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易眉心緊蹙,上前貼近仔細端詳那幅圖。除正中間拿著徽章的佛手之外,剩下四隻手上麵分別畫著月牙,鼓,稻草和人。


    “這到底都是些什麽東西?”他轉過頭問尹曉:“你說的離乾教不是你信口胡說的,對不對?”


    尹曉一挑眉,沒有否認。


    “這圖和商場下麵的青石板是一迴事?”


    “沒見過。”尹曉盯著那張紙,表情不像是在胡說八道,“這上麵畫的神像確實屬於離乾教,但這張紙不像是他們教派的產物?”


    “什麽意思?”


    “因為會方術的人不多,加入離乾教的教徒就更是少之又少。勢單力薄,行事總要低調些。所以出自他們手中的法術和陣都是於無聲處聽驚雷,哪裏會這麽明顯。”


    尹曉一指神像手中的畫作,“相比之下,我更相信這種下乘的東西是出自你手。”


    “……”


    江易總覺得認識她後,自己翻白眼的頻率是越來越高了。他沉聲道:“或者他們有些陣法是你也不了解的,又或者這個女人沒學到精髓,”


    “難怪倒數第一愛找倒數第二問問題。”她迴頭看向江易,眼中平靜,但語氣卻充滿戲謔之意,“大家智商都差不多,彼此能了解對方在想什麽。”


    “貶低我,你有什麽好處?!”


    “我高興。”


    “……”


    她後退兩步,繼續說迴正事,“別管那女人了,現在重點是吳欣桐。有件事你說對了。吳欣桐的詛咒還沒有停止。那女人還有兩道魂沒有滅。很快就會再找上那個小姑娘。你先解決這件事。”


    “兩道魂?”


    江易仔細環視房內,而後又拿出羅盤,指針還是沒有動。羅盤未曾察覺到陰氣,莫不是又被隱藏了。


    他重新看向那幅圖。


    商場裏的陰氣被隱藏全是因為畫有神像的青石板,那這種畫有神像的紙是不是也能隱藏陰氣?


    尹曉曾經說根據需要的不同,神像手中拿著的東西也不一樣。換句話說,那四個物件才是陣法的關鍵。


    他又仔細觀察神像手中的東西……


    “不知道藏在哪裏就問我,別不好意思。”尹曉在一旁不適時地開口,打斷他的思考,“還是你覺得自己的壽命很長,可以花很多時間去想這些有的沒的。”


    “……”


    不是江易不好意思,而是他當年跟著老道士學習,被老道士養出的習慣。老道士教他的時候,總會循循善誘,留給他充分的時間思考,讓他自己推理出答案。


    經過一個完整的推導過程,他對於陣法、口訣和辨識鬼的記憶就更加深刻。


    這個習慣一直延續到他生活的方方麵麵,連他的碩士導師都誇他思考問題全麵又深透。


    但到底學校和社會不一樣,“領導”根本不想看你做事的過程,隻想在快速的時間內得到正確的答案。


    尹曉輕輕推了他一把,“剩下的兩道魂在月亮和鼓的位置,用利器釘死它。”


    “月亮和鼓?”他疑惑半晌,又結合稻草,瞬間反應過來,“難道是藏身法?!”


    “你還不算傻。”


    藏身法的咒語所說:老君洞中一株草,隻見長來不見老,凡民拿來無用處,吾師拿來寄生草,一魂藏在天邊月,二魂藏在佛雷音,隻有三魂無藏處,八影洞內問老君,三魂化為三尊佛……


    佛雷音是指天鼓雷音佛,上麵用了一隻鼓代替。那女人的三魂隱遁其二,還有一條就被放進了稻草人中。根據村裏老人所說,這人是瘋子,想來是缺少了覺魂和靈魂。


    江易想通後,暗道這教裏所設的東西還真是複雜。隨即又疑惑,“這次的陣眼怎麽會在外麵?”


    “所以說是下乘,連藏都不會藏。”


    “你了解才說是下乘,換了別人,隻怕還想不到魯班書中的東西還能做邪陣。”他側頭看向她,“你跟離乾教有什麽關係?怎麽這麽了解他們?”


    “小孩不救了?”


    “……”


    不愧是校長,噎人總是這麽幹脆利索。


    房屋高約兩米半,神像的手在很高的位置,想要接觸到那裏必須踩供桌。不過供桌有一米多,江易不借助外力無法一步跨上去。他環視一圈,決定用小方桌墊腳。


    小桌子剛被移動一點,忽然從下麵掉出一個被紙團包裹著的東西。


    他和尹曉撿起它,打開一看,見是一個被七條黑白線捆綁起來的泥人。


    泥人上刻畫著清晰的五官,有明顯的女性特征。身上紮著七根銀針。四肢上各一根,頭上、胸前、腹部也有一根。胸前還有一行小字:


    賀玉容,女,庚午年己卯月丙子日乙未時。


    “賀玉容,是那個瘋女人的名字?”江易推算了一下上麵寫的生辰八字,發現上麵寫的日子是1930年二月。


    “三零後,還很年輕,未來可期。”


    “你倒是會鼓勵人。”江易瞥了一眼尹曉,又說:“但那隻鬼的長相不像是30年代的人。”


    “你看著也不像90年代末的人。”


    尹曉拿起那個泥人反複觀看,又猛地將桌子翻過來。


    小方桌的桌麵下也纏繞著許多黑白繩,白色的繩子上沾染了深褐色的東西。


    尹曉摸了一下,手指微微發熱,“黑狗血……她果然是想解禁術。”


    尹曉所說的禁術名叫七星催魂針。


    這種禁術是用來詛咒人的,中此法者七日後奇禍連連,魂魄分離,不得善終,死後魂魄也無法俱全。


    具體做法是用被詛咒人的腳下土捏成一個泥人,而後畫上五官,胸前寫上這人的生辰八字,在貼上符咒、紙錢,用黑白線包裹住,而後連著做法七日,取下白線,將泥人埋在路口,此法即成。


    解除之法則是用白線纏繞住泥人,而後用黑狗血淋在白線上,等血浸潤到外麵的包裹之物後,再泥人取下針和符紙。整個過程也需要七天。


    這種禁術不是離乾教自創,因而江易也曉得。不過這讓他更加迷惑不解。


    如果泥人上的名字是瘋女人的,她為什麽要咒自己?又或者是別人詛咒她,她在解禁的時候被突然闖入的吳欣桐打斷過程,這才恨上了吳欣桐,要詛咒她?還有那個人為什麽要詛咒一個快九十歲的老太呢,就如此等不及想要她死?


    這人身上的疑點越來越多了。


    兩人思索間,臥室傳來“啪嘰”一聲,像是什麽粘稠物從高處落下。隨後,一陣陰風吹來,外屋鐵門被重重地關上,發出巨大的撞擊聲。


    屋內漆黑一片,唯一的光源來自於江易手機。因為照射麵小,隻夠照亮小方桌附近。臥室門口在黑暗處,隱約能看見一個輪廓。


    江易想上前查看,被尹曉抓住風衣的帽子。


    “你去處理神像,這個我來。我有事要問它。”


    不知道是不是尹曉在的緣故,往常謹慎行事的江易這會兒第一反應不是去確認屋內那古怪的聲音是什麽,而是問尹曉:“那裏麵是什麽?你該不會給我挖坑,故意把最難纏的留給我吧?”


    “我是那種人嗎?”


    “你太是了!”


    就拿上迴商城下麵的陣來說。他迴家複盤整件事情後發現,整個解陣的過程其實隻需要用他的血引出幻象。她能指點自己陣眼在哪,自然能看見裏麵的事情,那解陣也能做到。


    但她不,一定要交給他做。


    他好幾次想問她這件事又都咽了迴去。事情做完了還拿捏著不放,顯得自己一個大男人心胸狹窄,斤斤計較。


    可他不計較,不意味著可以一直被她“占便宜”。幾次交鋒,自己老吃虧,總有種低她一頭的感覺。所以今天這件事他必須得問清楚。


    兩人說話間,那道肮髒的門簾掀開了一個角。臥室內腥臭的味道湧了出來,很快填滿了堂屋。


    江易忍不住轉過身幹咳幾聲,等他再迴頭,門簾已經完全掀開了。門簾後布滿了無數條細小的,猶如頭發絲一般的黑線。它們像潮水般向外蔓延,很快占滿了一麵牆,同時也在向江易和尹曉而來。


    江易拉著她退後幾步,“咒絲?這個人也被詛咒了?”


    “不是。”尹曉淡淡地說:“是赫拉。”


    “沒有人在跟你玩諧音梗!”


    尹曉指著那堆“頭發”,問他:“你來還是我來?”


    他神情一滯,假意咳嗽一聲掩飾尷尬,“我去解決神像。”


    “嘁。”


    兩人站著不動,彼此凝視著對方,眼中也隻有對方。


    換個環境,再配上點抒情的音樂,眼前的場景和偶像劇小劇場沒什麽區別。


    當然,這並不是言情劇場。江易心裏十分清楚。他不光清楚這個,他還清楚眼前的人想幹什麽。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說:“麻煩你。”


    尹曉點頭,轉身站在黑色絲線前,伸出右手,手心向下。一瞬間,那些黑線全部朝她湧來,很快便纏滿了她的雙腿。


    “喂,你……”


    “在我解決這些東西後你還沒完成自己的任務,我就把你直接帶到陰間去。”尹曉打斷他的關切,“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對不對?”


    “對你個頭。”


    整整二十年,他跟著老道士之後沒說髒話,不造口業已經二十年了!但今天“破戒”了。他就知道擔心這個女人是多餘的。


    他移動方桌到那張供桌前,接著從包裏取出黑色匕首,裝有朱砂的小瓶子在包的側麵。他拿出來猶豫片刻,又把小瓶子放了迴去,隻拿出幾道符防身。


    在他動手之前,他又迴過頭看了一眼尹曉。此時,黑線已經蔓延至她的脖頸,而她還是一臉無所謂的模樣。


    她真的沒事嗎?


    他有些懷疑……


    算了,那女人行事詭異,琢磨不透,擔心她還不如做自己的事,省得再被她言語攻擊。


    他手持匕首,目光凝聚畫有月亮的圖案,然後狠狠地刺了下去。霎時,屋內響起淒厲的叫喊聲,一道白色的影子從畫中鑽出……


    另一邊,尹曉完全被黑線吞沒。她雙手結印,口念:“天蓬天猷,真武真君。黑煞元帥,無義將軍。捉縛枷拷,四大天丁。手持鐵棒,拷鬼通名。縱橫攝勘,施威現形。不分高下,罪莫容情。俾令患體,立遂和平。急急如律令。”


    咒語念畢,眼前白光乍現。光束消失後,一個盤著頭發的女人跪在尹曉麵前。


    適才陰暗肮髒的小屋變得十分寬敞,屋內鋪著柚木地板,朝南方向擺放著一坐三米多高的神像,神像前坐著一位中年男人。


    他身材消瘦,皮膚黑黃,留著兩撇小胡子,身後還綁著一條長辮,穿著一件藍色馬褂,說話的時候總是微微側著臉,斜著眼睛看人。在他身後還站著兩個年輕人,皆是麵容肅穆,膚色黝黑。


    男人隨意瞟了幾眼書案上的紙張,尖著嗓子說道:“賀玉榮?”


    “是。”盤發的女人畢恭畢敬地應答。


    尹曉見過她,就在吳欣桐她家的外麵。那個被自己切掉脖子,捏碎生魂的女鬼。不過這個時候的她穿著普通,但衣服卻是幹幹淨淨。看著有三十多歲,皮膚有些發黃,臉上的顴骨依舊突出,一臉兇相。


    “你來做什麽?”男人又問。


    “迴大人,小人是走投無路,想找大人續命的。”說著,她連忙用手帕捂住嘴猛烈地咳嗽起來,好半天才停下。然後,她展著帶血的帕子給男人看,“您看看……大夫說我沒幾天好活了。”


    男人拿起手邊的扇子打開,捂住口鼻,嫌惡地說:“收起來。”


    “是是是。您就看在我給村子做過貢獻的份兒上,幫幫我。我真的不想死。”


    男人衝身後的人使了個眼色,那人飛快地跑出去,隨後抱來一本厚厚的賬本。


    男人翻了兩頁,喃喃自語道:“賀玉榮……男童二十四人、女童三十九人……倒是不少。”


    賀玉榮聞言鬆了口氣,忽又聽男人說:“可你最近這幾年的數量下滑的厲害,去年還掛了零。這又是怎麽迴事?”


    “不是我不想做,而是現在管得嚴,生意難做。我身上又不好,走幾步就喘,根本去不了太遠的地方。”她哀求道:“您就行行好,讓我通過了吧。我從十四歲就開始給村裏提供貨源了。當時外麵還在打仗,我可是冒著生命危險把那些小孩送進來的。”


    “誰都是從那時候過來的,別以為就你辛苦。”男人根本不吃她這一套,白了她一眼,說:“那些報酬你沒拿嗎?”


    “拿了、拿了。”她縮著脖子,咽了咽口水。


    男人歎了口氣,為難地說:“我也不是不講情麵的人,但村裏有規定,該怎麽樣就是怎麽樣。你這貢獻說多不多,有比你多了去的人來求我,我連門都不讓他進。也是看在你孤苦無依的份兒上,才讓他們放你進來,聽你說這些廢話。”


    “是是是。大老爺您心善,您一抬手,我們什麽災禍都沒了。隻要您能同意,我下輩子當牛做馬報答大老爺您的恩情……”


    “行了!”男人不耐煩地打斷她,扔下一張紙,“簽字畫押,給你六十年壽命。”


    賀玉榮重重吐出一口氣,喜笑顏開想都沒想就簽了,之後又朝男人磕了幾個頭,“多謝大老爺,多謝大老爺……”


    男人確認畫押無誤後,板著臉說:“事成之後,你仍需每年向村子裏送來孩童,屆時村子也會給你送來續命的‘藥物’,如有違背,你就等著變成活死人,魂飛魄散吧。不過……”


    他靠在椅背後,話鋒一轉,“隻要你聽話,六十年合約期滿後,你還能續約。不想續約我們也會把你的魂還給你,公平交易。”


    “多謝大老爺!多謝大老爺!”


    “下去吧。”


    男人一揮手,賀玉榮被兩人帶了下去。她走後,男人冷笑,“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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