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薑見其麵色猶豫,心中便已經有了思量,總歸如今人等不得,她隻以十分輕的聲音道:“以往大人還曾為我診治過,如今想來,大人定然不會見死不救。”


    老者聽聞此言先是一怔,隨即便下意識的抬眼又望向了蘇薑,蘇薑隻伸出自己的手,單看見了手腕上細細的白玉鐲子,老者的心中便不由的一驚。


    他到底把蘇薑給認出來了。


    剛才聽聞蘇薑出言,還心想他何時給蘇家的姑娘瞧過病,看見那鐲子,便讓他想見曾經在宮中給診脈的一位貴人。


    那貴人……不應當是當今陛下的嬪妃嗎?怎會是麵前這位蘇姑娘?!!


    老者好似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一般,心中的驚駭在與蘇薑對視上的時候徹底確認了。


    蘇薑的眸光平淡,隻道:“大人莫要擔心,隻與我表哥診治之後便可歸來。沒有人會知曉。”


    這沒有人會知曉,知曉的究竟是什麽,隻有他們二人知道。


    蘇薑並不擔心他會傳揚出去,畢竟能在太醫院待到如今的人,自然也不是個嘴不嚴的,需知曉,後宮中發生的醃臢事多了去了,他若嘴不嚴,蕭蘄那次也不會讓他過來給她診治。


    太醫來到白府,還沒顧得上喘口氣,便被人帶到了屋中。


    望著床榻上躺著的麵如死灰一般的人,他的神情也空前的凝重下來,隻從隨身帶著藥箱中,小心翼翼的取出的銀針,在他身上的各處穴道紮著。


    蘇薑是未出閣的女子,不能看這些,早已經被王氏與李氏帶著走出了屋子。


    因她請來了太醫,此刻白府的人對待她的態度尤其尊敬,就連白震,也不由的多看她一眼。


    雖白謹若嫁入蘇家,可這麽些年,白震與這位妹夫並未有任何往來,一是因為白謹若還在閨閣中時,與他這個兄長,便算不上親厚,嫁去了京城之後,白府便如同從來沒有這麽個人一般。


    無人知曉其中緣由,便因為當初白謹若與蘇烈的婚約,隻是老太太做主成的。


    那時候白老太爺還在世,對於白謹若這個女兒,他素來喜愛,本想著送她進宮的,卻不料被蘇烈橫插一腳,嫁給了蘇烈。


    即便蘇烈那時也是少年英才,但在白老太爺的心中,與皇位上的那個人,是完全不能比的啊,他也因為白謹若一事,與白老太太有了嫌隙,死時都是從別院中抬出去的。


    白震想著父親去之前,還特意給他們兄弟幾人下了命令,讓他們永遠不許認白謹若這個妹妹。


    蘇薑的眉目,與白震記憶中的妹妹是極為相像的,如今已經過了那麽多年,他也在官場上沉沉浮浮,也知曉了先帝之死與如今的朝局變換,倒覺得白謹若當初沒進宮竟是好事,不若如今江山易主,他們白家若是曾有個先帝嬪妃做妹妹,如今又該何去何從?


    數十根銀針紮在身上,太醫終於看見自那取下的針孔處冒出了血來。


    收了針,他隻在床榻之人頭上用針輕輕一刺,人便如同緩過氣一般睜開了眼。


    宋氏見兒子醒了,立即便由卑轉喜,上前喚道:“二郎,你終於醒了,可嚇死為娘了……”


    太醫見人既然醒了,便也收拾一番提著藥箱走了出去。


    白震忙追過來道謝,太醫微微頷首,看向仍在院中站著的蘇薑,道:“既然人無礙,那老夫便告退了。”


    蘇薑自然也聽到了屋中的動靜,知道人救活了,心裏也不免定了下來。


    她吩咐晴兒給了太醫一些銀子,隨即便讓晴兒代她把人送了迴去。


    進到屋中,宋氏正在上上下下的打量剛從鬼門關上被拉迴來的兒子,無暇顧及其他。倒是白震對王氏與李氏道:“二郎既醒了,快些去告訴母親,讓母親莫要擔心。能夠把太醫請過來,全是薑兒的功勞,今日便留薑兒在家中歇下吧,待明日,我親自把人給送迴去,剛好,也已經多年未見妹妹了。”


    蘇薑知曉白震口中提到的妹妹便是母親,便不由的看了他一眼,這次,終於從白震的眼中看到了幾分身為舅舅應有的慈愛神色。


    這世間,需知道,有些天生帶著係帶的血緣關係都不一定有十足的安穩。即便他們共有一個母親,幼時也曾親厚過,可隨著人長大,想法便會變,情分也會跟著變,自古以來兄弟姐妹之間出現裂縫的事算不得少,甚至大多數的人在長大後,是很難論及情分的。


    蘇薑並不覺得像白震這樣的舅舅有什麽錯處,隻是有些感慨,母親若是知曉,許多年都不曾在乎過自己死活的兄長突然憶起了她,究竟是怎樣的感受。


    白老太太聽說人沒事,滿是溝壑的臉上似也有了些寬慰。活到了她這個年紀,什麽生離死別都已經見過不少,年少時的好友都已經去了大半,青春美貌也已不複存在,對這些小輩們,她既有感情,卻也不深,不淺。


    她拉蘇薑坐在身旁,隻道:“聽說是你請來的太醫救你二哥,沒曾想你一個女子,竟是這樣能幹的,與你母親曾經一般,身上有股不服輸的勁。”


    聽白老太太再次提起母親,蘇薑隻也有些好奇,母親年少時究竟是怎樣一個人,也如現在一樣沉穩嗎?


    她望著白老太太已經全白的頭發,眸光帶著好奇與窺探的道:“祖母不若與我說說母親以前是什麽樣子吧,在府中母親從未提及過。”


    問話的這時,蘇薑覺得自己的靈魂仿若又變迴了十幾歲時的靈魂,帶有少女的探索欲,她是真的很想知曉,她眼中的母親與外祖母眼中的母親究竟有什麽區別。


    白老太太並不反感她的問話,反而十分享受迴憶,她年紀大了,整日能做的事有限,大多時候都是活在迴憶裏。


    人的一生,就如同一本書,翻著翻著,無論快慢,總有一日會翻到盡頭,待書翻完了,記憶便開始往迴翻,人生的一切都清晰的在眼前閃過,命運也就自此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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