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晟是個精明的紈絝子弟,本出身侯爵之家,可封蔭三代後還是無人出仕,白家也就由名門望族漸漸衰落成了殷實富戶,由於家底豐厚,其祖父有文中孟嚐之稱,出手闊綽常資助些窮書生,無以為報的人隻得送了一堆又一堆的書畫,其中不乏有飛黃騰達的,那些書畫竟然扶搖直上翻了數百倍。


    自此,白家就認準了這古玩書畫的營生,一代傳一代,耳濡目染,到白晟時,最成功的作品居然是自己,他寫的一手好字,在京中號稱書聖,一字千金,迅速變得家財萬貫。


    這世上,舉凡不費吹灰之力得來的,必然也會了無痕跡地迅速散去。


    白晟錢來得容易,去得更是容易,平生隻有兩大愛好:買古玩書畫,買姨娘,雖然買的對象不一樣,但買的風格卻是一樣:生冷不忌,喜性隨緣。


    可白晟今日才知道,畫買錯了,不過是一張廢紙,人買錯了,可是要搭上自己的性命的。


    那一隻手,五指修長但絕不細膩,掌中有一排繭子,是長期粗活導致,指尖有蛻皮,因為經常泡在鹵水裏,這不是周霜保養得當的雙手,也不是陳大法師鐵掌一般的雙手,而是自己摸了上百次依舊心存遺憾的雙手,白晟清楚地記得,洞房之夜,他不無遺憾地對李秀蓮說過:你千好萬好,唯有這一雙手不好,太糙。


    白晟的腿肚子抽搐了兩下,不自覺地跪在了原地,他感到自己的頭皮是麻的,頭發根是豎的,眼眶像是被鏟平了一樣,眼淚決堤似得刷刷奔湧而下,白晟咽了好幾口口水,才結結巴巴地道:“蓮,蓮兒,你,你,你看在往往往日的情分上,放放放我一條生路吧——”


    李秀蓮緩緩轉過身來,撩開了蓋頭。


    周霜是第一次見這位李姨娘,也是第一次見鬼怪妖精,他覺得這個李姨娘長得倒也不算十分醜,鵝蛋臉,杏眼,臉白得像是撲多了粉,眉間的黑印有些煞風景。


    “鬼都長這樣?”


    “別說話。”


    周霜微微側臉,隻見陳傳箋高挑著眉,從懷中掏出一疊黃色的符和一卷墜滿了銅錢的墨線來,神色凝重地道:“你守在門邊,無論如何不要讓她出去。”


    “我?”周霜詫異地指著自己。


    陳傳箋沒好氣地白他一眼,“你?指望你有什麽用?”話音剛落,攀附在陳傳箋肩上的原蘇一躍而下,一個通體純白的狐狸人模人樣的兩爪撐地,氣勢磅礴地立在了門前,大有萬夫莫開的架勢。


    周霜不屑地將眉梢一挑,以做迴應。


    陳傳箋一手執符,一手執線,悄無聲息地走到了李姨娘身後,口中喃喃有詞,兜了幾個圈子想要把符貼到李姨娘身上,可仿佛是被什麽阻擋住了,屢屢不能得手。


    陳傳箋額上微微有汗,胸中氣悶。


    李姨娘非鬼,是煞。


    煞這玩意,由厲鬼修煉而成,長者需百年,短者需三五年,李姨娘被人刨墳挖屍,七日化煞,有違常理,唯一的可能就是,在李姨娘的背後,有一個人幫助她化煞的人。


    同道中人,相煎何急!


    陳傳箋狠了狠心,念了個決兒,軟塌塌的黃紙變得堅挺鋒利,陳傳箋把手掌往黃符上一抹,瞬間鮮血浸入黃符,先前金剛不壞的李姨娘像是豆腐塊一般被陳傳箋從後背開了個大口子,歡快扭動的白色蛆蟲瞬間從傷口落了下來,落了白晟一頭一臉。


    本來萬念俱灰被拖走的白晟又活了過來,掏心挖肺地吐了個昏天暗地。


    李姨娘緩緩轉過臉來,關節僵硬地指著陳傳箋,用又尖又細的聲音道:“擋我者死——”


    陳傳箋正色,厲聲,“同行見麵,何必鬼鬼祟祟躲在這麽個玩意後麵?”


    李姨娘的聲音又直又平,“你倒有幾分眼界,隻可惜地獄無門你非要闖進來,就怪不得我了——”


    陳傳箋也不囉嗦,李姨娘雖然化了煞,但時間尚短,不過是具強化的腐屍,現在距離子時還有兩個時辰,若是拖到那個時刻,陰氣一發,更加棘手。


    索性,先除了她。


    一把金匕首,一卷墨線,陳傳箋和李姨娘鬥得風生水起,而白晟就在李姨娘腳下,被踩的鼻青臉腫。周霜咬了咬牙,貓著腰從一片狼藉中穿行而來,無聲無息地接近了白晟,火燒眉毛的時刻還念念不忘地掏出個手帕來,搭在白晟的腕子上,將人從李姨娘腳邊拖了出來。


    這一下,戳中了李姨娘的痛處,她不管不顧地扔下了陳傳箋,速度極快地奔著周霜而來,不過眨眼功夫,帶著腥臭味的尖銳指甲就奔著周霜麵門上抓了下去,若是尋常人,大概早就要嚇暈過去,可周霜帶著嘲弄的微笑,身子一矮,將白晟如盾牌一般推了出去。


    李姨娘的手在半空中頓了頓,她因愛生恨,到底也沒舍得對白晟下死手,就在這猶豫的刹那,周霜騰出手來,左右開弓,狠狠給了李姨娘幾個耳光,冷笑道:“裝神弄鬼的玩意,也敢在我麵前張狂?”


    幾巴掌激得李姨娘發了狂,拎著白晟就甩了出去,一把捏住了周霜的脖子,另外一隻手眼見就要給周霜開腸破肚了。


    周霜雖然是個凡人,但豈是坐以待斃的性子?他掙紮著從旁拽出一個殘破的盤子瓷片,往李姨娘咽喉中劃去,打算拚個魚死網破。然而,周霜卻不知道,李姨娘竟是個刀槍不入的主兒,用力劃拉一下,竟然連個印子都沒留下。


    “嘁——”周霜冷笑一聲,打算受了李姨娘這一撕之際,眼前黑影一閃,隻聽有人悶哼一聲,定睛一瞧,原來是陳傳箋將他自李姨娘手中搶了下來,替他挨了這一下,整條衣袖被撕裂不說,一條自肩頭至手腕的傷口猙獰而深刻,可見森森白骨,觸目驚心。


    “我本憐你,想為你留個全屍,既然你如此狠毒,休怪我不客氣了——”說著話,陳傳箋一手撕下殘破的袖子,將傷口順勢一裹,神情冷峻地開始掐訣,步法如行雲流水,一邊敏捷地躲開李姨娘的猛攻,一邊用墨線牢牢纏住了李姨娘,來往穿梭待步停之後,如一張黑色的大網將李姨娘罩得紮紮實實。


    “今日我度你往生,願你來世得一良婿,白首到老。”


    “不——”李姨娘掙紮起來,但是那網卻越網越緊,陳傳箋麵色漸白,骨節因為過分用力也顯得發白,周霜知道此時正是要緊的關頭,他狠狠地用腳碾著一下白晟的手指頭,冷道:“裝什麽死?還不滾起來?”


    白晟卯足了勁不吭聲,隻想裝死遠離這場禍事,可周霜絕不是念舊情的人,他不管不顧地差點碾斷了白晟兩根手指頭。


    “祖宗!”白晟從地上打了個滾爬起來,氣急敗壞地低聲道,“你到底要幹什麽?”


    “把你祖傳的那把刀拿來——”


    “我門都出去不去,上哪去拿?”


    “今日你還請了驃騎將軍,這麽好的場合,不拿刀出來顯擺下,你豈會甘心?定然是放在了這間屋子裏,現下再遲疑,連命都沒了,要刀還有何用?”


    白晟對他料事如神而張口結舌,想著周霜這話也沒錯,萬千身家究竟得有命享用才行,便一橫心又不甘心地道:“周霜,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令人討厭?”


    周霜反倒樂了,“我犯不上討你們這些俗人的喜歡,不過你今日這樣坦蕩,倒讓我多高看了你幾分,也不枉你我深交一番。”


    白晟恨恨瞪過一眼,貓著腰和周霜繞到了裏間,小心翼翼地搬開一塊地板,取出了一個匣子來,周霜一把擼翻了白晟,從匣子中取出一柄長刀,刀有些年代了,刀鞘也劈了,但保養得當,精心修繕過。


    周霜抽出刀,繞著屋子兜了一圈,悄然無聲地奔李姨娘的背後而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有請陳大法師上座!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天五遍眼保健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天五遍眼保健操並收藏有請陳大法師上座!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