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啊。


    旅人不斷搓著手,想提高自己的體溫。


    身體的溫度不斷流失,卻想溫暖棺中的石像。


    她跪坐在石像身上,解開外衣,解開中衣,以身體溫暖岩石。


    那冷冰冰的石頭能用微弱的體溫焐熱嘛?


    總有不自量力的凡人想去飛蛾撲火。


    旅人所做的一切都與理性無關,所有的舍命相救都無關理性。


    她貼在石像的胸口,妄圖尋找一絲溫存。


    那麽開始吧最後一搏,無論結局如何,她真的已經盡力了。


    真的已經……很累了。


    *


    一片黑暗,一片虛無。


    他的靈魂身處旅人什麽都看不到。


    大海撈針般用手摸著皸裂的地麵,摸索著尋找一顆顆存有元素力的石粒,哪怕隻有一點點。


    她剛開始還沒有感受到絕望,信念對衝漸長的絕望。


    捧著碎石,用眼淚哀求它們能迴應自己的唿喚。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如同深淵不可見其底的絕望在她心中蔓延。


    螢火之光聚集起來,是不認命的上位者用著卑微的姿態祈求來的。


    即使是一點點的希望,她也抓住不放。


    ……


    …………


    ………………


    又過去了多久呢?


    要是旅人沒能在失溫倒計時結束前救迴他,那就真的要合葬了。


    與時間賽跑,竭盡全力。


    再次迴到提瓦特,從頭到尾旅人一直都竭盡全力追逐他的背影。


    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還有未來的話,你也試著追逐我的背影吧。


    如果你足夠喜歡我的話,如果你也像我喜歡你一樣。


    旅人閉上眼睛,將自己的生命力散播到整片黑暗中。


    我可是上位世界的人。


    我不允許你離開我。


    你的靈魂不至於撐起殘破之軀,那我的靈魂將承擔剩餘的部分。


    你的磨損我來承擔!


    光芒啊,終於照亮蒼涼的石窟內部。


    人啊,為什麽想要活著的?為什麽會奮不顧身呢?


    因為她有所熱愛的東西。


    終於,破碎的靈魂迴應了她的唿喚,接受了她的獻祭,一塊塊拚接起來。


    天星終於初具雛形。


    從未有過的沉重感壓迫心髒,封閉了千年的岩之心向她敞開,允許她探尋。


    岩石的心意太過沉重,沉重到無法分享,也無法排解。


    遠遠比所謂的“喜歡”更加沉重,不能一言蔽之,正因為如此,無法說出口。


    就算是用“愛”字來表達,也太單一了。


    難以言表,偏偏可以在靈魂相觸之時感受到些許。


    可惜他們在某些方麵太過笨拙,無法想清楚。


    或許當反複確認,反複堅定的選擇,將原石的棱角打磨光滑,才能明白吧。


    天星樣式的魂魄褪去灰暗,煥發新生。


    就在旅人的懷抱之中。


    成功了嗎?


    旅人仔細查看。


    嗯?核心部分還少一塊?在哪裏?在哪裏?


    她慌忙尋找。


    最後一片在何處呢?


    心髒無征兆的、撕裂般的苦楚,一隻岩石蝴蝶從旅人胸口飛出。


    “找到了!鍾離!”


    對啊,她早該想到的,最重要的部分他是用來完整了旅人靈魂。


    在她被未成長的死之魔神襲擊後陷入沉睡,是他喚醒了自己。


    那個時候就已經將靈魂托付給了旅人。


    那麽早啊……


    還是旅人還未在意這個世界的時候。


    仔細想想他的每一個舉動。


    他並不是毫無感覺、不曾動情的石頭,他是燦如烈陽的天星一直照耀著旅人的心。


    從來都是他想要旅人的迴應。


    海燈節之時,他曾問過旅人,是否承認他是與她一樣的人。


    不明所以的旅人還以為他想問的是自己對整個世界的看法,再引申到他身上。


    實際上,他想要的隻是旅人賦予他站在旅人身邊的資格罷了。


    從來都是明牌。


    他的心意沒有掩飾。


    是旅人自己多想了。


    才不怪我!都怪璃月人什麽該死的內斂!整什麽彎彎繞啊!


    旅人將最後一片碎石插入天星的核心。


    “迴來吧。”


    這句唿喚成為了一句咒語,天星發亮高懸空中,周圍的荒石裂開露出內部通透的晶石。


    地麵沙塵吹散,露出黃金地板。


    *


    旅人迴到現實,身下之人麵頰恢複血色,身體也不再僵硬,不同於人的心髒跳動起來。


    成功了。


    喜悅之餘,她想起自己該承受的刑罰——離開璃月。


    違背了他的意願又違反他製定的規則,旅人也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


    連給予他一點點生命都能惹他生氣,他醒來要是知道我承擔了他所有的損傷,不知道要怎樣呢?


    至少也該離開璃月避避風頭吧。


    把自己的期望強加給別人是個大罪啊。


    或許我應該滿足。


    有些矛盾本來就無法調和。


    旅人能這麽認為,源自她也怨恨著他,為什麽執意要離開自己,還是用這麽生硬的方式。


    這顆心髒因情激動過了,也被撕裂過了,停跳過了也無數次揪緊過了。


    心髒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到了該修複心中裂隙的時候了。


    否則人是活不下去的。


    維持關係是要靠相互打磨的。


    旅人累極了,她覺得自己也該遠離璃月休息一陣子了,在他的觸及不到的地方,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她看著他安睡的樣子,已經滿足了。


    就算這段關係到此結束了,不奢望更多的話,並沒有任何遺憾。


    我拯救過了。


    安心了,能離開了。


    做為一個旅人,向往遠方吧,直到完成自己的使命。


    *


    空無一人的墓室中,鍾離睜開雙眼,第一眼就是尋找旅人。


    她不在這裏。


    在逝者的幻境中,引導他迴來的旅人也是幻象罷了。


    人不在,她的痕跡還在。


    他的身上蓋了兩層被子,若是將被子中的熱源拿出,就會發現被子中還有一隻手爐用於保暖。


    她又忘了,我並非人類之軀。


    這一點也惹人憐愛。


    既然她不在,便去尋她吧。


    *


    往生堂。


    經曆魔了神之禍,往生堂也重獲新生,老門麵煥然一新,屋內也盡是些新物件。


    “客卿,你真的迴來了?”胡堂主迎了過來:“呂人說你一定會迴來的,還真讓她說著了。”


    “嗬嗬,自遙遠之地歸來,仍舊心係往生堂,是該迴來的。副堂主呢?”


    “她出去辦點事,一會兒就迴來了。你看!這不就來了嗎。”胡堂主指著門外。


    一襲新衣的旅人抱著幾本殯儀記錄走了進來。


    往生堂重建好後,胡桃給下屬們了做新工服。


    “啊……”旅人沒想到他就這麽水靈靈地迴來了。


    哼,還以為他會單獨找自己,說要執行什麽食岩之刑,然後把自己趕出璃月呢。


    他今天來往生堂,總不能當著這麽多人麵趕自己吧。


    旅人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鍾離會意到,她是忌憚自己,此時出聲解釋最為妥當:“旅……”


    “客卿,你迴來了……”旅人扯出一個禮貌的微笑。


    “客卿?”


    他從未覺得這個稱唿如此紮耳,方才卻被刺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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