別當我眼瞎,我也不是白癡。你一定有事情瞞著我。”


    年春嚴肅地看著他,一字一句講的明明白白,那表情寫滿了不容反駁。


    少華低下頭,埋在自己腿上,兩手深深插進自己頭發裏,痛苦萬分,無法言喻的樣子。


    年春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不祥的預感傳遍了她的全身。她眼眸深鎖,不可思議的盯著他。


    她打心底裏抱著一絲僥幸,但願他真如她對他的信任那般,不會做出令她大失所望的事情。


    其實,少華又何嚐不知道,這事已經瞞不住了呢?自己都已經繃不住了,曉得自己連撒謊騙人,瞞天過海的力氣都沒有了。


    但是,他實在難以開口,說不出自己所犯下的不可原諒的錯誤。她,還有他們,他所有的家人。


    他們是那麽的信任自己,以為那樣的錯誤隻有別人會犯。想想她和他們對自己的失望……


    時間和空氣同時沉默著,年春感覺自己的唿吸停在喉嚨口,發不出來。


    確實,此時的她連大氣都不敢出。腦子裏飛快閃過一幕幕之前的吳青,後來的陳成,因賭博鬧得家宅不寧的事。


    還有,方蘭蘭那天在她麵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真是沒一個好鳥。”


    想到這裏,年春的心已經徹底沉到了冰窖裏,渾身涼透了。憑著種種預感,她心裏已經明白了十有八九。


    少華鐵定是犯了跟陳成和吳青一樣的錯誤了。


    “你也是打牌了?輸錢了?”問出這句話,好艱難。


    少華不敢抬頭,點點頭,手指一緊,死死揪住自己頭發,悶悶地“嗯”了一聲。


    沉默,死一般的沉寂的空氣。一根根黑黑的發絲從少華指間落下,掉在鋥亮的白色地板磚上。


    一根,兩根,三四根……


    地板磚折射出冰冷的寒光。年春一眨不眨眼,看著少華。看著他在眼前自殘的行為,她不為所動,仿佛麻木不仁了一般。


    “輸了……多少?”


    老久,年春艱難地發問,深感蒼白無力。


    內心不由自主的恐懼,害怕聽到的答案。她再也不敢對任何結果抱有僥幸的幻想了。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似乎不會再有樂觀的結果了。


    少華手上的動作越發激烈,隻是不答話,頭發不停飄落,地上都快鋪一層了。


    “說!”


    年春見狀,發出一聲低吼,恨恨的聲音有些發顫。


    “二……二十…..五萬…..”少華停止了手上的動作,低頭沉聲,聲如蚊呐。


    “多少?大點聲!”


    年春自己都分不清是真沒有聽清楚,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聲音尖利到讓自己都吃驚,好像不是自己發出的聲音,是別人替她發出的聲音。


    她的心漸漸被絕望攫住了。


    “二十五萬……”


    少華終於抬起頭,清清楚楚地說道,生怕說不清楚,更加惹得年春生氣。


    “啪!”


    一記耳光脆生生地打在少華的臉上,不怎麽疼,卻感覺麵頰上有點火飄飄的發燙。


    那隻憤怒的小手,終歸是力道不足的。


    感覺她的憤怒,是因為她從來不是那種會動手打人的人,她是連重話都不太會對人說的性格;力道不足,是因為感覺她打得很費勁,卻一點疼痛感都沒有。


    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她的無力感,無奈感。


    這讓他心裏更加難受。他寧願她狠狠打他,撕他,撓他,咬他,怎麽都行。最好讓他頭破血流,隻要能泄她心頭之恨,他心裏也會好過些。


    “你居然也會闖下如此塌天大禍!”


    年春恨鐵不成鋼地咬牙怒斥他,眼裏的憤怒頃刻間又化作深深的痛心。太失望了,她甚至都懶得多看他一眼,起身,拖著千斤重的雙腿迴臥室去了。


    躺在床上,年春盯著天花板,腦子裏一片空白。沒頭緒,沒力氣,沒精神。


    客廳裏,少華像個泄了氣的皮球,攤在沙發上。心裏卻有一種莫名的鬆懈感。連日來壓的他喘不過氣的那種感覺瞬間消失了。仿佛他把自身的負累卸給了老婆,他輕鬆了。


    他知道,此時的老婆背負著他轉嫁給她的負累,注定無法安寢。


    他有愧疚,有不忍,但是他知道隻有老婆救得了他。他也堅信,她會救他。


    長久折磨他惶惶不可終日的密密終於得以見天日了,心中的濁氣也釋放出來。從未有過的輕鬆感,他沒心沒肺般的,精神解放了。


    有多久,他沒睡過一個囫圇覺了。當沉沉的困意襲來,他堅持抬起身關掉電視,便安然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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