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七年二月二十三,如果以後世的曆法來算,再過個十來天便要進陽曆四月。


    杜家屯西南二十裏處,有幾條水道交錯相匯,雖然河麵上仍然結著冰,但剔透的冰下已經可以看見暗流湧動,冰薄的地方,已經起了冰排,在河水的衝擊下發出隆隆響聲。


    一處不知名的小河兩岸,兩組騎兵隔河相對,都互相警惕地打量著對方。


    果不出所料。


    進入到大明與女真緩衝交接的地界不久後,韓林就遇到了女真人的邏騎。


    雖然如今冰已不堅,這不到十多米的河麵已經不能跑馬,但韓林為了安全起見,還是帶著隊將人向後退了一箭之地。


    對麵的女真人也是如此。


    女真人的邏騎比韓林所率的哨騎還要少,韓林稍微數了數,人數也就在十二三個,是他們的一半。


    互相觀察了半天,女真人先有一騎向後方的杜家屯衝去。


    韓林揮手叫了仍舊充當塘馬的徐如華過來,對著他吩咐道:“徐官隊,你向後告訴架梁的王黑子,就說咱們遇到韃子了,目前正在觀望對峙!”


    想了想,韓林又將金士麟和蘇日格叫了過來,對著兩個人說道:“之定兄,蘇日格,你們兩個人的馬術最為精湛,你們兩個分開,往上下遊尋最近的渡河處。”


    得了吩咐,金士麟和蘇日格一拍胯下的戰馬,分別往上下遊去探。


    “大人,怎麽辦?”


    張孝兒舉著鳥銃迴過頭向韓林問道。


    得了韓林的吩咐,帶著鳥銃的那十個人下馬以兩伍組,在河畔組了個雙層的鳥銃陣。


    韓林踏著馬鐙,在馬上站起身形,向那群韃子身後望去。


    暫時未見其他韃子的身影。


    如果所料不假,剛才跑出去的那一騎是返迴杜家屯報信求援。


    如果按照兩方援軍的距離來算,韓林的反倒是援軍更近一些。


    直到胯下戰馬已經不耐煩地晃動腦袋搗著蹄。


    韓林才緩緩說道:“先別放槍,保持警戒即可。”


    此地的情形韓林還不太知曉,但韃子的邏哨肯定不會隻有這一隊。


    韓林怕隨意放槍,再將其他的韃子邏隊給引過來。


    不一會,往上遊去的金士麟迴來了,對著韓林搖了搖頭,又過了片刻功夫,蘇日格也迴來了,對著韓林說道:“韓大人,下遊三裏有一處淺灘,那裏可以渡河。”


    “果真能渡?”


    毛有福有些急躁地向著蘇日格問道,他對這個十二三歲的小娃子將信將疑。


    蘇日格看了一眼他,咧嘴笑了,沒有答話。


    “毛營官無需多慮,蘇日格是跑慣了馬的,他說能渡,那肯定能渡。”


    聽到韓林這麽說,蘇日格有些驕傲地揚起了頭,對著毛有福輕輕哼了一聲。


    毛有福雖然是一根筋,但他自然也不會跟小孩子一般計較,毛有福再次看向韓林等待他的決斷。


    就在韓林等人不斷打量對麵的時候,對麵也在打量著他們,有兩個頭目一樣的人正在交頭接耳,對著韓林等人指指點點。


    不一會,奴騎一人摘下刀弓等兵刃,先高高舉過頭頂對韓林等人示意,隨後又將這些兵刃交給其他人後,緩緩向前縱馬來到河畔。


    “大人!這女子要做甚?!”


    張孝兒拖著銃身的左手掌心稍稍有些冒汗,一邊向韓林問道,一邊趕忙在身上擦了擦汗,再次將槍握緊了一些。


    韓林想了想,也摘了身上的兵刃遞給身旁的金士麟。


    雙腿一夾剛驅動戰馬,就聽見高勇焦急地喊道:“韓大人小心!俺同你一起去!”


    韓林看了看他,笑著搖了搖頭:“既然他解了兵刃,那便是想來打探,咱們也不能讓他小覷了。”


    言罷,韓林在眾人擔憂的目光當中,驅動著來到了河畔,冷著眼看向對方。


    “爾等尼堪南蠻,來這裏作甚?!”


    這女真人也穿了一身布麵甲,看韓林來到對岸,皺著眉對著他問道,並且說的竟然是漢言。


    韓林微微一笑,用女真語答道:“笑話!此乃明地,我等巡衛疆邊,自然是來得的,倒是你們來這裏作甚?!”


    那人見韓林竟然會女真語,微微一愣,隨後用迴女真語冷笑道:“什麽疆邊,此乃杜家屯轄地,爾等不知會便來,是要壞了議和,妄動刀兵麽?!”


    韓林仰天長笑了一聲,撇了撇嘴:“杜家屯,是我們的;牛莊驛,是我們的;沈陽中衛,也是我們的,爾等不過是鳩占鵲巢,竊居明地,還談什麽轄地?!”


    那女真人眼神嘲弄地看著韓林:“休要廢話,想要,那便打迴來,就怕你們隻敢縮在烏龜殼裏不敢露頭。”


    “早晚。”


    韓林咬著牙說道。


    “要麽打!要麽退!爾等南蠻就是如此婆媽!”


    韓林眯了眯眼睛看向了這個韃賊,一提韁繩,催動戰馬轉了個圈兒,向後退去。


    那韃子十分得意,哈哈大笑:“南蠻就是南蠻,趕緊滾迴去當烏龜罷!”


    韓林也不理他,戰馬慢慢搗著蹄步,路過張孝兒時,韓林低聲喝道:“把這個狗韃子的給我打下來!”


    張孝兒聽罷,連忙摘下脖子上掛著的響哨。


    “滴!!!”


    在尖銳哨鳴響起的第一時間,一直瞄著準的鳥銃手扣動了銃機。


    劈啪一陣爆響,戰馬嘶鳴。


    “鳥銃手,上馬!”


    放完槍,張孝兒也不去檢查戰果,立馬對著架槍的戰兵們說道,在騰起的白霧掩護下,鳥銃手三兩下便翻身上馬,催馬逃離河岸邊。


    一陣弓弦的崩崩聲在河對岸若隱若現,隨後十幾支箭就落了下來,好在放槍的銃兵們躲的快已經退出了一箭地以外。


    韓林也跟著隊伍迴來,他站在馬鐙上,看到方才和他對話的那個韃子已經落下馬來,身子正在地上抽動,已經有一汪鮮血從他身下湧了出來。


    他原本騎著的戰馬,要麽是受到了驚嚇,要麽也受了傷,正在一邊嘶鳴著一邊策蹄狂奔。


    那幾個韃子顯得十分慌亂,一邊胡亂射箭,一邊趕到落馬的韃子身邊,一個韃子下了馬,在箭矢的掩護下,拖曳著落馬韃子向後,拖出了一條血線。


    韓林看那中槍韃子手腳軟趴趴的樣子,直覺對方已經是死了。


    在一陣歡唿聲中,韓林哈哈大笑:


    “狗日的,叫你再跟老子吆五喝六!”


    笑罷,韓林一把拽出腰刀,刀尖斜指對麵還在慌亂中的韃子。


    “過河!對麵韃子人數不及我們半數。”


    “老子們風餐露宿這麽久,今日便拿這群狗日的開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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