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兒低頭看著手上的繡品,隻沒有再開口,她的容貌其實在丫鬟中也算不俗,與絲兒相比更是高下立見,絲兒見她垂眸不再言語,便也繼續迴到門外站著去。


    眼見外麵的兩人收了聲,蘇薑才從屋中拉開門走出來,她先是望了望天上,然後才把目光落在了正在繡花的玉兒臉上。


    玉兒見她竟然就這麽出來了,隻站起身來:“姑娘可是想要出去走走?”


    其實她也並不是很想出去,但一直待在院中也無趣,倒不如在府中轉轉。


    蘇薑點頭率先邁出一步,玉兒便自她身後跟了上來。


    玉兒向來聰明,也頗有心計,其實算是她手中為數不多能夠使的人,若不是前世她自作聰明處處排斥這個丫鬟,也不會到最後無人可用。


    “兄長如今在何處?”


    她開口問道,這幾日雖蘇晏會過來,但總是不過片刻便走了,她心想莫不是出什麽事了?想著前世似乎這個時間段並沒有什麽大事發生,便又稍微放下了心。


    她來到府中養著一池子魚的湖邊亭子裏坐下,玉兒便把桌子擦好鋪上了布巾,隨即放了帶過來的一盤點心與茶水。


    蘇薑看著被風吹的緩緩泛起漣漪的湖麵,隻眸光有些恍惚,被微涼的風吹著,她竟覺得這樣愜意。


    前世似乎她從未如此悠閑過。


    她的心裏總是會想各種各樣的事,為如何達到目的憂愁。


    如今一切都還沒有開始,她如今也才十五歲,她還沒有被選為太子妃,也沒有進宮,沒有成為皇後,沒有不得蕭翊喜歡,沒有被打進冷宮,沒有死。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她喜歡蕭翊而起的,如今她還有自己選擇命運的機會,隻要她不再接近蕭翊,不再喜歡他,她便不會被選為太子妃,大哥自然也不用死了。


    大哥雖如今隻是蘇府的大公子,可蘇薑知道,他以後會成為朝中最年輕的少年將軍,會接任父親,成為新一任令他國聞風喪膽之人。


    隻不過,如今要如何讓他們相信她已經不喜歡蕭翊了呢?


    以往她的愛慕之心可不是假的,若是突然說自己轉變了心意,隻怕沒有人會相信。


    蕭翊已經及冠,如今正是皇帝為他選太子妃的時候,她知曉因為父親的緣故,皇帝已經暗中注意到她了,想要不進宮,隻能想法子打消皇帝心中的念頭。


    上一世她樂見其成,隻覺得皇帝是她的助力。


    可這一世,皇帝那沒有下達的封她為太子妃的聖旨,已然變成了她的催命符。


    她絕對不要再重複上一世的命運!


    父親蘇烈一向偏寵她這個女兒,若是知曉她真的不喜歡蕭翊了,定然會尊重她的意願,況且父親本就想讓她嫁給蘇晏,這樣以後就算嫁人了也還是不會離開蘇府。


    想到這些,她不由的眯了眯眼睛,其實她在沒有進宮之前,一直過的都很好。


    嫁給蕭翊,便是她一生中最錯誤的決定。若不是她半途喜歡上了蕭翊,上一世的她,後來就應該是將軍府少夫人。


    大哥會永遠對她好的。


    若不是她連累了蘇晏,恐怕上一世蘇晏壓根就不會死,他對蕭翊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麽威脅,可就是因為她,蘇晏才被蕭翊給除掉。


    蘇薑坐在湖邊,想到這些,心中頓時五味雜陳,若是大哥知曉前世他因為她丟了性命,如今會怎樣對她?


    即便她不用思考也知曉,他定心甘情願。


    即便是這一世,恐怕大哥也會毫不猶豫的以性命護她。


    心中一絲惆悵閃過,她突然又想到了一個人,沈淮。


    上一世到死之前她也沒有想到,他竟會當上皇帝。


    這個人,前世她就未曾看透過。


    以後應當也不會與其有什麽交集她想。


    如今她重生了,隻怕以後許多事會因為她的重生有了變數,比如她若是不當太子妃了,以後的太子妃會是誰?朝堂是否再次易主,這些都還是未知。


    前世所經曆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一場徹徹底底的噩夢。


    如今噩夢醒了,她便應當把那些讓她痛苦的事都忘掉,實在不行,以後她便離開京城,去一個遠離是非的地方生活。


    若能躲開京城中的這些明爭暗鬥,即便是她不能嫁給蘇晏,嫁給一個販夫走卒都行,隻做些自己喜歡的事,安然的度過一生。


    有沒有孩子,她是不在意的。


    上一世她的孩子沒能夠善終,她心中已經足夠愧疚,若是再有孩子,她也怕自己做不好一個母親。


    蘇薑想著趁自己還知道一些前世會發生之事,趁早讓蘇家從朝中的明爭暗鬥中脫離出來,重來一世,她什麽都不求,隻求家人平安順遂。


    至於以後誰做皇帝,這天下守不守的住,都已經跟她無任何幹係。


    她不願意再摻和進去,隻希望自己被救上來甩沈淮的那一巴掌,他千萬莫要記恨。


    即便是讓她如今去賠罪她都甘願。


    心裏已經想通,她便突然站起身來,玉兒見她身上穿著的衣裙被風吹的左右擺動,竟然讓她有片刻的恍惚。


    玉兒眸光落在她的臉上,隻看見她眉心有一個綠豆大小的傷疤。


    她隻道:“姑娘,你這眉間留下的傷疤,應當準時塗藥,不然以後定會留下印子。”


    蘇薑下意識的伸出手往眉心摸去,想到前世這裏確實留下了一個疤痕。


    這疤痕長在她眉心,隻平日裏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那一箭若是沒能被那人抓住,恐怕如今自己早已經死透了。


    她放下手,隻眼中露出幾分惆悵疑惑,當時恩人蒙著麵,她卻看見了他身上掛著的香囊,與蕭翊身上的香囊一模一樣,她不會認錯的。


    也正是因為那次救命之恩,她才喜歡上了蕭翊,如今再大的恩情,上一世也兩清了。


    她如今對他既不恨也不愛,以後若再見到,便隻就當個陌路人。


    這樣想,她突然就覺得有些解脫了。


    既然不想再做世子妃,她便應該有別的一些考慮才是,首先她想到的便是白鷺書院。


    她隻問旁邊的玉兒道:“你去尋人打聽打聽,白鷺書院今年招生報名在什麽時辰。”


    玉兒不由愣了一下。


    姑娘向來不會問她不關心的事,以往她最討厭讀書,便也沒有人會在她麵前提及入學一事,隻府中請了夫子過來教一些,大公子也由著她去,可今日突然問起了白鷺書院的事,著實有些不尋常。


    如今姑娘難不成是想要去白鷺書院念書不成?


    玉兒心中雖疑惑,到底還是轉身便離開了此處。


    蘇薑見她離開,便隻自己在府中瞎逛,看見不遠處有一黑影匆匆而過,她眸光不由一滯,隨即跟了上去。


    蘇薑見那人臉麵陌生,心想府中一向嚴防死守,還能進來外人不成?


    心中疑惑歸疑惑,到底是沒有掉以輕心,她一路跟著此人來到府中的假山裏,便見那人頓時身形便隱在了假山後麵。


    蘇薑見這人鬼鬼祟祟,心中便更加確定此人並非府中之人。


    她也找了一處角落藏起來,不過半晌,便遠遠的聽見了腳步聲。


    男子的腳步聲大多聽著粗重,這腳步聲輕巧,應當是個女子。


    她依舊沒有任何動作,靜靜的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待那腳步聲也進了假山裏,她這才聽見一個女子尖細的聲音:“你怎麽大白日的就來了,也不怕別人看見?”


    聲音雖帶著惱意,但更多的,卻是嬌媚撩人。


    男子應當是抱住了她。


    因為蘇薑聽見了衣衫摩挲發出的聲音,她又等了老半天,便又聽見了一些短促壓抑的呻吟聲。


    此時即便再疑惑,她也已經明白了過來兩人在幹什麽。


    蘇薑臉上蕩起怒意,心想這蘇府中竟有人如此大膽,竟敢在假山裏行不軌之事,剛聽那女子說話,恐怕已經不止一次了。


    她一時惱怒,又一時覺得惡心。


    想著如今若是去撞破她們的好事,隻她一個人恐怕有些危險,可叫人假山這裏也甚少有人過來,於是她便隻能強忍著不斷入耳的聲音在角落中站著。


    不知過了多久,待聲音消退,兩人似穿好了衣服從假山裏走了出來,蘇薑隻遠遠的瞥了一眼那男子的背影,隻看見他腰間似別著一把劍,應當是府上的護衛。


    待兩人走遠之後她才從角落裏走了出來,腿雖已經站的有些疼,卻慶幸剛才沒有一時衝動走出來,不然恐怕那男子在驚嚇之下會殺人滅口。


    四周沒有任何聲音,蘇薑迴去之後便把管家給叫了過來。


    管家一進屋裏,便對上了蘇薑帶著寒意的視線,她心中打鼓,不知自己何時得罪了蘇薑,隻有些忐忑的問道:“姑娘讓奴才過來所為何事?”


    “今日我在假山中看了一出好戲,管家可想聽聽?”


    “姑娘有話直說便是,這……可是府中有下人犯了錯?”


    蘇薑一愣,眸光落在他臉上打量道:“你原來知道?”


    管家額頭冷汗頓時便落了下來。


    他確實知曉府中有些丫鬟與侍衛會在假山中幽會,可一向都是在晚上,並且每次人一過來便就跑的無影無蹤,時間久了他見那處偏僻也沒發生什麽事,便就隨著他們去了,卻不曾想,今天竟被姑娘給撞了個正著,看來姑娘定是要把那二人揪出來不可了。


    “奴才隻是猜測。”他嘴硬道,畢竟承認了恐怕自己這個管家就做到頭了。


    且如今姑娘就算是撞見了恐怕也沒有看見那二人是誰,否則怎麽會把他給叫過來。


    若是揪不出來那二人是誰,或許此事就了了,以後他便讓人在假山處嚴加看守就是。


    管家已經在蘇府中待了許多年,早已經成為了府中的人精,在他眼裏蘇薑不過就是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雖性格跋扈些,可真正做主的是大人,撞見這樣的事想她與大人也說不出口。


    蘇薑見他仍舊裝傻,隻麵上浮上了一絲笑意,她隻道:“你先迴去吧。”


    管家見蘇薑讓他迴去,心裏不由有些意外,他本以為以蘇薑的性子定然會緊抓著此事讓他把兩人揪出來呢。


    可竟如此輕易就揭過了此事,他心中卻不安起來。


    隻試探的道:“姑娘這是何意?”


    蘇薑不理會他,隻對門外的玉兒道:“把人請出去。”


    管家麵色有些不好看,終究還是邁步離開了。


    想著這樣的醜事蘇薑即便是想要追究,與大公子定也不好說出口,夫人最近又離了京城去省親去了,她定然沒有任何法子。


    不過他顯然是小看了蘇薑。


    若是以前的蘇薑,或許真的不會把此事捅出來,可如今的蘇薑,卻是眼睛裏容不得一點沙子,這是在她蘇家,即便她做不了主也能把幫手給搖過來。


    那對野鴛鴦,她定然要揪出來,做出如此醜事,若不殺雞儆猴,恐怕以後府中便沒了任何規矩,任誰都能亂來了。


    還有這個管家,既然為了逃避失職而糊弄於她,她便要讓他知道,她可不是任何人能夠輕易招惹的。


    今日蘇晏還沒有迴來,她便去了父親蘇烈所在的書房。


    說來也是奇怪,蘇烈是武將,二十有四便做了將軍,可迴了京城最喜歡的事卻是待在書房中吟詩作賦。


    她剛進院子便被蘇烈身邊的護衛攔住了去路,望著麵容不善的蘇薑,護衛隻不由行禮道:“今日大人有貴客上門,姑娘若有事不若先等上片刻。”


    聽了此話蘇薑才注意到不遠處低著頭站著的書童,這書童看著陌生,並不是蘇府之人,又穿著白鷺書院獨有的衣衫,她便明白了過來,父親的貴客乃是白鷺書院之人。


    能被父親奉為座上賓的,身份最低也會是白鷺書院的夫子,她不由皺眉,父親當真處處是文官的派頭,一點都不像個大將軍。


    等了一炷香仍舊不見人出來,蘇薑也逐漸的沒了耐心,她隻問侍衛道:“爹爹招待的是何人?為何從未聽說過爹爹在白鷺書院有過故友?”


    蘇薑已經把白鷺書院的三位夫子都已經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卻依舊猜不出那位與父親有過交情,難不成是她上一世一心都撲在蕭翊身上,略過了什麽人不成?


    “這位大人並非白鷺書院之人,這小童,乃是他的孩子。”侍衛忍不住開口道,畢竟麵前的這位可是他們大人最寵愛的姑娘,他自然也不敢怠慢,有問必答。


    蘇薑又看了看那孩子,眼底不免升起一抹驚異之色,孩子都如此大了,想必此人年紀也不小,她心中怨怪父親,把人請進去卻把孩子撇在外麵,著實不人道。


    又等了半柱香的時間,她徹底坐不住了,想著若是現在迴去,這一趟便是白來了,便隻對侍衛道:“你去告訴爹爹一聲,我有事要說。”


    侍衛見她著實等了好些時候,隻得硬著頭皮向著屋中走去。


    不過片刻,侍衛便從屋中出來,隻對蘇薑道:“大人正在與貴客下棋,說是讓姑娘明日再來。”


    蘇薑徹底無語了,如今母親不在府中,爹爹便整日待在書房之中,如今竟然還找了個陪他下棋的人,她若是今日不把事情解決,恐怕待明日所有痕跡便都被抹去的一幹二淨。


    她皺了皺眉,隻道:“我今日勢必要見到爹爹,你讓開。”


    侍衛自然不敢攔她,由著她越過他推門進了屋,看著關上的屋門他心中不由想道,姑娘的麵容如同天仙一般,性情卻是說一不二的,也隻有大公子能夠縱容她。


    蘇薑進了門,便看見父親蘇烈在書案前坐著,對麵的椅子卻是空無一人,她的眸光在屋中環視一圈,隨即定在了不遠處的屏風上,果真一眼便看見了自下麵縫隙中露出的鞋子。


    此人竟然還躲著她,她心中疑惑,可也沒有深究,隻對著正在皺眉思索棋局的蘇烈道:“父親,薑兒有事要與父親說。”


    蘇烈雖是武將,生的卻像個文人,他轉頭看向蘇薑,有幾分無奈的歎了一口氣道:“何事啊?能讓你這樣直接就闖進來,失禮。”


    蘇薑看了一眼屏風,想著反正此人與她應當也不會有什麽交集,隻道:“女兒今日在府中閑逛,途經假山,隻聽見了什麽聲音,走近才發覺是有丫鬟與侍衛在假山中翻鸞倒鳳,因為離得遠,也沒有看清二人麵容,便想讓管家把兩人揪出來,豈料管家既無半點尋人的意思,反而還想讓此事就此糊弄過去,不知這可是爹爹的意思?”


    此話一出,蘇烈的唇角不由一抽,隨即便拍桌怒道:“竟有人如此大膽,雙降,現在便尋人給我去把這不知羞恥的二人揪出來,管家年紀大了,如今也不似以往處事果斷,便給他一筆銀子讓他迴家養老吧,讓福祿接任管家之職,以後若再發生此等事,府中下人一律嚴懲!”


    雙降便是剛才外麵的護衛,聽到蘇烈此話,他便立即稱是,隨即轉身離開了此地。


    等冷靜下來,蘇烈才突然想到屋中還有其他人,隻不由往屏風處掃了一眼,隨即輕咳兩聲道:“咳咳,薑兒,你先去尋福祿,告知他那二人線索,爹爹稍後就到。”


    蘇薑點了點頭,轉身便出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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