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裏。


    南汐躺在床上,冷汗浸的一張臉慘白,雙手緊緊抓著傅淩雲,噩夢不斷:“不要,不要,放開我……”


    她掙紮著,短小透粉的指甲,深深掐進傅淩雲手背的薄肉裏,眼睫一會緊閉,一會半睜,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她揮起手裏那把刀時,好像看見了傅淩雲。


    隱約記得,離開時衛克斯見血了,是她將刀插進了衛克斯的側腹嗎?


    記憶不真切了,是她?還是傅淩雲?


    “用點鎮定藥,讓她睡一覺。”傅淩雲身上鬆鬆垮垮的浴巾,被鮮血染紅了大片,格外刺目,他沒換沒脫。


    南汐抓著他不放,他也不願意離開南汐半步。


    “再等一個小時,如果她還沒清醒,我會考慮用舍曲林。” 站在傅淩雲身旁,迴話的醫生漢傑是個法國人。


    他認識傅淩雲多年,知道傅淩雲處事沉穩又果決,像剛才那樣揮刀失控,應該是傅淩雲這輩子第一次,還是為了一個女人,真是罕見。


    傅淩雲聲音像是淬了冰一樣森寒:“已經兩個小時了,我不能因為可能根本就沒有的孩子,讓她受罪。”


    漢傑解釋道:“你說她半年前也經曆過一次意外,但沒怎麽用藥,很快就過去了,而且她本人不知情。這就說明她的創傷後應激障礙,複發的可能性很低。”


    傅淩雲點漆如墨的眸子,一秒向漢傑掃來:“用藥,她需要安穩地睡一覺!”


    漢傑:“你能百分百確定沒有孩子嗎?”


    傅淩雲咬了咬牙,唇角微動,反駁的話沒說出口。


    漢傑拍了拍傅淩雲左肩:“等她醒了,我會看情況處理,醫學上我比你專業。”


    漢傑:“你還是想想,警察那邊怎麽處理,解釋你把人廢了,卸了手腳,還不肯罷休,差點鬧出人命。這是法國,衛克斯家裏的人,不是吃素的。”


    傅淩雲眉眼垂下,想換出右手幫南汐擦汗,手指剛動,就被南汐摳進更深。


    他眼睛都沒眨一下。


    往右側了半個身子,別扭的用左手替南汐整理完鬢邊的濕發,撫摸南汐紅痕未退的臉頰,心被揪成了一團。


    “要不是等他跪下來認錯,我一口氣都不會留給他。”


    漢傑知道傅淩雲在華爾街殺進殺出的傳奇故事。但這是法國,傅淩雲還敢這樣辦事放話,屬實再次震驚到他了。


    搞得漢傑好像很沒見過世麵,他抿了抿唇:“你早說,我就不替你捏這把汗了。”


    說完,漢傑出去等著了。


    傅淩雲全程,一動不動地看著南汐。


    過了十分鍾,傅淩雲感覺到手漸漸被南汐鬆開,指甲脫離血肉,讓傅淩雲已經麻木的疼痛感加重了。


    他盯著南汐微動的長睫。


    可南汐久久不願意睜眼。


    傅淩雲先開了口:“咬咬,對不起。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在浴室衝澡。”


    他知道南汐出門去了哪裏。


    正是因為他知道,才在南汐迴酒店的路上,放心去衝澡,準備等南汐迴來,帶她出門看夜景。


    就是這十分鍾……


    南汐修長的眼瞼,因為緊張,緩慢閉緊,壓抑的唿吸越發綿長。


    她不想迴憶發生了什麽,但那些畫麵,洶湧而來。


    驚魂未定的恐懼,無法宣之於口的委屈,想再次揮刀的憤怒,各種情感交織著,隻剩下了痛苦。


    傅淩雲知道南汐醒了:“你很勇敢,是我沒有在你需要時第一時間趕到。”


    他知道,雖然實質上沒發生什麽,但給南汐造成的傷害,切切實實存在,且不亞於真實發生。


    傅淩雲將心比心,或許現在的南汐,更想親自做點什麽:“他斷了手腳骨頭,牢獄之災是不可免的。如果你想讓他本人來認錯,我來安排。”


    南汐眼裏的淚水,終是不受控製的,浸潤了長睫,薄紅的唇角,因為隱忍和委屈,劇烈顫抖。


    南汐這樣忍著,傅淩雲心裏發慌。


    他伸出左手,碰南汐臉頰,僅僅一秒,南汐就側過頭,躲開了。


    傅淩雲的心,被一根針狠狠地紮了一下,抬在半空的手,收迴也不是,落下更不是,無處安放。


    他心心念念靠近的,護著的人,好不容易對他收起的刺,再次長了出來,一切又迴到了原點。


    “咬咬,我知道你出門是去給我買格雷派餅了,那家是你外出兼職拍照,總會去的店,你想買迴來給我嚐。”


    傅淩雲看著床頭櫃上皺皺巴巴的禮袋,幾個小時前,他還在為這份吃食歡喜,現在卻成了兩個人的痛。


    “咬咬,我們第一次見麵,是在一場婚禮上,你當花童,我送戒指。那天你對我說,長大了要和我也辦那樣的漂亮婚禮。長大後你忘了自己說過的話,我也從未當真。但是緣分很奇妙,感情也不知所起,我們還是在一起了。”


    傅淩雲不知道如何安慰南汐,隻能想到用這份愛,喚醒南汐,讓南汐相信,他是愛她的,不問緣由,命中注定的愛她:“無論我們經曆什麽,我都會一直愛你,唯愛你,偏愛你。”


    “你想讓他付出什麽代價,我答應你,都可以做到。或者你想做什麽,告訴我,我都陪著你。”


    “是我刺傷他的嗎?”南汐強壓下淚水,閉著眼問道。


    傅淩雲猶豫了一秒,在讓南汐自責和南汐發泄之間,他選擇了後者:“是的,側腹部一刀,深度6cm。”


    南汐側著頭,眼淚從右眼角一路滑到左眼,滴落在白色枕頭上,洇濕大片。


    她當時極度恐懼,向死而生,卻仍存著對生命的敬畏,沒有選擇刺衛克斯的脖頸。


    但是傅淩雲再晚到幾分鍾,結局就不一定了。


    或許她第二刀會刺進衛克斯的脖頸,或許她根本沒有刺第二刀的機會。


    “我想洗澡。”這是南汐醒來後的第二句話,仍是閉著眼睛,她不哭之後,聲音裏的沙啞愈發明顯,是今天哭喊過度造成的。


    傅淩雲點頭,意識到南汐看不見。


    想抱南汐去浴室,又想到她不願意別人碰。


    他無措了好久,開口問道:“我抱你去?還是我出去?”


    “你先出去吧。”南汐聲音再次發哽。


    “好。”


    門打開,半分鍾也沒關上,南汐知道傅淩雲在擔心什麽,她開了口:“放心吧,不會很久,我洗完了就出來。”


    南汐站在浴室落地鏡前,除了臉上的手指印,身上芝麻大點的青紅痕跡都沒有,肌膚如雪,滑嫩細膩。


    但她總覺得反感,身上像是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蟲子,她一遍遍用熱水燙,用手指摳。


    連帶著水珠一起落下的,還有她勇敢背後,後怕的熱淚。


    是她成長的見證。


    傅淩雲一動不動地站在那扇門後,像一座石雕,心裏卻掀起著驚濤駭浪。


    但凡南汐能哭能鬧,埋怨他晚到也好,吵著要殺了衛克斯也好,他都不至於心裏這麽沒底。


    “我怎麽能知道她的創傷後應激障礙有沒有複發?”


    漢傑皺眉道:“注意她的心情,情緒,睡眠……”


    不能快速判斷,太過於泛泛。


    傅淩雲質疑地看了眼漢傑,擺擺手:“你先住隔壁房間吧,她現在的狀態,不適合見陌生人。”


    漢傑抿了抿唇,轉身離開了。


    將近一個小時,傅淩雲耐心告罄,剛要抬手開門時,聽見房間內浴室門開的聲音。


    “咬咬?你洗完了?”傅淩雲緊聲詢問。


    南汐這次迴得很快:“完了,等我穿好衣服,我們出門看夜景。”


    傅淩雲眉心連跳,這種欲蓋彌彰的行為,是不是預示著南汐病情複發了?


    “今天坐飛機挺累了,要不明天?”


    南汐:“你累的話就明天。”


    傅淩雲劍眉微蹙:“我不累。”


    “那就今天吧。”


    南汐越平靜,傅淩雲越心慌,但還是決定依著南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前任小叔,對我蓄謀已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蒔月暮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蒔月暮秋並收藏前任小叔,對我蓄謀已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