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霜對原蘇,可是活剮的心都有。


    平日裏看在為陳傳箋出生入死的份上也就忍了,畢竟自己手無縛雞之力,而陳傳箋幹的又是刀劍搏命的事兒,就算是當個保鏢了,成不想今日倒是更有本事,不僅當保鏢,還幹起拉纖保媒的活了。


    這才一眨眼的工夫,迴來就要娶媳婦?


    周霜撩了下眼皮子,“娶了住哪?”


    “府裏這麽大地方,還差一間閑房嗎?”


    “那豈不是夜夜要迴去?”


    “偶爾吧。”


    “府裏娶進來的,通常都會在夫人手底下做事,你帶人進來,不是自找麻煩?”


    “一個瞎子,能做什麽事,世子妃不至於這般刻薄,連個瞎子也都要使喚——”陳傳箋捏碎了一塊豆糕,嚐了一口,品評道:“有點膩。”


    周霜瞥她一眼,從她手裏拈走了剩下的豆糕,嚐了嚐,道:“迴頭讓廚房做清淡些。”


    陳傳箋有些意外,“你竟然不嫌棄我?”


    “親都親過了,我還會嫌棄你那點豆糕不成?”話落,周霜取了帕子,為陳傳箋擦了手,這一兩句的,也消了氣,道:“你也別大張旗鼓往進帶人了,金長天一直說要送我個樂班,我嫌咿咿呀呀的煩,既然你一定要那個唱曲的人進府,不如明天給金長天遞個話,由他出麵贖了,放在樂班裏一起送進來,省得落在有心人眼裏,尋你個不是——”


    “也行。”陳傳箋應了,打趣道:“不過是個女的,你也這般計較。”


    “哼——”周霜冷冷道,“畜生我都計較,何妨還是個女人!”


    忽然間,陳傳箋想起了原蘇,忍不住樂出聲來。


    “今天白洛喊你去,什麽事?”


    “也沒什麽事,無非是讓我當個眼線罷了——”陳傳箋雖然腦子不靈光,但也覺得白洛太蠢,“我這個妹妹到底也是出身侯府,這才來沒幾天的,怎麽就光明正大地把我叫去當眼線?也不怕惹惱了你麽?”


    當然是不怕的,橫豎背後有人撐腰,一個小廝算什麽,隻要是宮裏傳了話出來,一個小妾也活生生打死無礙。


    周霜懶得提白洛,隻是黑了臉來怪罪陳傳箋,“你也是的,非得跟著進去幹什麽,不知道找些托辭嗎?”


    “小翠,生的也不差——”想起今早小翠站在廊下衝自己招手,陳傳箋不由咧開嘴笑了笑,“何況,花鏡說她進不去畏仙居,我也想去看看。”


    “有機關?”


    陳傳箋點點頭,想要封了院,一支枯桃枝可做不到,得是要做個風水局——牆根下,定然是埋著東西的。


    “你說,我要不要入夜去刨了?”——陳傳箋想來想去,也就這個辦法最簡單。


    “說什麽傻話。”周霜正欲開腔,就聽院外裏有婆子高聲道:“稟告世子,世子妃開了小桌,請世子用晚飯。”


    金雲堂裏有規矩,除了陳傳箋,誰也不準入內院,因此府裏通傳的婆子們都練就了一副好嗓門,說起話來穿雲裂錦,不去唱曲倒是可惜了。


    陳傳箋望了周霜一眼,隻見周霜淨了手,撣著袍子,淡淡地道:“喊上種花的那個,去吃飯。”


    陳傳箋愕然,峰叔?


    “對了——”周霜轉過臉,神情寒涼地又叮囑了一句,“你拿出點殺氣來,我要讓你打人的時候,你可得胳膊掄圓了來打。”


    陳傳箋蹙眉愈深,“你,吃飯還是去挑事?”


    “都不是,給你出氣去。”話落,一撩簾先走了,陳傳箋嗖一下跟了出去,支使著婆子去叫峰叔,一路絮絮叨叨,聽到最後,周霜煩了,噎了一句:“這麽多話,晚上沒人處又不見你說——”


    陳傳箋臉一紅,立即閉上了嘴。


    身前,周霜腳步有些輕快,心裏又憤憤的:這府裏,至少還姓周!不姓陳,更不姓白!


    白洛是下了血本的。


    當然,她不可能拋頭露麵,隻能是平靖侯在外頭張羅著。自從自家女兒與周霜的婚約定下後,平靖侯就帶著自家廚子開始穿街轉巷,隻要是周霜吃過的酒樓,挨個逛了一圈,紆尊降貴地請教菜品秘訣,管用不管用的全部學了一通,現在畏仙居小廚房裏的這個廚子,就是當年跟著平靖侯跑細了腿的那一位。


    今天這幾個菜,陳傳箋站在桌邊拿眼一打就知道白費了心思。


    周霜又嘴刁又嘴毒,愛吃的,不愛吃的,都說不愛吃,除了陳傳箋這位同他一桌吃了兩年飯的人,旁人很難琢磨他愛吃些什麽。平靖侯雖然把周霜吃過的館子都翻了個遍,但問題是周霜去吃館子也是別人請客,請客的小心翼翼地揣摩著周霜的口味,多都是唿啦啦地隻點貴的不點對的,擺上一大桌子,周霜其實動不了幾筷子。平靖侯的廚子縱然是學了個遍,但也不能從中分辨出周霜的愛好來,譬如今日桌上那盤蘆蒿,那便是周霜怎麽也看不上眼的,在陳傳箋跟前抱怨了百八十次,嫌棄有一股泡久了的陳腐味。


    果然,周霜閑閑散散扒拉個兩筷子,不是嫌清淡就是嫌不新鮮,橫鼻子豎眼地難以下咽。


    白洛是個有眼力界兒的,坐在旁邊殷勤地夾了一筷子,正要放在周霜碗裏,就見周霜的眉尖挑了一下,那隻在空中的手頓住了,轉而放在了自己麵前的盤子裏,道:“我父親是好吃之人,選的廚子手藝尚可,在京中各大酒樓都學了些,既然不合世子的口味,迴頭讓他再勤勉學些別的菜——”


    若說在此處打住,則剛到分寸,不顯得那麽刻意,但偏生小翠這奴婢有些膽大,竟然在白洛後接嘴道:“世子可不知道,小姐真真是上心呢,這些菜可都是一家家去求來的——”說到這裏,嘩啦一聲,周霜直接撂下了筷子,緩緩道:“綠瑞,掌嘴。”


    掌嘴?


    陳傳箋愣了一下,低聲道:“少爺——”


    “讓你打你就打,哪這麽多事?”


    屋中一時寂靜,打狗也要看主人,新婚之夜世子不在世子妃處歇息就夠惹人非議了,而頭一次吃飯又掌了世子妃身邊大丫鬟的嘴,這傳出去,怕是白洛臉上不好瞧,所以陳傳箋猶豫了一下。


    “怎麽,現在府裏是添了個祖宗嗎?我都支使不動你了?”周霜長身而起,“既然如此,那我就親自打,橫豎我慣不畏人言。”話音未落,就聽到啪的一聲,隻見白洛狠狠給了小翠一巴掌,厲聲道:“世子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嗎?平日裏縱著你的小性也倒罷了,世子麵前豈容你張狂!”說罷,對周霜福了福,“妾身管教不力,甘領……”後頭幾個字還沒說出口,周霜就撩袍子出了門,一邊走一邊吩咐峰叔,“你把院裏的牆角都給我挖一遍,綠瑞你去盯著,掘地三尺也給我挖出來。”


    白洛刷一下白了臉,身子忍不住搖了搖,但臉也變得極快,瞬間平複了心情,小心翼翼地道:“夫君這是——”


    周霜冷哼一聲,伸手取了瓶裏那枝枯桃枝,本想一撇兩段,但卻發現堅硬似鐵,便隨手遞給了身後的小廝,聲音涼得像臘月裏的冰鋒,刮得人背後寒意四起,“我看世子妃是忘記了……太子是怎麽死的,再敢在我這宅子裏動手腳,今日這一耳光便是會落在你的臉上。”


    陳傳箋忍不住撇撇嘴,心裏既舒暢著,又替白洛可惜,何必呢,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周霜帶著人在畏仙居裏折騰了一個時辰,零零碎碎地刨出了四五塊石頭,直到陳傳箋瞧著花鏡進來逛了一圈,這才低聲提醒道:“世子,時間不早了,明天還要去鋪子裏——”


    周霜自然是聽得懂的,連個招唿都不打,帶著人抬腳就走,白洛小心翼翼地跟著身後相送,隻是送到了門口,都沒見周霜迴一下頭。


    頓時,心裏立了一座雪嶺一般。


    “小姐——”小翠畏畏縮縮地喚了一聲。


    “滾。”


    ……


    一直以來,周霜最喜歡的就是晚上,以前好靜,喜歡在夜裏畫畫,現在則喜歡和陳傳箋頭湊頭地聊聊天。


    對於陳傳箋今天的表現,周霜非常不滿,他撈了一把零食,塞到了陳傳箋手中,等騰出空來便狠狠戳了她一指頭,頗是不屑地道:“你心疼妹妹,怎麽不心疼心疼我?”


    陳傳箋腹誹:你有什麽可心疼的,今天可是擺足了派頭,到了明天下人們一傳開,白洛這位世子妃可別想在府裏翻身了。


    “我當初看上你,就看上你那個天不怕地不怕,不讓人的勁,怎麽白洛一進門,就全改了?”


    “還不是想少給你惹點麻煩事。”陳傳箋嘟囔著。


    “能有什麽麻煩事,到頭了無非就是皇帝不做,跟著你去跑江湖,以你坑蒙拐騙的本事,又不是養不起我——”人就是這樣,愛到極處就會做小伏低,別看周霜一幅畫是天價,但心裏巴不得在陳傳箋處做個隻會吃軟飯的小白臉。


    周霜側了側身,挨到陳傳箋跟前,“白天忘記問你,你說你要娶的那個女子,還帶個鬼?”


    說到此事,陳傳箋嗯了一聲,總覺得心上放了個秤砣,沉甸甸的,金玲說的那個殺手就在京中,此人心腸歹毒,這幾日定要撥出些時間來,先要找到人才是——越想越是出神,卻忘記了在她頸子邊拱啊拱的周霜。


    果然,雞腸小肚的周霜臉一黑,推了陳傳箋一把,將被子抖了抖,“下地睡去。”


    “嗯?”


    “既然這麽愛想心事,我便不吵你,好好想,想個通透在上來睡——”


    啪一聲下了簾子,哼哼地帶著氣性,連帶著幔帳都落得幹脆利落,陳傳箋張了嘴,正想說話,就見床上唿啦一聲又拉開了,周霜舉著兩床被子丟了出來,白了她一眼,唰一聲又合上了。


    陳傳箋看看身前的被子,揚聲問:“被子裏都給我了,你蓋什麽?”


    “我熱。”


    天底下沒有比他更好的人了,英俊瀟灑、才華橫溢、計謀出眾——種種的好詞都能服服帖帖地用在周霜身上,但唯一一樣不好,多大的人了,還這麽愛耍小性子。


    陳傳箋在地上鋪好了床鋪,吹了蠟燭,也不打算和周霜過多計較,靜靜地想起了金玲的事,總覺得哪裏有些蹊蹺,林陽縣……林陽縣!


    三年前的一個夏夜,陳傳箋受邀去捉了一隻女鬼,不過是陽宅風水較好,那女鬼便安心住了下來,這樣的事在她捉鬼的生涯中太稀鬆平常,稀鬆平常地以至於都沒有想起來,還記得那位東家員外爺在席間頗是得意地道:“要說我們林陽縣,最出名的就是宮裏寧妃的娘家——”


    寧妃,六皇子那奄奄一息的母妃。


    九個月前,寧妃家中闖入兇徒,家中上下四十八人一夜之間被殺,導致寧妃驚厥在宮中,從此延綿病榻,一蹶不振,聽聞已然不久於世,刑部專辦查了近一年毫無頭緒,惠帝震怒,主理官員換了幾個都緝不到真兇。


    陳傳箋眼前的白霧豁然開朗,不禁暗罵了一句:死狐狸!竟然九曲十八彎地算計著自己,千方百計地把線索送到麵前來。


    可是……寧妃死了,對皇後有利,國師不是跟陳貴妃一夥的嗎?怎麽會幫著皇後?難道幫殺手的人,不是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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