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是個脆皮,又倒下了。姚立華躺在床上自嘲地想。


    “媽,瓦大夫給的藥還剩3副,你喝了今天這一碗,好好歇著,明天就可以下地了,”桂花小心翼翼端著冒著熱氣剛熬好的中藥藥汁往床邊走,“來,一口氣喝光才不會苦!”


    “誒,等一下,”桂枝從身後走過來,手裏也端著個碗,“二姐,我知道你著急,但你先別著急,來,把我手裏這碗晾涼了的白開水兌進去,這樣媽才好一口氣喝光嘛!”


    “嗯,還是你考慮周到,我一時忙忘了,”桂花不好意思的把藥碗鬆手傳遞給桂枝,“我鬆手了啊,你手拿穩了沒有?”


    “穩了穩了,你鬆手吧,我來給媽喂藥。”


    “唉呀,把藥給我,我自己來!”姚立華躺得心浮氣躁,不耐煩被當個殘廢人一樣照料,一把奪過藥碗就張大嘴往裏倒了個精光,“好了,我喝完了,你倆出去吧,我要睡覺了!”


    媽怎麽啦?怎麽突然就發脾氣啦?


    我不知道啊,我看見的你都看見了呀,就喝藥的事情啊


    算了我們還是先走吧,等媽好轉了再說別的吧,“那,媽我們這就走了,你好好睡,別多想哈......這有兩顆硬糖,給你放五鬥櫃上麵了啊,你要是苦得難受就含一會兒,我們先走了。”


    “走走走,趕緊走!唉呀,媽身體一不舒服,我就感覺整個屋子裏空氣都壓抑得難受!”桂花低聲催促桂枝趕緊退出臥房去。


    “我也是啊!為什麽會這樣啊?之前,唔...在的時候,就不會這樣啊......”桂枝也感同身受,甚至還含含糊糊著拿“土著”姚立華和現在的姚立華做對比。


    桂花聞言詫異地迴首仔細觀察了一下桂枝的神情,不是吧,原來那個媽在的時候也是百般嫌棄,各種“無聲抗議”什麽的,覺得管得緊,而且隻管女孩,甚至是打壓和壓製女孩子,影響和幹擾女孩子人生走向,也沒有那麽地在乎外嫁女兒過的好還是不好,現在又開始嫌棄這個媽啦?


    這,不對吧?這世上哪兒有什麽完美父母這種生物呢?


    這也就是咱們的爸爸5年前就沒了,不然,估計也有的是毛病可供挑剔!


    “小妹啊,你最近心思很浮躁啊,是不是遇著什麽你覺得難以處置的事情啦?你要是信得過我,你跟我說說怎麽樣?多一個人商量總好過你自己憋著難受吧。”桂花仔細斟酌了字詞,婉轉地對著桂枝說道。


    “沒有啊,我沒有遇到什麽難處置的事情啊,二姐你怎麽會這麽問?”難道二姐知道了我收到的那第二封信的內容啦?她不是隻看了第一封信的內容嗎?


    “沒有就好,沒有就好,其實,我是,”桂花說到這兒又停了下來,我是什麽呢?我自己都沒搞明白人生怎麽走呢,難道我要大言不慚地跟小妹說些什麽人生大道理之類的東西嗎?


    “你是......?二姐?你要說什麽?我聽著呢。”看二姐這猶豫的樣子,應該不是關於那封信的事情,那就好那就好。


    “嗯就是,我,算了,大道理也就不跟你講了,我家桂枝這麽聰明,肯定比我懂的大道理都多,不用我來跟你說的,對吧?”還是先鋪墊一下吧,我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就最反感被人說教了,哪怕是真好心也不會樂意聽的。


    人生路隻有自己栽了跟頭,撞了南牆,才會有主動去找尋人生道理、完善理論依據的渴望生發出來。


    每個人都這麽過來滴。


    雖然有的“過來人”是害怕了,然後強行阻止“沒有過來的人”;有的“過來人”是覺得有義務提醒“沒有過來的人”,然後才是因為這“提醒”沒被重視而怨氣頓生,進而走向另一個極端,也就是“控製”與“操縱”;隻有一種“過來人”是對“過來”這個過程喜聞樂見,希望能看到或者說協助“沒有過來的人”栽跟頭栽出跟自己不一樣的花樣來,撞南牆也能撞出不同的感悟來,隻當是重走一遍人生路,也能給自己的人生記憶查漏補缺,或者添磚加瓦,甚至錦上添花。


    “嗯?二姐你怎麽突然這麽多感歎啊?想說什麽你就說唄,我們可是親姐妹,不比你跟張彩雲關係更近啊!”此時兩姐妹已經走到了廚房,一邊把手裏的藥碗飯碗和小碟放鍋裏浸泡著待會兒跟放涼了的煎藥瓦罐一起清洗,一邊又忙著拿出牡丹紋樣的搪瓷盆來,仔細配置各藥材比例,泡好了隻等明天晚飯前直接“三碗水煎成一碗”就可以喝藥了。


    “誒二姐,這藥渣還倒山崗那條小路那裏啊?這都倒了有4、5天了,該倒滿了吧,要不我們換條路去倒?”桂枝幹著幹著活兒就把二姐要說什麽給忘了,守著快要涼下來的瓦罐突發奇想。


    “不用了,沒倒滿,就是倒滿也沒事,那條小路一般沒什麽人走,”桂花一下子被拉迴到當下來,再顧不上深沉與深刻,“雖說大家煎完藥都把藥渣倒在路上,是長久形成的習慣,想著讓路過的人把病氣帶走,自家人就再也不生病了。但也隻是個美好的願望而已,人食五穀,哪兒有不生病的。不生病才更危險呢,一般不愛生病的,一生病就容易要了命去咯!”


    “真的呀!平時不愛生病的人,一旦生病就容易,啊?”桂枝一邊說一邊激動的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又後怕地直拍胸口,“哎呀呀,還好我不是,我也時不時生過幾次小病,還好還好。”


    “哦對了,桂枝你以後別老在家提什麽張彩雲不張彩雲的了,我決定了,以後我要減少,不斷絕跟她的來往了!”桂花洗完碗碟,刷了鍋,正一一往碗櫃裏擺放呢,突然想起來囑咐一句。


    “啊?你,不跟張彩雲好啦?”這,二姐最近好像變化挺大呀,難道是我沒注意的時候,她聽誰說了什麽了嗎?


    “嘖嘖,你還說人陳歲與呢,你不也愛說這種話?什麽跟誰好,不跟誰好的,唉——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桂花故作輕鬆地打趣道。


    “誒?二姐你你你你,”桂枝猛地起身,差點把瓦罐碰落滾到地上去,又著急蹲下去扶穩晃動的瓦罐,“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耳聰目明、神通廣大、出神入化、神秘莫測、......”


    “停!你跟我在這展示你剛學了幾個成語呢!”桂花聽得受不了了,上手作勢要去揪她頭上那簇倔強的呆毛,“快閉嘴吧,不然我不保證我不把你頭上這簇呆毛都揪下來,疼哭你!”


    “別別別,我不說了,”桂枝趕緊捂住自己的大腦殼,躲過二姐的大手,“就是,我好奇嘛,你怎麽知道陳歲與的?你甚至還知道她說過的話!”


    “嗯哼,我是你二姐,我什麽不知道!怕了吧!”桂花故意得意洋洋,就是不告訴桂枝自己是怎麽知道的。


    “唉呀好二姐,你就告訴我嘛,你好厲害呀!我,我也想知道......(大哥二哥他們都做了什麽)”


    “嗯?你也想知道什麽?後麵你嘟嘟囔嚷說了好幾個字是什麽啊?嘴裏含了蘿卜啊你!這麽大舌頭!說清楚!快點!”


    “行了行了,我說,你就放過我的頭發吧!”桂枝再一次從二姐手裏解救下來自己的頭發,不甘不願地準備開口,但眼珠子一轉又想到了一個交換條件,“那,二姐你先把你剛剛準備跟我說,但沒說出來的話說了!我就跟你說我剛剛說了什麽,怎麽樣?”


    無語。學人說繞口令呢,這一串的...準備說...沒說...然後又不說的。桂枝是不是又偷偷跑去方廟小學聽過課啊?還是那個署名“1977年冬天的小麻雀”的神秘人又給她寄信來啦?這就開始附贈書籍啦?


    “這還不簡單,我剛剛就是想跟你說,不要什麽都以自己為中心,人活在這世上,沒有什麽會是剛剛好滿足你、適合你的,不論是人還是物,也別管是父母還是兄弟姊妹,或者你未來可能會嫁的那個男人,就是......”桂花還待再多說點兒,囑咐得細一點呢,桂枝已經讚同地點點頭,並補充了自己的見解:


    “......就是如果哪一天你覺得遇到那麽一個人,剛剛好滿足你適合你,讓你覺得一切都很順理成章、毫不費力、相處起來也很舒服,你就應該警醒,這個人一定別有所圖!因為世上根本就不會有這樣的一個人,同性朋友都不可能,更別說異性交往了,比如談戀愛什麽的。”


    “你知道啊!”桂花很意外。


    “我知道啊!怎麽,我應該不知道嗎?還是我不應該知道?你要去跟哥哥們或者媽那邊告狀去?”見二姐這麽意外,桂枝心裏一半是洋洋得意,一半是擔心,所以故意拿話激將桂花,其實就是不想桂花跟別人說這些。


    桂花聞言翻個白眼,果然年齡相近的親姐妹之間,小的那個更精,“我驚訝不是因為覺得你不應該知道,要去告你的狀,我是覺得你既然都知道這些,為什麽7、8月份的時候嫌棄媽管太多,尤其打壓女孩子,今天就剛剛的時候又隱隱透出一股子嫌棄媽身體難受就導致家裏氣氛壓抑的意思?”


    “你知道沒有什麽人會是完美的?獨獨自己的親媽應該全部如你所願?你這不是自相矛盾嗎?”桂花一邊說一邊走過來隔著抹布捏著瓦罐的手柄往後門走,“應該已經晾涼了,我去倒藥渣吧,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是不是有些時候做了你本意不想做的事情而不自知?”


    “哦。”桂枝一下子被打擊成垂頭喪氣的模樣,我有嗎?我還以為我已經學得夠多夠好了呢,信裏孔希音孔老教授都誇我了!


    “什麽孔?”一張大臉突然伸到低著頭的桂枝眼前,完全沒有察覺對方心情巨差,隻自顧自興致勃勃,“晚飯什麽時候好啊?我都餓了!”


    “吃吃吃,吃個屁!別煩我!要吃自己做去!”這麽熱的天,一日三餐還得燒火做飯,催催催,催他媽什麽催!


    “......”這,又怎麽啦?惠民委委屈屈、敢怒不敢言地收迴自己的大腦殼,小聲辯解,“我不是催你啊,就問問嘛......”


    而且也不是光讓你做飯啊,那不是都輪著來的嘛,昨天是大哥二哥,今天就是你和二妹了嘛,噯,好像我還真沒輪著做過飯!怪不得桂枝生我氣呢!


    惠民自認找到了症結所在,趕緊討巧,“桂枝啊,我今天路過別人家的西瓜田,幫了他一個小忙,得了一個甜西瓜,你看是現在就放缸裏湃(音:pai四聲,用冰鎮,用冷水浸,使東西變涼的意思)著呢,還是拿桶吊井裏湃著去?”


    “我不知道,別問我!”桂枝還是一臉不耐煩,轉身離開廚房,躲得遠遠的。


    完了,最喜歡的西瓜都不能吸引她了,這是遇上大麻煩了!惠民正待亦步亦趨守著桂枝好好問個清楚明白的呢,就被倒完藥渣從後門迴到廚房的桂花喊住了:“三哥?你怎麽在家呢?這會兒正是熱氣下去好幹活的時候,你跑迴來,是有什麽事情嗎?還是拿東西?”


    “不拿東西,我,我送西瓜迴來的,這就走這就走!”嗚嗚,我好餓啊,迴來沒提前混上飯不說,還賠進去一個西瓜!


    惠民依依不舍地一步三迴頭,還是離開了家。得趁著暮色漸合,暑氣消散,腳下的土地也不那麽熱燙粘腳了,到稻田裏鋤稗子薅害蟲,鋤完一畝還得重新挑水往水田裏灌溉,保持晚稻生長期一直維持在一個適度濕潤的環境裏。


    惠民走後,桂花傻眼,這,怎麽就剩我一個人在廚房了?桂枝呢?馬上到晚飯時間了,得趕緊做了,往地裏送飯送水啊!想了想,桂花又把綠豆泡上,再把西瓜用紅色繩子編成的網袋套住丟到後院井裏去,迴到臥房拿上方老英雄送自己的《大地》一書主動去找桂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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