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後,病房熄了燈。


    南汐躺在床上,心髒悶悶的疼,偶爾夾雜一下劇痛。


    沒了光線,沒人注視,她壓抑已久的情緒,逐漸爆發了。


    視線變得朦朧,淚腺壞了一樣,不停地落淚,整顆心被自責和內疚吞噬著。


    這麽多年,傅家人待她的態度可以說是惡劣,可她竟從沒深思過,是為什麽?


    以至於爸媽的車禍是被人蓄意謀害,她都毫無察覺,還不可理喻的前後和傅家兩個人男人談情愛。


    雖說事是傅嘉林做的,原則上與傅家其他人無關。


    但南汐不知道時是一迴事,知道了,自然不能再將傅淩雲劃到不相關的清白好人一列。


    父母之仇,不是簡簡單單一句不知情就能撇清的。


    這是她為人子女,該守住的底線。


    所以,即使南汐清楚,晚餐那份粥是傅淩雲送的,他可能此刻正在外麵哪個角落候著,他的心同樣有股被撕裂的痛感……


    她也不能去見傅淩雲,不能原諒傅淩雲,不能重歸於好。


    一切,都迴不去了。


    清晨,燕雨蝶聽到南汐動了動,才起了床。


    她沒拆穿南汐昨夜的崩潰,沒有無用的安慰,去冰箱取了冰塊,又打了一盆熱水,在南汐床頭放下。


    用柔軟的毛巾裹了幾塊冰,給南汐冷敷眼睛:“一會你先吃早飯,我去外麵給你買一套正裝,收拾好陪你一起去展會。”


    南汐是個遇到困難,內外都無比堅硬的人。


    燕雨蝶不擔心她精神頹廢,意誌消沉,隻擔心她身體。


    南汐眼睛動一動都有異物感,就沒和燕雨蝶客氣,能順利去參加展會,才是最重要的。


    “我今天離開醫院,得有主治醫生許可。”南汐正想怎麽能說服醫生同意她外出,醫生推門進來了。


    燕雨蝶挪開南汐眼睛上的冰塊,說道:“醫生來查房了。”


    幾秒後,南汐視線才清晰。


    醫生看了眼南汐紅腫的眼睛,蹙眉拉過南汐手腕把脈,問她傷口有沒有不舒服。


    南汐迴答完,猶豫這次用什麽理由更有說服力。


    “護士一會來給你打點滴,中午十二點前打完。下午一點到五點,你可以外出。”醫生看著南汐,嚴肅道:“下午五點,我會準時來查房。”


    南汐所有的為難,倏然被醫生全部化解了。


    她放鬆之後是詫異:“您怎麽知道我今天要和您請假外出?”


    醫生想到了等在他辦公室門外一整晚的南汐家屬:“你家屬今早來找我請假了。醫用輪椅,救護車,陪護醫生,他都安排好了,且簽了責任書。他能保證你的安全,你有條件去工作,我沒理由拒絕。”


    他不知道南汐和家屬之間發生了什麽,但很明顯家屬理虧。


    南汐作為當事人,有必要知道犯錯的人為了贖罪做的努力。


    原不原諒,決定權依然在南汐。


    昨天傅淩雲還不同意她去參加展會,今天卻為了她,做足了準備。


    這自己打自己臉的做法,完全不是外人麵前的傅淩雲。


    南汐有一瞬在想,傅淩雲會不會是見過她幸福的童年,又親曆過她寄人籬下的淒慘,因為內疚,想要補償,才愛她,對她好的?


    可轉念一想,傅淩雲為了傅嘉林,不至於做到如此地步。


    護士推著醫療車進來,彎腰從醫療車下層拿出外賣,還有一個高奢的禮品袋,放在南汐床頭櫃上:“您的外賣,還有下午外出的衣服。”


    聞聲,南汐才迴了神,瞥一眼昨晚同款的外賣包裝袋,心裏了然。


    以傅淩雲的錢勢地位,護士受人之托,拒絕不了。


    “景明哥一大早就定了外賣了?”燕雨蝶走過來拆外賣袋,又看一眼禮袋裏的東西:“還有新款衣服?也不知道合不合適?一會你先試試?”


    護士怕被追問,調整好點滴流速,轉身後快走幾步出了病房。


    燕雨蝶:“?”護士工作任務這麽重?要跑的?


    南汐擺了擺手,示意燕雨蝶放下粥:“都是傅淩雲送的,昨晚的粥也是。”


    燕雨蝶皺眉,收迴了手,將打開的粥盒一一蓋上:“想好怎麽和他說了。”


    知道昨晚的粥是傅淩雲送的,還喝了半碗。


    今天粥都不喝了。


    有答案了。


    南汐低低嗯了一聲:“想好了。”


    下午一點,燕雨蝶陪南汐上了傅家專屬的醫療車。


    再見到梁醫生,南汐心境比以前平和了,因為她以後,不會再有讓梁醫生不悅的機會了。


    梁醫生卻截然相反,有些坐立不安。


    傅嘉林昨晚被抓,事情傳得沸沸揚揚,梁醫生在傅家待了大半輩子,從傅家內部傳得有模有樣的說法中,明白了內情。


    他一直以為傅淩雲對南汐的愛,太過無腦,不顧自身安危。


    卻不曾想,事實竟是傅淩雲蓄謀已久,在明知兩家仇恨的前提下,仍放長線引南汐情根深種。


    傅淩雲活到現在就這一件事,做得太不地道!


    忽的,梁醫生看到燕雨蝶抓南汐的手,南汐沒掙脫,反握住了。


    梁醫生訝然道:“你的應激反應緩解了?服藥了?”


    南汐沿著梁醫生的視線,看了一眼自己握著燕雨蝶的手:“那天去淩宇集團,遇見了傅奕然,起了爭執,突然就好了。”


    或許,療愈心病的最好辦法,就是親手剜開傷口,割掉毒瘤,立竿見影。


    越膽怯,越退縮,反而潰爛越深。


    梁醫生眼神憂慮,說道:“這種情況挺危險的。”


    “能換來正常和人接觸,挺值的。”南汐說得雲淡風輕。


    事實隻有經曆過,才知道她當時嘔吐、眩暈、窒息同時襲來的致命感。


    二十分鍾後,車子到達南都國際會展中心。


    南汐坐在輪椅上,下車第一眼便看見了站在展會外的傅淩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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