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萬籟俱寂。


    葉昭運轉著大周天,又感受到隔壁房間傳來的那股靈力波動,睜開眼沉默不語。


    國師都來鞍明城了,無思師兄還要去嗎?


    歎了一口氣,葉昭瑜喚出斷空劍,破開窗戶禦劍追著無思。


    無思的練氣九層還不能真正地禦劍,當初與葉昭瑜二人前往村子時,本想在葉昭瑜麵前秀一秀,結果翻了車,兩個人從高空摔了下來。


    葉昭瑜一路上從未提及和展示過自己的禦劍術,所以無思自然想不到練氣七層的葉昭瑜已經可以禦劍飛行了。


    葉昭瑜知道,自己的修為甚至沒有無思高,就算真的打鬥,自己去了,也難以改變什麽。


    修仙界人心難測,前一秒是兄弟,後一秒就可能互相殺害。即便是同門的師兄弟,為了爭奪資源,互相間關係也不會太親密。


    修仙者自是首先利己,否則身死道消,皆為浮雲。


    這些葉昭瑜從書中早已知曉,善導真人也曾告誡過她,萬事不要盲目熱血,自保為重。


    但她上了山頂後,無思對她確是不錯,教她劍法,陪練劍術,道法上時不時的指點。


    葉昭瑜是念好,也相信無思不會做不為師門所容之事。


    他是善導真人的親傳弟子。


    葉昭瑜到的時候,沈府已經火光一片。


    著火的房梁開始傾塌,屋裏的人叫得淒厲:


    “爹,”


    “爹,您快救我啊。”


    “爹——”


    沈府家主沈度名和他親弟被綁著扔在外麵,兩人望著大火,目眥盡裂,眼淚橫流,嘴巴嗚嗚地發不出聲音。


    半妖在兩人旁邊,提著兩人的腦袋逼著他們聽屋裏的慘叫,火光映照中,目光詭譎。


    無思站在遠處,看著熊熊大火,麵無表情。


    葉昭瑜看了看四周,國師竟然不在。


    淒厲的慘叫漸漸減弱至無聲,房屋徹底坍塌,一片黑色的廢墟。


    “他們死了,輪到你們了。”半妖桀桀怪笑,半張黃毛的臉在夜光下顯得無比詭異。


    沈度名二人渾身顫抖,身下一片濡濕。


    半妖突然凝神,尖尖的耳朵動了動,隨即對無思惡聲惱怒道:“你不是說你的陣法可以困住那個臭道士半個時辰嗎?他怎麽這麽快就來了?”


    不等無思迴答,又麵色猙獰地看著沈度名二人道:“本想讓你們倆體會一下生不如死的滋味,現在便宜你們了。”


    說完,雙手變為利爪,直接掏向二人心口。


    兩顆紅彤彤的心髒被掏出,鮮紅的血液一滴一滴流淌到地上。


    半妖忽然大笑,笑得癲狂出淚。


    一道藍光自天邊而來,眨眼間就到了地麵上。


    項景笙一身雪白的直襟長袍,垂感極好,腰束月白祥雲紋的寬腰帶,其上隻掛了一塊玉質極佳的墨玉,形狀看似粗糙卻古樸沉鬱。


    月光下,項景笙麵色沉凝地看著瘋狂的半妖,一道繩索自袖間而出,將半妖捆綁住,對身後匆匆趕來的弟子道:“把他收迴景都。”


    沈府的奴仆早已被全部逃走,一堆廢墟前,隻剩下項景笙,無思和葉昭瑜三人。


    無思僵著身子不動,任由項景笙打量,葉昭瑜精神高度緊繃著。


    “平山書院的弟子下山,善導真人知道嗎?”項景笙麵色淡淡。


    無思微微低著頭:“師父一年前閉關了,此番下山,大師兄是允許的。”


    項景笙輕輕挑了一下眉,似笑非笑道:“挑著真人閉關的時候,倒是好心計。”


    無思嘴角動了動,卻是問:“那半妖——”


    “他與十萬大山有牽扯,不是你該管的事。”項景笙語氣冷硬。


    “善導真人已經出關了,我本是要直接去平山書院的,特地來這一趟,是他托了我。你們休整一下,明天早上和我一道走。”項景笙不再逗留,遁光離去。


    葉昭瑜終於鬆了一口氣,又看向無思,喊道:“無思師兄。”


    無思迴過神來,走上前揉了揉葉昭瑜的頭,臉上又露出葉昭瑜熟悉的笑:“都會自己禦劍了。不枉師兄那麽疼你。”


    一道巨劍浮在兩人腳下,帶著二人迴了客棧。


    偌大的沈府成了空殼,灰燼和屍體堆在府內,衝撞了曾經的藥香。


    往事如灰,那些情仇怨恨都隨風消散。


    無思沒有再迴頭。


    無思原名洛睿,是洛氏醫館的獨子。


    洛氏醫館是洛睿的先祖父創辦的,在鞍明城已有近百年曆史。洛家人世代行醫,杏林春暖,懸壺濟世,在鞍明城享有盛譽。


    隻是子嗣不旺,每一代都隻有一個男丁。又因醫者仁心,遇到窮苦的百姓不收診費和藥錢,導致洛家醫館名氣雖大,卻不富裕。


    和洛家醫館正對著的是沈氏醫館。沈家開著醫館,卻像個商人。醫術不見多高明,卻慣會向上逢迎,向下斂財。與洛家醫館一對比,名聲就不見好了。


    沈家便與洛家結了仇,想方設法地要把洛家排擠出鞍明城。


    然而洛氏醫館紮根鞍明城百年之久,百姓中聲譽極好,兩代醫者又都古道熱腸,沈家想算計卻也找不到缺口,隻得暗中蟄伏。


    一天秋風掃落葉,洛家醫館來了個懷孕的女子。肚子高高隆起,步履艱難地倒在醫館門口。


    夥計把女子抬了進去,藏在門後的小洛睿看見正在診脈的父親忽然臉色大變。隨後屏退了夥計,叫來了母親。


    女子被銀針紮醒,看見洛父洛母,便下床跪拜求救。


    洛父皺眉沉聲:“並非我們不想救你,隻是你肚裏的這一胎實在奇怪,我們。。。”


    洛家祖輩行醫,走南闖北,見過不少鬼魅之事。洛父翻習先人的手劄,對這類事深感避諱。


    女子淚流滿麵,隻磕頭,不說話。


    洛母同為女子,見狀不忍,想要扶起女子又被她掙脫。


    夫妻二人幾天輾轉反側,夜不能寐,還是為女子接生了這一胎。


    剛出生的半妖形態似妖獸,渾身黃毛,屁股後拖著一條尾巴,四肢爬地,像是幼狼,偏偏長著一張人臉,赤紅的眼珠,十分駭人。


    洛父洛母被嚇得手直抖,悠悠轉醒的女子卻抱著半妖喜極而泣,絲毫不嫌棄他的模樣怪異。


    為了保密,洛父洛母將女子安排在自己家裏,並與她相約,待她產後身子稍有恢複就立即帶著半妖離開鞍明城。


    妖修與凡人生出的半妖活不長,沒過多久,半妖逐漸失去生機。


    女子神思哀慟,也存了死誌。


    洛母照顧她多日,對她多有同情憐惜,洛父行醫,心也不忍,便將祖傳的藥草喂了半妖。


    不想半妖吃了以後,竟然徹底入了妖道,斬去凡根,氣息也日益增強。


    洛父不知道,那株藥草名叫含機草,內涵大造化,即便是放在修仙界,也是能引得無數道者相爭的天材地寶。


    妖修與凡人所生的半妖之所以活不長,是因為沒有他們走的道,逆天道而行,自是活不長。


    含機草卻將半妖引入了妖道,也就重新有了生機。


    貪天噬狼一族的幼崽要吸食生靈血液生長,普通的家禽並不能滿足半妖的需求,女子就一直用自己的鮮血哺育其成長。


    半妖生長極快,不過幾天,已經有了自主意識。他不願再吸食母親的血液,將目光放在其他人身上。


    一天,洛家醫館的一個病人取了藥後,死在了迴家的路上。


    人們發現時,已是一具幹屍,渾身幹癟,眼球凸出,恐怖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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