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允無法確定這究竟是試探還是真相,隻能愣愣的看著盧秉宗。盧秉宗倒是不著急,沒有躲避他的眼神,與其對視,麵上甚至露出一絲笑容。陸允卻怎麽也笑不起來,他的心裏七上八下,疑雲叢生。他從來沒有見過盧秉宗,當年領兵入曲沃時,也隻是與知府大人見麵後就匆匆駐紮到了城外。現在他卻要在短短的時間裏選擇信或不信麵前的人,著實讓他有些難辦。他仔細想了想,外麵靜的出奇,屋內的炭正在不慌不急的燒著,有些暖和,但還是可以感受到一絲寒冷。


    “既然盧會長這麽說了,可透露給本府,那失竊的數額?”陸允隻得問出這樣的問題,他隻能祈求沒有太多人知道那本賬冊。


    “征糧三十萬石,錢銀則有八百萬,分別多出了十萬石和二百萬兩,”盧秉宗笑道,“大人,小人所說數額可對?”


    “是,就是這個數,”陸允有些放心了,心裏的問題卻一個接著一個蹦了出來,“剛才本府失禮了,還請見諒。”


    “哪裏的話,大人小心行事,那是應該的,這事太大了,”盧秉宗歎了口氣道,“私劫了朝廷的錢糧,若是被天下所知,再被居心叵測的人加以利用,必然引起天下的恐慌。”


    陸允點點頭。


    “那盧會長,可否告訴本府,你是從哪裏得到這本賬冊的。”


    “說來慚愧,”盧秉宗的眼神暗淡下去,微微翹起的嘴角也隨著這句話戛然而止,“這是商會孫會長發現並記錄的,小人除了將他送給了宋大人,其他什麽也沒有做。”


    陸允閉緊了嘴巴,搓了搓手。


    “那孫會長是如何得知的?”


    “每年臘月,商會同僚在歇業之後,會將當年的經營情況,包括店鋪,往來貨物等都做一份暗帳交於會長。”盧秉宗說道。


    “何為暗帳?”陸允不解。


    “是這樣的,同僚們會把自己的那份帳密封起來交於會長,同時上交的,還有來年的會費,”盧秉宗說道,“商會有規矩,會費按照當年商人的經營狀況裁定,盈利多的多交一些,少的則可以少交,甚至不交,會長會經過核查後將會費入庫,再將暗帳銷毀。”


    “為何要銷毀?”陸允問道。


    “其實那份帳是不存在的,誰家也不願意讓別人知道自己的生意的詳細,會長核查隻是為了收取這筆會費,所以收取之後,會長是不能私自留存的,更不能向他人提起,否則便是壞了商會的規矩。”盧秉宗鄭重其事的說道,“商會的規矩森嚴,這是百年間老祖宗定下的,誰也不能破。”


    陸允看著盧秉宗的臉變得嚴肅起來。


    “不會有人虛報少報嗎?”陸允問道。


    “這個,會有,但更多的商人還是不願意冒險,”盧秉宗解釋道,“暗帳雖不涉及太多細節,也不會有人追查,但這行商之事都是一個道理,同僚間都心知肚明,比方說陸大人今日新開了四家綢緞莊,生意極好,每日進出多少貨雖然無人知曉,但幾個商人一合計,從您每日進貨的渠道和往來數量便可推算一二,也就沒有什麽秘密可言。”


    盧秉宗接著說道。


    “若是真有虛報,比如大人您,這四家綢緞莊開在了別處,在暗帳中您也未提及,若來年那綢緞莊虧本了,您想要資金周轉的時候,想從商會借,那是不要想的了,因為商會不知道您這綢緞莊的生意,也就不會出借這筆周轉綢緞莊的銀子,如果大人不提綢緞莊的虧本買賣,商會會根據大人現有的生意來推算,如果有出入,商會便會追查,直至水落石出,”盧秉宗說道,“這會費便是一份對未來的保險,若虛報被查實,往年所交會費全無外,想要從商會借銀也是妄想,還會被踢出商會。”


    “不曾想這商會還有這麽多的學問,本府領教了。”陸允暗暗佩服這曲沃商會的門道。


    “大人見笑了,這些都是商界老祖宗走的彎路受的教訓,後人若不引以為戒,那老祖宗的苦可就白吃了,”盧秉宗笑道,“大人見諒,有些扯遠了。”


    “無妨,來做一方知府,也是要了解民情的,這商會的事乃大事,自然要詳細了解。”陸允擺擺手道,“不過還是請盧會長趕緊告知實情吧。”


    “好的,大人,”盧秉宗說道,“孫會長在核驗這會費的時候發現一個問題,在暗帳上會有一項其他開支,那裏麵與其他項目不一樣,會有一個數目,但卻不會寫的太詳細,因為商人難免吃喝應酬,還有一家子人要養活,若是這一年的這項支出高於往年的平均水平了,會費還是會按照多了交,但在來年如果經營不善,這筆錢則會如實的還迴來。”


    “但去年有好幾位同僚的那項開支是明顯高於往年的,”盧秉宗接著說道,微微歎了口氣,“而且都是幾萬兩之巨,雖說商人有時的開銷是大些,但也絕不會出現如此離譜的情況,於是孫會長便偷偷詢問了幾位開銷有些過分的同僚,也包括在下。孫會長要見我的時候,我才知道出了大事了。”


    “怎樣的大事?”陸允心急的問道。


    “如果去年所列的其他開支項都準確無誤,沒有虛報,”盧秉宗倒吸了一口涼氣,“整個晉地所借銀兩為三百四十萬兩,這是最後朝廷統計的,但據孫會長核算,這商會所有商人的借銀數量便為五百多萬兩。”


    “也就是說,宋尚書的那本賬冊記錄的多出來的二百萬兩,”陸允打了個冷戰,他知道事情的確有些變得不可控製了,“隻是這晉一地的數量,並沒有魏,楚兩地,是嗎?”


    盧秉宗極不情願的點了點頭,在他的心裏,他也希望是孫會長和自己都錯了。


    “那糧食是不是也是如此?”陸允追問道。


    “糧食可能有些不準確,”盧秉宗坦然道,“孫會長隻說那糧食是問了曲沃幾所大的米行和孫家在楚地的商號,但實際會和借銀一樣,隻會多不會少。”


    陸允有些懵,這裏的情況遠遠要比來時複雜的多。


    “孫會長隻把這事告訴盧會長您一人嗎?”陸允問道。


    盧秉宗先沒說話,想了半晌。


    “其實小人並非孫會長第一個告訴的人,在小人之前,孫會長其實與另一人相見。”盧秉宗一五一十的迴答道,在他的眼睛裏,卻有著一絲懷疑,陸允看出了這份疑惑,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任何被當做懷疑的對象都有可能與這件案子有關。


    “是誰?”陸允問道。


    “張劍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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