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將盡,夕陽西下。


    今日沒有晚霞,隻有夕陽餘暉徐徐又遙遙鋪展開來,鋪滿目之所及人世間。


    暮歸之途,還是有人牽牛,有人荷鋤,有人依舊柳葉小調;有人追逐打鬧,有人停在池塘淺水處仔仔細細清洗腳上那沾上又幹、幹了又沾、一層一層積成的泥殼子;有人惦著下學早歸的孩子肚子餓,撒手托給鄰居農具幫忙還,自己調轉方向抄小路,趕著迴去做晚飯;有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隻待悠悠閑閑、走哪兒算哪兒,一步三挪都不會慢;有人東瞅瞅西看看,看似無意,實則小心觀察,看這次能否成功搭話那一隊同方向歸家的人......


    這一次方家眾人兵分兩路,打得火熱。沒再如本文前述第四章那樣沉默是金,到第十二金之後才由方家氣氛組核心成員方惠民主動開口打破寂靜,問“晚上吃啥啊?”。


    桂花和方姚氏打得火熱是因為,活兒都讓桂花幹了,方姚氏不想幹又不好意思不幹,偷學了一招,對著桂花一堆好話說不停,捧得桂花越幹越起勁兒,越幹越樂嗬,哪怕汗流了一缸子也不嫌累。


    一天下來,桂花手上沒停過,方姚氏嘴上沒停過。


    這不,這會兒收工了,兩人混著其他村民一起走在迴家的路上,方姚氏仍舊熱情不減,追著桂花問問題“紅薯、番薯、麻芋頭、馬鈴薯、土豆、地瓜都有哪些區別?”擔心桂花還沒到家,就解答出來了,方姚氏趕緊又追加一個無理取鬧的新問題“那,紅薯番薯麻芋頭馬鈴薯土豆地瓜這些,和山藥、蓮藕、胡蘿卜等有什麽相同之處?”


    桂花想了又想,又流了一缸子汗。


    方姚氏覷著桂花的神色,嗯,還在冥思苦想,很好,我又能偷(懶)......不是,我又能多學點兒東西了,對,就是學東西。每天進步一點點,嘿嘿,我可真是個機靈鬼兒!


    咦?這話怎麽從我嘴裏......不是,從我心裏冒出來的?這不是我年輕時候才愛說的俏皮話嗎?


    方家仨兄弟打得火熱是因為,他們真的“打”的火熱!


    起因是一隻野兔,一隻跟它那一戰成名留下“守株待兔”這一著名成語的祖宗差不多的野兔——不知因何緣故,它猛的一個俯衝,從山上某個未知的洞穴衝到了半山腰處方愛軍的懷裏來了!


    撞得昏七八蹙、四腳朝天的!


    彼時,方愛軍正專心致誌、忙忙碌碌,砸石頭、敲石頭、鋪石頭,打算今天就給荒地砌岸的最後一小段收尾搞定,一個眼角餘光也沒往旁邊掃;不是惠民嚷著肚子餓要迴家吃飯,急得湊到跟前來求情說明天再收尾,愛軍都差點兒來不及抓住它。


    在野兔醒了爬起來,將要跑掉之時,愛軍迅速一抄手就拽住了它的左後腿!


    “嗚唿!二哥快來,今天有肉吃了!野......”惠民的唿喊戛然而止,謔,二哥是飛人!


    “低聲,喊什麽,這會兒地裏還有不少人呢!”愛民日常沉聲警告老三。這傻子,喊出來大家都知道了,一隻野兔就得分出去十份八份的,自家6口人能剩個兔腿就不錯了。


    “哦哦,我知道了,我不喊了......二哥你跑得真快!”惠民趕緊答應,順手拍了二哥一記馬屁。


    換來二哥一個白眼。


    “愛民,剛你家老三喊什麽呢?什麽肉?”你看,這不就有人湊上來了,這年頭對“肉”這個字誰都十二分敏感!


    “沒什麽,是他太咋唿,手指縫的肉被他自己不小心撕倒欠,撕痛了在喊呢......陳大爺,你今天怎麽一個人忙啊,岐山大伯和英山叔都沒來幫你啊?”方愛民趕緊隨便找了個事兒糊弄過去,順著就轉移了話題。


    “噯,你這孩子,手指縫的肉痛也值當喊的?想當年我......算了,不提了,你岐山大伯啊現在顧不上我喲,孩子大了都有外孫了,哪還能惦記我這糟老頭子......”


    “那英山叔呢?他還年輕呢嘛,聽說剛成親不到一年吧。真羨慕你們一家子,不像我們方家......”愛民麵上很失落,嘴裏也不忘繼續捧著陳大爺。


    陳大爺受他表象所惑,也是有點兒自豪自家過得比別人都好、想要小小的炫耀一把的心思,完全沉浸在了要怎麽措辭,怎樣才能既不顯得過於炫耀,又能很好的安慰下後生晚輩,彰顯我作為長輩的寬容與扶助呢?


    愛民一麵作出認真聽的姿態來,一麵嘴裏也適時應答幾句,隻是藏在身後的手也忙得很,拚命示意惠民和愛軍趕緊拿東西走。看陳大爺越教越投入,往那邊移了幾步,愛民也緊趕幾步,依舊用身體把陳大爺的視線擋得嚴嚴實實。


    “......擰成一股繩,才好家宅興旺啊。當家的不能隻憑自己判斷,也要能聽聽其他人的,尤其是家裏女人們的判斷......”


    “啊?是嗎?女人們的判斷?”


    “怎麽,你也像那些老迂腐們一樣,覺得隻有男人判斷的才是對的!嗯?”


    “沒有沒有,怎麽會呢?我這不是不明白,才請教大爺你嘛”


    “這就對嘍,毛主席都說婦女能頂半邊天嘛,別人的話未必要聽,毛主席的話是一定要聽的嘛......想當年我......算了,不提了......”想當年你什麽啊,怎麽每次都不提了?你倒是說啊?


    “你真要聽我說啊?”


    “啊......啊?說什麽?”愛民一心二用,疲於應付,稍稍側頭用餘光去看,發現愛軍惠民都已經走遠了,鬆了口氣問到。


    “唉——我就知道,你也跟我家裏那些小崽子們一樣,也不樂意聽我說當年那些戰場往事,也是,都陳芝麻爛穀子的......”


    “誒!戰場往事?!我喜歡聽,你給說說啊!剛我分神了,沒注意嘴裏就問出來了,你說吧,我聽著呢!”愛民這下是真心實意想要聽了,畢竟村裏但凡誰家有人在戰場上走過一遭的,別管打過什麽仗、軍中是什麽職務、立功了沒有,迴來都多多少少帶了點兒戰利品——最次也是一顆小拇指大小的藍寶石鑲嵌的袖扣!


    那幾家日子都不差,雖然戰利品不一定都能換出錢來,有的甚至不敢明著拿出來讓大家知道。但他們見識過的人,還有認識的人,以及遇到村裏推舉村長、婦女組長什麽的,那可都跟我們其他這些人不一樣啊!


    這怎麽應付一下陳大爺的事兒,反倒把愛民套在那裏,脫不了身了還?愛軍一步三迴頭,不放心的頻頻往後張望。


    暮色四合,整個田野上空隻剩霧蒙蒙一點兒暗光,往下看根本看不清地裏都種的啥,苗有多高,這種時候人逗留在地裏沒好事兒啊。小心豺狗出沒啊,那兒還挨著山哪!


    “惠民,你嗓門大,你喊喊你二哥,和陳大爺”愛軍終於還是沒忍住,“就說啥話都能迴村再說,不差這一會兒的,趕緊!再晚點兒,他倆都會有危險的!”


    “二哥!二哥!二哥!二哥!二哥!”惠民也明白情況緊急,都沒顧上答他大哥的話,扯起平生最高調門就喊起來,喊了半天,沒人應和,倒是對麵的群山一次不落的給了迴聲“二哥——哥—哥-哥.......二哥——哥—哥-哥.......二哥——哥—哥-哥.......二哥——哥—哥-哥.......二哥——哥—哥-哥.......”


    “再喊!別停!有迴聲是好事兒!”


    “二哥!二哥!二哥!二哥!二哥!二哥!二哥!二哥!二......”惠民嗓子喊劈了,停下咽了口口水,一鼓作氣地壓著前一次的迴聲又喊了十來聲。


    越喊越餓,越喊越害怕,不會吧,就為了隻野兔賠進去一個二哥?


    我以後再也不瞎喊了!啥事兒我也不喊了,就隻叫人名字,等人過來了再說話,二哥——


    “二哥!二哥!......二哥!嗚嗚嗚嗚......嗚......二哥!”惠民一邊喊一邊往外飆眼淚,又扯了袖子胡亂擦,嘴裏還不敢停:“二哥!嗚嗚......二哥!二哥!二哥!二哥———”


    惠民沒發現自己的聲音越來越低,喊聲中混著嗚咽聲,斷斷續續,他完全沉浸到自己的想象中去了。


    都怪我!都怪我!我怎麽就改不了這個毛病呢?我以後再也不隨便大聲說話了,等(別)......


    “他哭什麽呢?”突然出現的聲音問愛軍。


    咦?誰在說話?惠民盡最大可能睜大眼睛,想要看清來人。


    “我怎麽知道,我讓他喊你迴來,怕你,和陳大爺遇到豺狗呢,喊著喊著他就哭了。”愛軍憋了半天的笑聲終於吐了出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嚇死他!我都聽到你應聲了,他沒聽到,喊半天嚇哭了!哈哈哈哈哈哈......”


    “二哥!是二哥嗎?嗝—嗝—”惠民驚喜道,一邊打嗝一邊嚐試著起身。


    “是我,這次多虧你聲音大啦,不然我還真忘了時間了,幸好有你啊惠民!”愛民沒理會愛軍,轉而從地上提起惠民,他蹲著哭了半天,這會兒打嗝打得停不下來,認真道:“惠民,沒事兒了,走,我們一起迴家。”


    “也沒有啦......”惠民有點兒不好意思的摸摸腦殼,“你不也是為了堵陳大爺的嘴嘛,怕我喊出去有肉被人發現了......我以後再也不會了!真的!剛剛.......剛剛我嚇死了!我沒聽到你迴答......”


    “嗯嗯,不怕不怕......”愛民一手牽一個地往迴趕,果然愛操心的人,總有操不夠的心,“哥你笑夠了沒?你知道他還跟個蟲似的,沒長大嘛,你也提醒提醒他呀......”


    “昂昂,提醒提醒,我下次一定提醒。”愛軍敷衍到,隨即想到:“陳大爺呢?怎麽就你一個?”


    “哦,陳大爺跟我們不順路啊,他迴陳家村,要翻崗的嘛,他比我先走。”愛民眼睛亮晶晶,像黑夜裏的狼眼睛,隻不是綠色的,“你不用擔心他,對他來說,這點兒路跟玩兒似的,他17歲參軍,19歲就跟著一起跨雪山過草地的,走了整整兩年,2萬多公裏!”


    “啊?他跟你說這個啊!可惜我沒聽到......不過他現在都60多歲的人了,不一樣吧,你應該送送他的”


    “他不讓我送啊,而且他手裏有個稀罕玩意兒,夜裏打開比頭上這月亮還亮呢!”


    “真的!二哥,真比月亮還亮啊!”


    “真的......”愛民有意安撫惠民,特特多找他說話,“那野兔呢?捆好了吧?到家我們就把它燉了!別留!不然......”


    “我知道!不然就被別人知道,自家就吃不上了!到家我來拔毛,我拔毛拔得快!”惠民慢慢緩過來,恢複了一點兒活潑勁頭。


    “這兔毛是不是還能留著做個冬天保暖的帽子啊?”愛軍不甘被忽視也插話進來。


    “這才一隻兔子,做得了什麽啊,帽子最少也得兩隻大兔子呢,這隻勉強算中等吧,做不了的,別想了”


    仨兄弟一路走一路聊,沒趕上夕陽下的漫步,趕上月光下的散步了,也是一次人生新體驗。


    尤其老三惠民,先是逮到野兔的驚喜,後是自己害了二哥的恐懼,終於被安撫,到家就卯起勁兒來表現。


    進門就扔了農具,直奔廚房燒開水,準備給野兔拔毛。


    “誒?今天我們手裏這些農具都沒還啊?怎麽辦?不會扣工分吧?”愛軍落在後麵,看惠民叮鈴啷當往門後扔農具,才反應過來。


    “沒關係,扣就扣吧,多大事兒,迴頭找機會補迴來就是了,我們家6口人呢,就不算媽二妹三妹,也有我們三個勞力嘛,不用擔心。”愛民緊跟在惠民身後第二個往廚房走,一邊走一邊迴頭隨意安撫道。我怎麽像個救火員?一天盡安撫人了。


    “你們迴來啦?”方姚氏聽到動靜打開房門,站門口迷迷瞪瞪問道,“今天怎麽迴來這麽晚啊?我和桂花桂枝晚上已經湊合著吃了點兒,你們自己顧自己的飯吧,不用給我們留”


    “行媽,我們知道了”愛軍一下恢複板正坐姿,重新端起了大哥的架子,“這煤油燈是徹底沒油了嗎?怎麽點不著?”


    “哦,那個啊,那個你問桂花,我不清楚,我繼續去睡了啊,明天不用特意叫我,我......”方姚氏剛準備說,我明天不一定還在這裏,但轉念一想,在不在的,這身體本來就是活的啊,到時候他們叫醒的估計是原來的方姚氏了。


    如果叫不醒,那就是我也走了,真正的方姚氏也“走”了。


    總之,不用特別囑咐,愛叫人起床就叫唄。


    “你?”愛軍搗鼓煤油燈到一半,聽著她的話怎麽說一半,就追問了一下。


    “我?哦哦,我沒有什麽要說的了,我去睡了,......你們也吃完飯早點兒睡吧,明天應該也不會沒活兒幹”方姚氏止住了快要脫口而出的“晚安”二字,緊急改口囑咐他們早點兒睡。


    咦?我為什麽不能說“晚安”啊?他們已經知道我是誰了呀。唉呀,算了,不想了,睡吧,睡醒了再說吧。


    一夜無話。


    “喔喔.......喔!”公雞打鳴。


    “嘰嘰嘰嘰......調兒——調兒——......布穀!布穀!......嗝jio嗝jio......”鳥開會。


    “哼——哼——唿嚕嚕唿嚕嚕......”豬吃食。


    “dio——diodiodiodio......”吳嬸兒喂雞。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方姚氏抓狂。


    老天爺到底要幹什麽!


    四天了!四天了!


    我怎麽還在這兒!


    誰來告訴我一下,這!都!是!為!什!麽!


    門外正準備敲門的桂花縮迴脖子,咽了口口水,迴頭求救地看向大哥,大哥轉過頭去了,又看向二哥,二哥望天,不死心的還準備再找三哥,三哥不在。


    啊,誰來救救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我!


    這捶床砸牆的震動聲,這山君發怒一樣的嘶吼聲,好恐怖!


    “你蹲這兒幹嘛?”方姚氏打開房門,麵無表情的盯著桂花問道。


    “我......我腳蹲麻了起不來......你信嗎?”桂花小心翼翼地答,終於等到方姚氏不搭理她,自顧走開了,桂花才捶著腿慢慢起身。


    “我就是......我就是想喊你起床吃兔肉的,昨天大哥他們逮了隻撞暈的野兔燉了......一半,昨晚剩下的準備今天拿來當早飯吃的,所以我才去喊你的,幸好你今天起床比較早,沒有錯過,嘿嘿,嘿嘿”桂花訕笑著一邊說一邊留意著媽的表情,嘴裏越說越順,一鼓作氣說完,也終於趁人不注意,坐到了離方姚氏最遠的對角線的那一個椅子上。


    “媽!今天......”誒,不對,不能大聲喊,我得走近了再說話,惠民暗暗在心裏叮囑自己,走到桌邊了,才再開口道:“媽,昨天我們迴來得晚,是因為逮那隻野兔耽誤了時間,到家我就給野兔拔了毛了。昨天我們也沒全吃完,桌上這剩的是燉好後,提前撈起來用幹淨盤子裝好留好的,不是我們三個吃剩吃殘的!你快嚐嚐!”


    “媽又怎麽啦?”惠民說了半天話,也沒見媽表情緩和下來,不對,根本就是一直沒表情,咦~麵無表情的老媽看起來好兇啊!隻好用胳膊肘捅了捅坐著的二哥的腰間,輕聲問。


    “我也不知道”愛民幾乎是用氣聲在說話,“隻知道她早上在房裏一通捶床砸牆,又喊又叫,嚇死人,不知道什麽原因,大家都少說話的好”


    “開飯吧,一會兒吃完你們都下地去,我給娟兒姐送剩下那半隻沒燉的野兔去,完了就直接去地裏跟你們匯合了......媽你......”愛軍試圖視幾乎凝結成冰的低壓氛圍為無物,撐著發麻的頭皮盡量如常安排下去,嗚嗚,我也不想的,誰叫我是大哥。說到方姚氏的時候,不敢擅作主張,隻好停下來。


    大哥威武!大哥厲害!大哥加油!啊,大哥盯過來了,趕緊埋頭!吃飯!


    愛軍差點破功笑出來,狗屁惠民,什麽時候了還搞這些!沒見我腿都在抖嗎?


    愛軍一邊麵上忍笑,嘴都快抿成一條線了,一邊還要偷偷在桌子底下,抬手去壓自己控製不住抖的右腿,一邊還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生怕錯過媽說話。


    該死,這可比幹一天活兒累多了!


    “我......”方姚氏從挫敗情緒裏探出頭來,稍留心一看,才發現大家噤若寒蟬,不敢說話不敢動,“我今天就不下地了,桂花一個人應該可以的,其實昨天我就沒幹什麽,光陪著她說話而已。今天我跟愛軍一起去娟兒婆家看看吧。”


    “媽,其實你有什麽事情,可以說出來的,”愛民見氣氛緩和,媽都主動要去看娟兒姐了,應該也就是那一陣情緒需要發泄......吧,“我們......我們雖然幫不上什麽大忙,說出來大家商量商量,總也好過你一個人扛......吧。”


    說著說著,愛民感覺自己有點兒多此一舉了。我們這一群人,應該都幫不上她什麽忙......吧?


    “其實.......”5隻被提溜著脖子的鴨子再現,方姚氏又一次破功笑了出來,“哈......咳嗯!沒別的事兒,就是我大概......也許.....可能.......應該.......”


    “唉呀,你痛快點兒說吧!”惠民差點兒跳起來,趕緊又捂住自己的嘴巴。


    誒,我為什麽要說又?


    “我應該是要再多留一陣子了。可能是一周,也可能是一個月,或者一年,我......不確定,我......反正今天已經第四天了,我對怎麽‘離開’也完全沒有頭緒。”


    “那是好事兒啊!媽,你能留下來真是太好了!”桂枝終於敢從房門後麵直起腰來,走到客廳桌子旁坐下。唿——危機解除!又躲過一次,不愧是我!


    “對呀,這迴你肯定能留下來!太好了!”桂花沒辦法也感情不太飽滿地應和了一下,唿~我這小心髒還噗通噗通跳呢。


    “嗯,太好了!”愛軍有點兒心不在焉,擔心去娟兒姐婆家的時間不夠。


    這一連三天,早飯都吃成開會了,迴迴都有事兒,還都是不能輕易離場的事兒。


    唉——當家可太難了!


    “媽呀,你剛剛可太嚇人了!我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看你這麽兇......殘?”惠民說著說著,在大哥的逼視下,慢慢就縮迴了身子,左手抱腿蜷在椅子上,右手抬起來做了一個給嘴拉上拉鏈的動作。


    “媽,你要是不想去地裏,就待家裏好好歇會兒吧,我看你這幾天情緒一直緊繃著,應該是累的,”愛軍小心翼翼,沒有主動點破真相。


    其實媽她應該一直在期待著離開這樣辛苦的生活環境,神經一直緊繃,吃心不在焉,睡也沒怎麽睡好,到現在終於發現短時間內“離開”不了,突然鬆懈下來才會覺得累。


    “你先不用跟我去娟兒姐婆家,等你調整好了,下次再去吧,下次我一定領你去!”愛軍認真承諾道。


    方姚氏也不是一定要去娟兒婆家,確實想逃避事實嘛,沒必要在不清楚情況的前提下,再去多攪和一樁事,就鬆口答應了愛軍。三下五除二解決了早飯,難得的野兔肉也味同嚼蠟,沒吃下去多少,又故態複萌,蔫蔫兒地迴屋躺著去了。


    這邊愛軍悄摸兒來到蔡家莊,一路避著人走,就怕被人發現自己手裏有野兔肉。到蔡國強門前才匆匆整理了一下,把野兔肉半掩半藏地捂在懷裏去推大門,咦?怎麽推不開?


    “娟兒姐!在家嗎?”不得已,愛軍壓著聲音喊娟兒姐。


    “吱呀——”門開了,挺著大肚子的娟兒姐看到是自家大兄弟,忍不住淚眼婆娑,又哭又笑伸手來拉愛軍,“快進來!”


    “誒,你別拉我了,仔細自己的肚子,都這麽大啦!”愛軍隨著大姐進門,一路被大姐領到她現在住的屋子裏,正準備倒杯熱水給愛軍呢,被愛軍眼尖看到地上那一盆“小衣”。(注:80年代稱“小衣”的,對應的是現在女性內衣的下裝,一般為白色,長褲管,褲腳是收窄可以紮住的,棉質吸水的布料,拿沒有彈性的繩子、不穿洞在外麵的方式係住褲腰;女性內衣上裝是肚兜)。


    也不知道愛軍哪根筋沒搭對:


    “你這聞著是尿濕的衣服呀!怎麽在屋裏洗呢,你這旁邊不就是茅房......啊..啊啊啊啊.....”愛軍挨了一記已經很久沒再挨過的,來自大姐的關愛——擰耳朵!


    “啊,疼疼疼疼.......大姐,疼!”愛軍不敢還手,隻嘴裏喊疼,“我不問了,我不問了,大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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