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師傅,你終於來啦!太好了,請坐!惠民,你快去把準備好的八仙椅給你師父搬過來!”


    “誒好,我馬上搬來,等著我哈!”正是在師父麵前表現的時候,惠民剛準備“起飛”,又想起來應該穩重,就強行壓著腿大跨步一步一步往前走,走著走著就走了個順拐。


    “惠民,你這是?”曹莉莉實在坐的無聊,除了熊婷婷和桂枝,也就跟惠民熟悉,但那倆自顧自聊得火熱,她就悄悄起身,獨自在臥房大門一側的角落那兒來迴轉圈,猶豫著要不要這時候去找惠民,就見惠民姿勢怪異的迎麵走來,“你師父剛不是到了嗎?你怎麽出來啦?”


    “是,我師父到了!我正準備去給他搬八仙椅呢!你要是肚子餓了就先迴原位坐好,一會兒就開席了......我得抓緊去了,就先不跟你說了哈。”


    “那......”好吧。都沒等曹莉莉把話說完,惠民已經一陣風似的路過了她,迫不及待的鑽進臨時充作儲物間的小臥房裏去了,然後又急吼吼的兩手搬著八仙椅就直接迴轉廚房旁邊的火塘小屋去了。


    “喲!惠民你搬的什麽東西啊?別走那麽快呀!跟我們聊幾句唄!”頭桌上剛收起橋牌的幾個工匠學徒,見熱鬧就湊,開口衝惠民問道。


    結果惠民全部心神都放在師父啊拜師啊八仙椅別磕碰了啊等等這些事情上麵,根本沒注意有人在叫他,跟剛剛路過曹莉莉一樣,一陣風的也路過了客廳裏的兩大桌客人,根本沒想起來應該打個招唿,迴應一下。


    “神氣什麽啊!居然不搭理人!沒有我們你家新房還建不成呢!真是的!”


    “就是就是!”


    “聽說他們家馬上還有第2套新房要建,到時候我們......嘿嘿......”


    “那個,我就勸一句哈,你們聽就聽,不聽就算了。”張輝緊張的掃一圈周圍的人,又重點觀察了一下小薑師傅的反應,見他沒出聲反對,就繼續說到,“這方家可不是好惹的!你們別給自己找事兒!”


    “嘁——,我以為你要說個什麽驚天大秘密呢,搞的神神秘秘的!怎麽就惹不得了?再說了,我們說要幹什麽了嗎?沒有吧!你可別開口就冤枉人!再說了,就算......,對吧,也不過是想給他一點教訓,誰讓他看不起我們的!”


    “對,王小說的對!”


    “叫什麽王小,叫大哥!”


    “哦哦哦大哥,王大哥說得對!”


    “你怎麽不說話啦?你是覺得我說錯了嗎?”


    “沒有沒有,我說了我隻勸一句的,既然你們不愛聽,那就算了,當我沒說。來來來,以茶代酒,我給王哥賠個不是!”見勢不好,張輝立馬放低姿態,主動端起茶杯敬酒賠罪,就怕自己勢單力薄,一不小心招惹了這樣的人,給家裏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出了事他們自然有人給兜著,我可沒有!


    自家那臉黑心善的壯婆娘,還眼巴巴等著我拿錢迴去,買鹽榨油、吃飯養孩子呢。


    “行了行了,誰樂意喝你的破茶!以後我們幾個說話,你別隨便插話就成!”


    “是是是,我的錯,再不會了。”


    張哥你這......也太卑微了,一桌子上坐著的可還有兩位總工大師傅呢,你不會張嘴告狀去啊?我就不信這麽大動靜那兩位一點兒沒聽到!


    小薑小師傅坐在一旁,把整個過程都看在了眼裏,忍不住伸手去偷偷拽了拽張輝垂在桌子底下的左手袖口,然後在在他耳旁低聲說道。


    你懂什麽?告狀能管多久?快閉嘴吧你!


    也是,小薑小師傅比我來得還要遲些,他不知道。


    那兩位處事一向很公正,因此名聲在外,大家都搶著請去建房子的總工師傅,也有自己的難處啊——他們也沒經受住這幾個工匠學徒家裏的好話一籮筐,軟威脅一籮筐,然後又撒錢撒一籮筐,再拿好話糊人一臉,就這麽翻來覆去、軟磨硬泡的折騰了大半年,最終才得以如願以償的把他們塞進隊伍裏來的。


    “你說......怎麽樣?保證他難受死......”


    “這個不行這個不行,這在約法三章裏麵的,......嚴打......要去你去!”


    “沒勁!”


    “誒誒誒,我想到一個,......怎麽樣怎麽樣?我聰明吧!”


    “這個......”


    “怎麽啦?你不會又說不行吧?......縮頭烏龜......義氣......”


    張輝斷斷續續聽到一點兒他們低聲密謀的議論聲,但關鍵的地方他們都捂住嘴小小聲對著同伴耳朵說的,聽不到。


    小薑小師傅視線不住的往大師傅那兒掃,又細細觀察,他們這一起的一共也就4個人吧,有這麽厲害?那還有大工師傅6個,正式的小工另外也還有6個(除了小薑和張輝),就算兩位大師傅不好管教他們,我們這麽多人怎麽也不用怕他們吧?


    見小薑還懵懵懂懂,不太服氣,張輝趕緊也捂住嘴低聲對著他耳朵,給他科普一遍那四個人的“豐功偉績”:


    “......嚴打那時候......誒你別不信啊......你以為呢?要不怎麽說慣子如殺子?......那倆皮小子也就我婆娘能鎮得住......你張嫂真是好女人!


    ......哎呀你呀,小年輕就愛個俏,誰年輕時候會長的醜啊?......你以後就知道嘍......


    ......噓,小點聲!.......腦子裏從來不會去想什麽後果不後果的......怎麽都是......‘寶貝男丁’......肯定會想千方設百計給他們鋪路......你可別到處說哈......


    低聲!低聲!你要害死我呀!


    你先冷靜下來吧,我先不跟你說了......”


    惠民根本不知道自己就搬個八仙椅路過了一趟客廳的工夫,就惹上了一樁黑不黑白不白的“官司”。這時候他正在興頭上,小心翼翼的安置了八仙椅,又恭恭敬敬請了師父上坐。


    “欸,你們還真給準備了八仙椅啊!這,不好吧?不會惹上什麽麻煩吧?破四舊那會兒應該都砸幹淨了的,你這打哪兒找來的呀?”


    “沒事兒,熊師父你踏實坐著,別動!先讓惠民給你好好磕個頭,多謝你不嫌棄他的蠢笨,願意教他廚藝。”


    “誒快別磕頭,先別磕,我還沒準備好呢!”


    “這就是先簡單磕個頭,不用準備什麽,正式的拜師禮還在後頭呢,得吃完酒席才開始。剛這一圈請來的長輩,惠民都已經磕過了,怎麽能漏了你呢!快坐好,惠民,先過來給你師父磕個頭,好好表達一下感謝之情!”


    “是啊,今天你才是主賓呢!小姚特意提前半個月邀請我們這幾個老家夥,就等你到場了!熊家小子,你就安心坐下,受了他的禮吧。”就要過99歲生日的方道遂方老英雄主動幫腔,免得場麵僵持不下,大家尷尬。


    哦,也是她坐的位置離廚房最近,聞著香噴噴的肉味兒吃不到嘴裏太煎熬了,還是趕緊了結趕緊開席,我要吃肉!


    “對,你是主賓你趕緊坐下!”75歲的方經濟方老村長見有人帶頭,立馬跟上。


    “對......你坐下......”按他87歲的年紀,四個人中本應該排行老二,邵敬信邵老村長不滿的撇了撇嘴,也跟著敷衍一句。


    這個叫什麽熊在白的才63歲!比老方頭兒還小十歲有餘,搞這麽大陣仗,哼,不就是個廚子嘛,做菜誰不會呀!


    78歲的熊達熊老先生,可能因為從醫的緣故,身上還沒有開始散發“老小孩”的氣質,他不受環境的幹擾,目光沉靜的左右那麽一掃,就發現沒自己什麽事兒了,族侄熊在白已經順坡下驢,穩穩當當坐下了。


    “師父好,惠民給您磕頭啦!祝您心願得成,壯誌得酬,遍(音,bian四聲)享天倫之樂。”


    “好了好了,磕三個可以了,快起來!”


    “不行還差一個,你是師父,當然不能隻磕三個響頭,得磕滿五個才行!”


    “好好好,這下可以了吧,磕了五個了,師父命令你快起來!聽到沒有!”


    “師父,徒弟我聽到了!多謝師父的關愛,我這就起了!”聽到自己想聽的,惠民這才幹脆利索的從地上站起身來,一雙眼睛笑的眯成一對彎月牙兒。


    淦,上當了!


    也罷也罷,就真收了這麽個徒弟也行,雖然隻偶爾精明一下子,大部分時間是個憨厚小子,知道感恩就行,大不了我多上些心,多多教他在社會上謀生存的心法就是了!


    “咚咚咚,開席咯!今日宴席一共16道菜,這第一道,蒸肉糕魚丸,上菜!”


    方新華在方各壪是敲鑼的老手了,銅鑼一響,大家就知道是他在敲,所以席麵上的各位一聽鑼響,根本沒人迴頭去看誰敲鑼、在喊什麽,反而都忙著牽扯對齊了桌布,擺好自己桌麵上的瓷碗竹筷,坐等上菜。


    “外麵鑼都敲了,上菜的手腳快些啊!”


    今日宴席的掌勺大廚蔣籌(音,chou二聲),已經完成了大部分工作,這會兒正打算擦淨了手,好好抽會兒他自製的老式紫竹懸袋煙。


    “對呀,鑼聲就快停了!你這才排了三碗上來!一共有4桌呢,手腳麻利些!”


    現在方娟身上完全看不到以前那種因為太早出嫁,常年受婆家冷落,娘家又沒人懂撐腰,獨自守著間小瓦房惶惶然,憑本能活著而生出的那些畏縮膽怯遲疑,而是變得爽利大方,說話也不再瞻前顧後,猶猶豫豫,反而底氣十足,高聲大氣。


    她甚至敢第一個響應出了名嚴苛、不近人情的蔣大廚。


    就跟多年修煉,一朝化龍,終於曆劫成功了的那什麽山中精怪似的。


    “好了!方娟你的齊了,快端走上菜去吧!”


    負責盛菜排碗的吳樹芳一點兒都不生氣,反而越幹越來勁兒,一張臉上堆滿了舒心的笑,把個皺巴巴的老臉笑成一朵層層疊疊綻放的菊花。


    多少年沒這麽熱鬧過了,眼看著大家的日子都在好起來,村子裏因為丟一頭蒜、薅了一把蔥的小事吵架打架的人都少了。


    “吳嬸兒,該我的啦!我是第二道的炸春卷,你可別給我排錯了哈!”


    站在方娟後麵的方花妮,等方娟端著木製托盤剛一出廚房,就笑眯眯的湊到吳樹芳身邊來,提醒對方自己要上的菜是什麽。


    “喲,是花妮啊!可見方家這日子是真好起來了,連你都來幫廚了!以前你不是從來不幫廚的嗎?幾時改了性子啦?”


    吳樹芳嘴上打趣,手上也沒停,炸春卷拿取又方便,一句話的功夫手上就已經排好了2碗,剩下2碗也完全趕得上,不會耽誤給後麵等著的朱香蘭排第三道菜的香鹵脫骨雞爪。


    “嘿嘿,才不是呢!我是喜歡方家不惹事但也不怕事的行事作風!要是我也能這麽活,那才叫暢快呢!“


    外麵的銅鑼聲已經在第一道菜上席麵的時候停了,講究的就是個頭彩,所以花妮沒有方娟催的那麽急,還能跟吳嬸兒扯幾句閑篇。


    “是嘛,你觀察的還挺細哈,那你可有得學嘍。”吳樹芳說完這句就閉上了嘴,再不開口,怕哈喇子流下來,“香蘭啊,該你了,你托盤端過來些,接穩了哈!”


    “好。哇,真香!”


    ......


    方家老屋的廚房因為麵積不大,還征用了隔壁的柴房,後院的小木屋,連廚房跟後院相連的屋簷底下都擺了3個煤爐子,一張條案,若幹搪瓷盆,橡膠桶,鐵皮熱水壺等等等。


    後院水井旁邊甚至還有一個今天早上才搭成的大鍋灶,那鍋看著就能給一頭三百斤的大黑豬結結實實洗個“滾水澡”。


    哪哪兒都是要用到的新鮮食材,大山環繞的村子裏當然不缺野貓、黃鼠狼、小雕狐、小鬆鼠這些會偷吃的小動物,所以還是安排了不少人手來幫忙——有的是主動要來幫廚的,比如花妮,有的是被順便帶來的,比如徐缶(音,fou二聲)。


    徐缶是蔣籌的徒弟,已經跟了2年半了,再有個半年,就該到他的“出師考核”了。


    所以這會兒的徐缶格外賣力,就怕被師父“否”了——我就說我這名字取的不吉利!老徐還一天天得意洋洋的,說沒人會跟我重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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