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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薩默斯就帶著客人來到周緘和宋冰銀住的賓館。


    她介紹的客人,果然非同一般。


    那是一個金發美女,看年紀,最多不超過二十五歲,她衣著雅致,搭配得體,襯著勻稱的身材,顯得十分大方動人。


    薩默斯大聲叫道:“姐姐,過來過來,我介紹你們認識。”


    金發美女慢慢走過來,看著周緘,低下頭去,靦腆地笑了一笑。


    薩默斯說道:“這位呢,就是周緘九段,你們圍棋世界的神。”


    那美女抬起頭,又笑一笑,低聲說道:“我早見過周先生了。”說著,臉一紅,又低下頭去。


    宋冰銀冷冷掃一眼薩默斯。


    薩默斯挑了一下眉:“宋姐姐別怪我介紹美女給周先生,這一位啊,是周先生非認識不可的。”


    宋冰銀心想:“你這話說的,恐怕是非認識周先生不可的吧?”


    薩默斯說道:“姐姐,你也別老讓我說話呀,你自己介紹一下吧。”


    “布裏亞。”


    周緘說道:“哦,布裏亞小姐。”


    布裏亞臉一紅。


    宋冰銀心想:“這位小姐也未免太愛臉紅了吧?”仔細看看她,疑惑說道:“布裏亞小姐似乎很像一個人……啊……”忽然恍然大悟,想道:“原來她報的是自己的名字,所以先生叫她,她要不好意思。”


    薩默斯笑道:“宋姐姐受過訓練,就是不一般。聽說你們中國人很少分得清楚歐洲人的長相,宋姐姐卻居然能看出我姐和她老爸很像。”


    布裏亞臉又紅了,伸出手來,說道:“布裏亞?貝納。”


    周緘也不是蠢人,一聽這話,突然明白過來:“原來是你貝納總統的女兒。”


    幾人握了手,宋冰銀說道:“難怪薩默斯小姐進愛麗舍宮如自己家一樣,原來是有貝納小姐在背後支持啊!”


    薩默斯說道:“你說對了,拉斯朗德最愛的,就是布裏亞。不過呢,要僅僅如此簡單的話,那我也別想打開愛麗舍宮,就算我出再多的錢。”


    她看向周緘:“其實,周先生應該已經猜出我要說的另外一個原因了,是不是?”


    周緘困窘地看看她,又看看布裏亞,慢慢點點頭。


    “我昨天晚上看報紙,說法蘭西這次為了和我的對局,舉行了法國選拔賽,前天剛剛結束,中途殺出一匹黑馬,出乎行家們意外地獲得了冠軍。那位棋士,就是貝納小姐?”


    布裏亞一陣扭捏,紅著臉低下頭,低聲說了一句。


    周緘法語也不怎麽樣,她聲音又小,沒聽明白。


    薩默斯笑道:“我姐姐說,是的,請你叫我布裏亞。”看看宋冰銀,嘿嘿地笑起來。


    周緘一怔。


    薩默斯笑道:“你們不用懷疑,其實我姐姐早已有了愛人,她這麽說,是表示對周先生特殊的敬慕之意。”


    周、宋兩人心裏都鬆了口氣。


    布裏亞低聲說道:“我想請二位到我家裏吃頓便飯,不知是否可以賞光呢?”


    薩默斯說道:“我姐姐可是從來不請外客的哦!”


    周緘躊躇說道:“要去貴府裏……”


    薩默斯說道:“你放心,是我姐姐和姐夫自己的房子,不是跟她總統老爸在一起的。”


    周緘說道:“哦,我答應了。”看看薩默斯,想道:“你也忒會猜人心事了。”


    薩默斯得意地瞟宋冰銀一眼,意思是,我比你了解周緘吧?


    宋冰銀轉過頭,無可無不可地玩弄著昨天買來的那個小小銀滑板。


    薩默斯走到布裏亞身邊,撫著她肩爬在沙發上,在她耳邊說道:“要不要帶瓊斯一起去啊?”


    布裏亞一驚,用力一推她:“不要,楚浮會打死他的。”


    薩默斯雙手一撐,一骨碌滾到沙發裏,大笑道:“嗯,我說也是。這家夥昨天真差勁,又輸了給蕭茲,雖然我的電視台大賺了一筆,可是他輸棋以後居然又喝醉了,也實在太給我們意大利人丟臉了,所以這種情人,隻能丟進塞納河裏去。”


    布裏亞紅著臉,看周緘一眼,抗議道:“別胡說,誰跟他是情人了?”


    薩默斯說道:“是啊,是啊,換個更好的得了。”生怕布裏亞發作,跳起來,說道:“走走,去吃飯吃飯。”


    布裏亞的家在巴黎市區中心的西北,蒙索公園附近,離凱旋門也不是很遠。


    宋冰銀審視著屋裏的布置,按一般來說,已經算是相當不錯了,庭院、房間的空間都很大,內部裝潢、擺設也很見特色。法國中產階級的正常水平,應該就是這樣子的吧。不過,對於一個總統的女兒的家來說,似乎就略顯寒酸了些。


    布裏亞的丈夫楚浮是一個清瘦和藹的中年人,尖尖的臉頰,鷹啄一般的鼻子,他的眼光是溫善的,說話時緩緩看著你的雙肩部分,他的知識也非常淵博,隻聊了兩句,周緘和宋冰銀就開始喜歡上他。


    客廳裏有些亂,顯然楚浮並沒有做好招待客人的準備。


    周緘注意到,在右側一個小沙發前,放著一塊棋盤。


    這塊棋盤和一般的板型棋盤大不相同,它本身是一個長寬高都在六十厘米左右的正方體,外表作深綠色,下麵的一麵上嵌著四個輪子,分布在四個角,前後左右四個側麵上是四幅畫,繪著各種時代的對弈圖案,但因為沒有文字說明,一眼看過去,也不知道是哪些人的對局。棋盤的正麵,當然是一個縱橫19道的棋盤。


    棋盤上一局沒下完的棋。


    楚浮見周緘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盯著那盤棋,笑道:“布裏亞在家悶的時候,就和馬克斯下一盤。這盤是前天晚上剛下的,隻下了一半,布裏亞就有事出去了,所以一直放在這裏,馬克斯也不讓人動。”


    周緘疑惑說道:“馬克斯?”


    楚浮說道:“是啊,馬克斯。哦,周先生,你是圍棋大師,你看這盤棋,哪一方能贏?”


    周緘又注意看了一下,說道:“這大概是讓四到五子的棋,黑方還占有一定的優勢,不過白方騰挪的手筋很多,定型手法也很棒,我看再下五十招,白棋就能追到讓先……”他微微搖了搖頭。


    楚浮笑著看布裏亞一眼,專注地看著周緘。


    周緘隻好把話說完:“不過,棋盤太小了些,這一盤除非黑棋出現大錯,否則,白棋要扳迴來的機會很小。”


    隻聽一個歡快的聲音叫道:“我說我要贏的吧?我這麽了不起,怎麽可能出錯,更不可能出現大錯誤。”


    周緘嚇了一跳,仔細一看,聲音卻是從那棋盤裏發出來的。


    楚浮笑道:“它就叫馬克斯,是一個喜歡用電腦的棋士。”


    周緘和宋冰銀恍然,原來是圍棋機器人。宋冰銀心想:“先生這人說話也太文雅客氣了,還怕傷了這機器的自尊心似的。”


    薩默斯說道:“馬克斯,誰說你不會出錯,上一局你不就出錯了,要不然,怎麽會被我姐姐讓五子?”


    馬克斯分辨了一下她的聲音,火了:“你就是上次不懂禮貌坐我頭上的那個小丫頭薩默斯吧?你最壞了,就知道拿我開涮。你又來了,布裏亞,趕她走。”


    薩默斯哈哈大笑,說道:“人就是要騙人的,你就是要被騙的,誰讓你這麽笨啊?”


    馬克斯用一種非常委屈憤怒的聲音說道:“薩默斯,你壞,你騙人,你騙人,……”後麵連著說了十幾句,都是“你騙人”。


    薩默斯右腳抬起來,比劃著,在馬克斯頭頂上虛虛晃了一下,笑道:“我就是要騙你,就是要涮你,怎麽樣?我還要踩你呢。”


    馬克斯張口結舌,不知道如何迴答。


    驀然,一陣嗚嗚的哭聲傳入眾人的耳朵裏。


    布裏亞嗔怪地瞪了薩默斯一眼,說道:“馬克斯別哭,我沒說你這盤棋要輸啊,哎,對了,你知道咱們家今天來了什麽貴客嗎?”


    “嗚嗚,我不知道——”


    “就是天下最厲害的那位棋士啊!”


    “啊,是艾不撓七段麽?”馬克斯來了興致,不哭了。


    “不是啊,為什麽你覺得艾不撓七段最厲害呢?”


    “不是嘛,你最近給我看的幾局棋,他把周緘九段都下得沒辦法了,他最厲害了。”


    周緘臉上一熱。


    布裏亞抬頭看看周緘,紅了臉,說道:“馬克斯這孩子不太懂事,周先生你別見怪。”


    周緘說道:“怎麽會……”


    馬克斯又不幹了:“布裏亞,我懂事,我很懂事的,嗚嗚……”


    布裏亞急忙又百般安撫,直到說出最後一句“我知道,我讓不動你五個子”,馬克斯才破涕為笑,說道:“天下沒有人能讓我五個子,艾不撓七段也不能。”


    薩默斯說道:“誰說的?我就知道有人能讓你五個子。”


    馬克斯聽是她說話,立刻閉了嘴,估計被她騙怕了,所以對她說的話幹脆不予理睬。


    薩默斯說道:“我不騙人的。你不信啊,咱們可以立刻試驗試驗啊,我說的那個能讓你五個子的人,就在這裏呢。”


    馬克斯說道:“在我們家?是誰,我要跟他下一盤,才知道你有沒有騙我。”


    薩默斯一指周緘:“就是這位,周先生。”


    馬克斯說道:“周先生?是周緘九段嗎?”


    宋冰銀笑道:“對啊,周先生就是周緘九段。”


    馬克斯興奮起來:“周緘九段,我看過你很多棋譜呢,陪我下一盤吧?”


    周緘心想:“從來隻有電腦陪人下棋,人陪電腦下棋,可從來沒聽說過。”看看薩默斯和宋冰銀,再看看布裏亞期盼的眼光,又想:“三個女人一台戲,這些好奇的女人都怎麽想的?”


    楚浮看著周緘,用微含歉意的語氣說道:“我們不打算生育,所以布裏亞把馬可斯就當自己的孩子一樣看待,實在是麻煩周先生了。”


    周緘無可奈何,說道:“那好吧,馬克斯,你要手下留情哦!”


    馬克斯驕傲地說道:“我是不會留情的,因為沒有人讓我五個子還能贏。”


    喔,很自負啊!


    薩默斯說道:“我餓了,先吃飯吧,吃完再幹什麽都行。”


    布裏亞笑道:“真是的,你不說我還忘了,我本來是請周先生吃便飯的。”


    吃罷午飯,周緘正要站起來,在那馬克斯身邊坐下。那立體棋墩忽然“嘩”一聲,自個移了過來,在周緘的身前停住,說道:“我要下啦。”


    唿唿幾聲響,棋盤四角的星位和中央的天元位,冒出五枚黑棋子來,天元位上的黑子閃了幾下微弱的光芒,表示是最後下的一手。接著麵對周緘的那一麵“嘎吱”一聲,傾斜出一個30幾度的小抽鬥來,裏麵裝滿了白色的棋子。


    “周緘九段,棋子自動升降的機關在你左手側壁,你也可以按常規下,隨你高興。”


    周緘知道,這馬克斯的棋盤設計得很先進,不僅能供人手工使用,還在盤內裝備有升降子,棋子可以自動從盤麵內升鼓起來。


    他點點頭,從棋鬥裏拈起一枚白子。


    楚浮見他們要下棋,他看不大懂,便站起來,打算到外麵曬曬太陽。


    薩默斯說道:“我陪姐夫出去走走。”


    楚浮說道:“也好。”


    薩默斯和宋冰銀和布裏亞打個招唿。兩個人卻都隻盯著棋盤,隨口敷衍著。


    薩默斯笑一笑,和楚浮走去室外。


    春日的上午,光線非常充足。楚浮一邊走著,一邊和薩默斯聊著。


    “愛娃,你知道嗎,伊萬洛夫現在也在巴黎呢。”


    薩默斯一怔:“他?他不呆在莫斯科,怎麽跑這兒來了?”


    “他是準備去美國參加象棋世界冠軍賽的挑戰賽的,應邀先來巴黎停留幾天。巴黎的一些象棋高手希望能幫助他。”


    “哼,幫助他?誰能幫助他?這些人……”薩默斯不屑地轉了轉小巧的嘴巴。


    楚浮輕輕歎了口氣:“你不打算見見他麽?”


    薩默斯說道:“算了吧,我跟周先生一起,很好玩的,這次就不忙見他了。再說,他大賽將近,我也不好去打攪他啊!”她正視著楚浮,義正詞嚴地說道。


    楚浮欲言又止,強忍半晌,忍不住又歎了口氣。


    薩默斯狡黠的目光在他麵上掃了幾圈,終於笑道:“好了好了,我一定抽個時間去看他就是。”


    楚浮大喜,臉上綻開欣然的笑容,說道:“你這孩子,你知不知道,人類的希望,就在伊萬洛夫身上啊!”


    薩默斯說道:“什麽啊!你看看那人,明明已經輸了,還老是硬著頭皮又衝過去,去年被人又扇了個重的,我還以為他能清醒一點,想不到今年他還要去。”


    楚浮歎道:“如果象棋老是被電腦棋士控製,人類在它們麵前毫無抵抗力量,那麽,這世界還需要我們幹什麽?”


    薩默斯說道:“什麽啊,姐夫你說的也太過了吧,不過就一遊戲嘛!沒了象棋,咱們還可以玩別的啊,比如,圍棋也不錯嘛,最起碼,最厲害的電腦,象馬克斯,連人類的三流水平還達不到呢。”


    楚浮搖搖頭,說道:“如果人類都沒有了上進拚搏的精神,無論是什麽遊戲,最後都會輸給電腦的。”看薩默斯一臉不耐煩的樣子,笑了笑,說道:“好了,我們不談這個,我們來聊聊你感興趣的話題,聊聊你的周緘。”


    薩默斯嘿嘿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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