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正月初二那天下午,跟著一起去了一趟縣城,朱翠珠就差變成她媽褲腰帶上的一個小掛件了,時時刻刻寸步不離。


    “哎呀珠珠,我還沒到迴深圳的時候呢,你不用天天眼珠子不錯的盯著我,走也肯定會讓你知道的呀!你這都快長成我的尾巴了!”


    “我要是媽的尾巴就好了,這樣我就能跟著你一起去深圳了。媽,真的不能帶上我一起走嗎?我不在乎在哪兒生活,真的!我在哪兒都能活下去的,媽在哪兒我的家就在哪兒,我不喜歡老呆在外婆家!”


    “嗯?外婆家有人欺負你了嗎?”


    “哎呀~ 沒有人欺負我,我就是不喜歡呆外婆家。外婆對我很好,很維護我,大舅除了一張嘴討厭,也沒做過什麽,大舅媽隻是沒像對她自己的孩子那樣對我,與我保持距離而已,也不算什麽大毛病。其他表弟表哥的,也都讓著我,遷就我......可我就是不想老呆在外婆家!反正,反正這就不是我家!”


    從現在人的思維去看,朱翠珠這是參與一次籌備嫁妝的事兒,又眼見著親媽馬上就要離開了,心裏憋悶,或許也兼有被喚醒的對婚姻的恐懼。


    而身處80年代的朱翠珠,根本就說不出來自己的感受。她是當局者迷,她媽方懷英也做不到旁觀者清。曾經經曆過那樣與虎謀皮、與狼共舞的舊式婚姻,如果不是她心智夠堅定,恐怕這會兒世上早都沒方懷英這麽個人了。


    所以,對婚姻的恐懼,當媽的心裏隻怕堆的比女兒還多上許多。


    這一對母女纏雜不清,還能解釋成感情親密,正好趁這個時候好好膩歪在一起重燃一下異地一年多的親情。


    可是,另一對母女之間的氛圍就沒那麽美妙了。


    “你是說,你遇到韓國華啦?還是第二次遇見的?那你第一次怎麽不跟我說?”這是如臨大敵的姚立華。


    “那第一次我以為是同名同姓啊。況且我當時不留情麵狠狠罵了他一通,以為就此別過,再不會遇上,就算遇見他也必定厭惡我、避開我。誰知道啊,他這次居然又一臉樂嗬嗬的往我跟前湊!


    也不知道他跟翠珠姐說了些什麽鬼話,翠珠姐估計信了他,方阿姨也幫著給他創造機會,讓他送我迴來。雖然隻送到山腳下,自行車上不來,但我......我問過了,他就是你說過的那個芯僑村的,年齡也對得上,隻家裏的兄弟姐妹沒完全對上。”


    “兄弟姐妹沒完全對上?他自己老大,下麵兩個妹妹,最小的是個弟弟,不是這樣?”那就應該不是同一個人了吧?


    “他自己的確是老大,下麵也有妹妹,也有弟弟,不過順序和數量不一樣。”


    “怎麽個不一樣法兒啊?你趕緊說啊!”媽你這麽激動做什麽?再近點,你舌頭就要舔到我臉上來啦!


    “就他韓國華老大,下麵一個妹妹,然後連續三個弟弟,最小的是一個妹妹。不過現在死的就剩一個弟弟了。也就是說,現在韓家的孩子就剩他,他大妹妹,他剩下的那一個弟弟,最後是他小妹妹,這樣的順序和數量。”


    “什麽?死的就剩一個弟弟了?那這就是他!隻除了弟弟和小妹妹的順序不一樣,其他都一樣,完了完了!這次聽了我的警告,你也沒打算逃婚啊,按說不會再有這段孽緣啊!這怎麽又莫名其妙撞上啦?還撞上兩次!......難道真的有什麽閑出屁來的無聊神仙在天上盯著?天命不可違?”


    披姚立華的身體披得久了,她都快忘了自己的魂是老去魂歸的方桂花了,老天折騰得我一會兒80年代一會兒現代社會的,不應該就是讓我來警告年輕的兄弟姐妹們好提前避禍的嗎?


    如果怎麽選擇都逃不脫冥冥之中既定的命運軌跡,那人還活個什麽勁兒?


    “注定的軌跡?我不!媽,你先別急著憤慨,咱們還有時間,一定能找到辦法的!”


    “什麽辦法?”


    “找歡嬸兒啊!讓她放大範圍去找相親對象啊!既然不逃婚也能跟芯僑村的人發生糾葛,那我為什麽非要與那麽一個人發生命運糾葛?我甚至可以仍然嫁到芯僑村,但是!我不嫁他韓國華啊!對不對?”


    “對!這也是個辦法!而且,銀子嶺鄉之外,根本也不可能隻有芯僑村一個地方有適齡未婚男性啊!”


    “對對對,媽你說得對!就是這個道理!”


    反正已經再沒親戚要來拜年了,擇日不如撞日,桂花說幹就幹,抬腳就往門外走去,打算立刻就請了歡嬸兒到家裏來。最好今天就能拿到更多的適齡未婚男性資料!


    “哎唷!你要幹什麽去,這麽急?”嘭的一聲,兩人在門檻處迎麵就撞上了,一個蓄力往外跑一個慢騰騰往裏跨。


    “啊,歡嬸兒!你來了!來了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桂花一點兒事沒有,隻胡亂揉了兩下額頭就驚喜開口。


    “找我?你還能想起來我啦?你們方家不是都拜托那個什麽叫沈博秋的冰人幫忙安排相親了嗎?怎麽,這會兒突然想起我來啦?哦,讓我猜猜,是不是那個初出茅廬的愣頭小子沒辦好事兒?出了什麽岔子了?快給我說說,讓我也高興高興!”陳清歡三兩步走到桂花的前頭去了,隻等坐到大靠背椅子上了,才一邊揉著撞疼了的胸腹處,一邊半調侃道。


    “咳嗯,那個,歡嬸兒,如果真出了岔子,你能高興起來,我們家是高興不起來的。我大哥二哥三哥他們都年紀老大了,經不得再拖的。”桂花清了清嗓子,又期期艾艾朝姚立華瞅了瞅,才解釋了這麽一句。


    “哈哈,是這樣嗎,嗬嗬,怪我怪我,我說錯話了。那行,那咱就不說那小子了,我是為你而來的。喏,拿去看,這上麵一溜名字全是適齡未婚的男性,可不光咱銀子嶺鄉的,還有三笠屯鎮上的,駱駝坳鄉的,九子鶴鎮的等等等等,可多了!隻怕你挑花眼,不怕你沒得挑!”


    “那有芯僑村的嗎?”


    “有啊?呐,最底下這張就是!怎麽突然關注起芯僑村來啦?那地方說好也隻比我們這山上好一點,說差吧,也得看跟誰比,反正就是個不上不下,卡當間的那麽一個地方。”


    “黃益東?芯僑村不應該都姓韓嗎?”


    “喲!你這是認識什麽人了吧?你還知道那邊有姓韓的呢?剛不是說了嘛,那地方不上不下卡當間的,就是這個緣故啊。它地理位置是不錯的,正處在兩個大鄉鎮的十字交叉處。那裏的人呢,思想也比較包容開放,不太講究那老一套的同姓宗族啊家族啊這些的榮耀傳承,好多姓氏混在一起住。


    悄悄說一句,嫁到那裏的女人日子還算比較好過的!基本不會出現那種一群男人夥在一起,強烈要求懲治某一個他們眼中“不順從”“不聽話”“敢反抗”的女人的情況。


    但地方又不算很大,反正肯定是比不上縣城,更不要說市裏了,所以混居的姓氏呢就那麽些,各自也抱團但比較鬆散,韓,黃,陳,易,張,朱,何這七個姓是人數比較多的,其他還有......”


    “停!多謝陳姐,我們得花點時間好好消化一下,也得容許我們按自己的設想多方麵綜合考慮一下,來,你喝口茶歇歇,等會兒有什麽問題不懂的,我們再來請教你哈。”姚立華不動聲色聽了半天,見陳清歡半天說不到自己這一方想知道的,又不好打擊對方的熱情,不得已開口打斷了交流。


    “行吧。那你們好好考慮去吧,我就在這兒等著你們,有什麽問題就來問我哈。”陳清歡終於不用揉胸腹了,起手端起了一杯熱茶,淺抿一口,見桂花當先領路去往火塘屋,忍不住對落在後麵的“姚立華”又追了一句,“這就是你替了姚姐姐的原因?”


    “之一。其他的原因應該也有,隻我自己也是不清楚的。好了,先不提這些了,當務之急是桂花的事兒,你好好歇著哈,我們進去溝通一下,先別走!”


    “知道啦——”陳清歡隨意擺擺手,催促姚立華趕緊跟上桂花去裏間商量。


    誒?不知道方家這會兒年貨吃得怎麽樣了?還有沒有剩?我幹脆在方家蹭一頓晚飯算了,最好桂花今天就能挑出個合適的來!我還就不信了,我幹這麽多年拉纖保媒的活兒,居然會比不上那麽個“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的愣小子?


    我不光要把桂花的親事搞定,還要把桂枝的親事也促成!不知道他們家蔡家莊那大女兒,還想不想再找個幫著幹活的?嘶,可再怎麽比,也還是比沈博秋那毛頭小子促成的親事少一樁啊!


    想著想著,陳清歡按耐不住地放下茶杯,在客廳裏轉悠來轉悠去。


    一轉身嚇一跳,我身後什麽時候站了個人!


    “你幹什麽?知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啊!出個聲會累s......會累壞你呀!”陳清歡腳下敏捷跳開,手按在胸口,不停由上到下地安撫胸腔裏那顆猛烈跳動的心髒,沒留神脫口而出了一個死字,還要再說第二個的時候,才猛然想起正月間要忌口,不能說死字,趕緊換了個字。


    “啊?我喊了呀!我問你要不要嚐w......嚐魚頭豆腐湯了呀!”還是先不告訴她是我做的好了。


    “魚頭豆腐湯?端過來我瞧瞧,用的老豆腐嫩豆腐啊?”陳清歡翻了翻記憶,發現眼前的人就是沈小子比自己多做一樁媒的當事人,姚姐姐的小兒子方惠民!


    這麽好的機會!看我不撬了他!


    “咦?歡嬸兒你也懂做菜?那你給說說,魚頭豆腐湯是用老豆腐好,還是用嫩豆腐好?”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啊,我身邊原來有這麽多懂做菜的人!那是不是以後我的廚藝能超過我師傅的啦?太好了!


    “那當然是老豆腐了!嫩豆腐要麽簡簡單單薄油緩煎來吃,最大限度保留原汁原味和營養嘛。要麽做文思豆腐啊!聽說靠海邊還有種佛跳牆的做法,不過沒機會嚐,不知道具體怎麽做。那都好多年前聽說的事了,現在還是不是那個做法都不一定呢......嗯~這個味道不錯!不錯不錯!我再來一口!”


    “真的嗎?真不錯?”聽到這樣直白的誇讚,惠民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閃著亮晶晶的光。


    “這是你做的吧?用的是臘八節那天送到你家來的豆腐?”


    “哇,歡嬸兒你真神了!這就是我做的!不過你怎麽連豆腐怎麽來的都知道得這麽清楚啊?”


    “那能不清楚嘛,我送的!”啊?原來這樣啊,我還以為......好吧,想來哪路神仙也不會閑成這個樣子,特意跑來關注我們家過年的豆腐啥時候送來的。


    “歡嬸兒你要覺得好吃,就吃完吧,鍋裏還有,我可以再去給你盛,沒關係的。”


    “嗯?”原來是歡嬸兒想事情去了,想入了迷,手裏的湯碗遲遲忘了放下,迴過神來她立馬就放下了湯碗,調整下坐姿,嗐,我還沒幹過這樣搶活兒的事呢,這...要怎麽開口才好啊?


    直接問?不行不行,太刻意了!


    “多謝惠民小兄弟的厚意,我就先吃這一碗吧,留著肚子晚上還得吃飯呢!”好像有點太文縐縐了?再試試,“我想今晚就留在你家蹭頓飯,你覺得怎麽樣?”


    “蹭飯?這你得問我媽去。我一般不負責家裏主灶上的夥食,另設了個小灶給我練手來著。大姐說我手藝不穩定,不好糟踐了食物,媽也同意我單獨練手,暫時還不到我接手大灶的時候......”


    誰要知道這些啊!我在跟你套近乎,套近乎!唿,不氣不氣,再試試:


    “你就天天在家守著小灶練做菜啊?大正月的,反正也不用幹農活,不出門去跟人耍耍的嗎?那喝酒打牌,還有麻將,哦,還有看電視!我們村那邊有戶人家屋裏有台電視機,天天湊了一堆人在那看什麽冬天運動會比賽呢。”


    “你是說薩拉熱窩冬季奧運會?”


    “誒對,就是這個!原來你也看呀!”唉,不容易,終於跟他搭上話了。


    “看一點。主要是陪著莉莉看的,她......”


    “莉莉?你定親的那個?”歡嬸兒心裏一緊又一鬆,定了親了呀,算了,看來是撬不了了,那就不撬了吧,反正我也幹不來這搶活兒的事,就不難為自己了:


    “惠民啊,你今天還練菜嗎?要練的話,你就先去練去吧,我就不耽誤你時間了。一會兒你媽和你妹妹她們還有事要找我商量的。女兒家的事情,你一個男孩子不好旁聽的。”


    “是說親的事嗎?是的話,我還真想聽一聽。”惠民說著說著又不好意思起來,身上突然就刺撓了起來,一會兒撓撓上臂,一會兒撓撓後腦勺,正準備再撓後脖頸的時候,被人搶了先:


    “說親?那我也要聽!”


    “桂枝你就別鬧了!你才多大啊!還有,你不是心心念念要備考中專的嗎?不考啦?”緊隨其後出聲的是二哥愛民。


    自打那天,被桂枝意外從短暫的茫然無措中,動動嘴皮子“拯救”迴來,他就天天纏在桂枝身邊,一時想看她手裏的書都哪些內容,一時又連連追問孔教授都提起過哪些大城市已經發生,正在發生,未來會發生的事兒。


    “哎呀——,二哥!你別老跟著我啦!沒事幹你找敏雪姐去啊!老纏著我做什麽呀?”聞聽得這話,桂枝轉身就連連跺腳加手推,就想讓二哥趕緊離自己遠點,同時還不滿地抱怨,“你嘴上還有沒有個把門的?不是跟你說了,不讓往外說,不讓往外說嗎?你的聰明呢?你的狡猾呢?你不是號稱咱們家頭腦最厲害最聰明第一人嗎?你要是這樣豬大腸一樣鬆垮垮的一張嘴,再聰明也沒屁用!你,你氣死我了!你走,不要跟著我,去找你的敏敏去!”


    “歡嬸兒,你還沒迴我呢,是不是說親的事兒?要是的話,別光顧著我二姐呀,還有我三哥,還有我呢!一起說,能用的用,不能用的就當長見識了,不好嗎?”把對二哥的不滿發泄完了,桂枝就重新轉臉迴來,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客廳桌子邊,簡單左右挑了一下,就選擇一屁股坐到左邊第二個位置上,又對歡嬸兒連珠炮似的一頓輸出。


    反正孔教授的批注還沒隨信送來,我這會兒有的是時間。孔教授也說了,隻讀書不通世情的人,最是個死讀書的書呆子。


    我才不要做書呆子!


    “好啦!想聽就都坐好,別纏著歡嬸兒了!”姚立華終於領著桂花出了裏屋,見客廳這麽熱鬧,桌子底下火盆都熄了也擋不住的火熱,立刻出聲稍稍壓製了些許,“一個一個來,先是桂花,然後是桂枝,惠民你就先等等了,愛民?你怎麽也在這兒?跟邵敏雪鬧掰啦?”


    “......沒有啊,沒鬧掰,正月還沒過初五呢,得初五迎了財神之後,我才好上門找她的呀。”怎麽一看到我,就都讓我去找她呀?小妹是這樣,媽也這樣。


    哇哦,我聽懂了!這惠民還沒跟那個什麽莉莉定親!能撬!


    “咳咳,對,一個一個來,不光正月裏,接下來的三個月我都有時間,你們隨時可以來找我!”陳清歡精神即刻就抖擻了起來。


    “陳姐,你不用這麽辛苦,該忙春耕的時候,你還是迴去去忙春耕。一年之計在於春,別為著我們家這幾個孩子的事兒白白耽誤了你一年的生計!你這樣我可受不起,醜話說在前頭,我能給的謝媒錢、三牲四禮等等可就那些哈!”


    “你不用擔心這個,我家的春耕有人安排也有人忙。謝媒錢三牲四禮這些我知道啊,這行行規我比你熟!好了,快別耽誤時間了,開始吧!桂花,你選了哪個?拿來我幫你看看!”


    “呐,就這個,”


    “這個?你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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