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街的早餐攤前,總會遇到一些頂著黑眼圈,憔悴如鬼的人在吃包子。明明前段時間還飽滿滋潤的人,乍一見,又瘦又憔悴,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家裏糟了什麽難事呢。


    賣包子的老板可不會認為他家裏遭難,他認為他是輸錢了,而且是輸了老多錢了。說不好是血本無歸,大概他還想借點錢去翻本也未可知。


    果然,那個吃包子的如鬼魅般憔悴的人,他就問包子攤的老板借錢了:


    “幺叔,你借點錢給我,我翻了本就連本帶利還給你。”


    你以為遇到這種人,大家一般都會拒絕,都會躲開,躲得越遠越好嗎?以前是這樣的,但現在不是的。


    在移民街上,還真有很多人願意借錢給他們去翻本的。包子攤的老板就願意借的。翻了本是可以連本帶利地收迴來的。翻不了本也必須要連本帶利的還給他的。


    至於怎麽還,拿什麽還,那就要看看他家的補償款都領取完了沒有。若是領取完了,就不借。那能借嗎?他那什麽還?到時候難不成去要他的命嗎?


    倘若這家人的補償款還沒有領取完,那就放心借出去,到時候,他家款子一放下來,連本帶利的催要迴來就是。


    “猴子,你老實說,你家的補償款都領完了嗎?”


    果然賣包子的幺叔問,借之前,還是得先把老底摸清楚,絕對不是糊裏糊塗借的。


    “還沒領完呢,我家林地的補償款還沒下來。幺叔,我如果翻不迴來本,等林地的補償款下來了就還你,少不了你的,利息也一分不會少。”


    “還有補償款,我倒是不怕你。要多少,你說。”


    有了保障,幺叔這樣的債主會表現得很慷慨的,絕對不會扭扭捏捏的不舍得借出錢來。來問幺叔借錢的賭徒也不止猴子一個,像這樣的錢生錢的債主也不止幺叔一個。


    猴子早已清楚了幺叔的利息是三分。


    “你拿兩萬給我翻本吧。”


    “好嘞,不夠的話我折子裏還有六萬呢。”


    “先拿兩萬吧,需要的時候再來問你拿。”


    這樣錢生錢的生意可比賣包子來的快。幺叔一類的人們是希望對方需要的資金越多越好的。


    最終,猴子還是未能翻迴本來。一年多後,猴子家的林地補償款發放下來了,連本帶利一共還了幺叔十來萬。


    幺叔賣包子一年是絕對掙不來這麽多錢的。但是,移民街上,像幺叔這樣的債主還有很多,有時候他們的利息收得更高。


    即便這樣還是有人借的。有人一夜就翻了本迴來,有人卻隻能賠本賠利息,賠光了家底還欠一屁股債。


    移民街的朱小兵就是一個例子,他也借了很多的錢來打牌,但是他手氣可是背呀,借了好幾次去翻本,都沒有翻過來,全賠進去了。


    最後背了幾十萬的債務在身上,把房子一並抵押給了債主。


    小兵的父母都是厚墩墩的老實人,家裏什麽都不做主,全由小兵一個人掌家。移民的補償款盡數被小兵領取到自己囊中,一分也不曾交給父母。


    小兵28歲還沒有娶媳婦,移民搬遷之前還有兩畝土地,小兵還是勤勤懇懇地跟著父母一起耕種糧食,家境雖不富裕,卻也能保證年年無饑饉。


    移民搬遷後,小兵曾經村書記介紹去工廠裏打工,半年後嫌棄工廠裏工資低,活兒重,聽說移民街上有人可以在一夜之間讓手裏的存款翻好幾番;還有好多人以打牌為生,根本用不著在廠裏像牲口一樣地幹活兒。


    於是小兵就辭了廠裏的工作迴來移民街打牌為生。


    剛開始時,小兵幾乎天天贏錢,讓他給狂喜到差一點飛起來,早知道誰還去做什麽辛苦的工?


    他都後悔自己怎麽不一開始就留在移民街打牌,要是這樣現在也不知掙了多少錢了,說不定存折上的數目都漲了好多。


    然而,接下來的日子開始輸錢了,邪門得很,一輸起來沒完沒了,連連地輸,輸了好多錢在牌桌上裏,迴迴都隻輸不贏,迴迴上桌就血本無歸。


    本來想過要收手的,可是偶爾也能贏一些迴來,雖然贏的少,補不上缺口,為了把缺口補上,就執著地堅持著。


    這堅定的要迴本的心思讓他欲罷不能,像著了魔一樣地釘在了牌桌上下不來。盡管灰心喪氣,滿頭大汗,他就像是長在了牌桌子上一般。


    直到把家裏的錢全部輸出去完還舍不得撤退,逼得自己去借債打牌。借來的都連續地打翻在桌子上,把後期的補償款全部領來還欠債也不夠,最後把移民街的房子抵押給債主,一家人落了個一無所有,兩手空空。


    從此,小兵帶著人到中年的父母過起了到處流浪的日子,居無定所地在他們自己的村子裏流浪著。


    白天在村頭的小河邊燒火做飯,在石頭上曬太陽;晚上悄悄地在哪家屋簷下打地鋪。全部的家當就是兩套被褥和簡單的炊具。


    大家經常送米送油鹽,但是沒有人敢收留他們入家門,這麽大一家子人,誰也收留不起。


    後來,移民街有戶人家全部出去打工了,房門上了鎖,隻有修建在房門外的豬圈沒有鎖,空著。


    小兵和他的父母便搬進了那戶人家的豬圈裏,也算有了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可是,自從搬進豬圈後,小兵的父母就不對勁了。小兵父親本來話就少,這下更加沉默寡言。成日裏,目光空洞,呆呆癡癡的。母親更是病得糊裏糊塗,後來連自己的兒子小兵都不認得了。


    大家都說是因為住進豬圈的緣故,那是牲口住的地方,黴氣那麽重,不病才怪。


    不到一年,小兵父母相繼離世,死得不明不白,死得醃臢埋汰。


    自那以後,小兵似乎也不正常了。好好的一個人,以前也算是個聰明體麵的。現在卻變得憨戳戳的,神思懶散,眼裏無光,說話也不利索了。


    他變得無法正常與人交流,隻顧看著人傻笑。


    父母死去後,小兵就不會自己做飯吃了。大家湊的糧食都堆在豬圈裏,但他不生火,不煮飯。


    誰家飯做好了,小兵就慢吞吞地像個遊魂似的就遊蕩過來了,一句:“吃飯了嗎?”來試探人家的態度,倘若得到了邀請,他就能收獲一大碗雜菜蓋飯。於是就喜滋滋地端到人家的院門外吃,吃完了再把碗還給人家。


    你看,他這樣他還是有自知之明,知道人家嫌棄他,自覺地謙卑地就到外麵吃。


    如若沒有人理他,他就訕訕地笑著走開。


    多數的人家還是會給他盛一碗飯的,畢竟是看著長大的,好不忍心。


    少數人鄙視他的過往,鄙視他有手有腳的不勞而獲,看見了是要把他往外攆的。


    村裏有人家辦酒席的日子,也是小兵的好日子,有九大碗可以吃,也沒人攆他。橫豎這麽多人,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但他也隻是在別人都離席了,才敢去上桌摟席,摟別人吃剩下的席。


    小兵徹底的淪為一個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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