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身穿布麵甲、頭戴鐵笠盔的明軍打斷了韓林,一邊眼神兇惡地威脅道,一邊摘掉韓林頭上的瓜皮帽,摸向了他的腦後。


    被短刃抵著,韓林沒敢動,略微觀察了下,這明軍山西口音,留著絡腮的胡須,黢黑的臉上布滿橫肉,一看就不是好相與的。


    摸完韓林的腦後,這大胡子又掰著韓林的腦袋仔細地瞧了瞧,甚至還掰開了韓林的嘴,看了看牙口,這才對身後的幾個人道:“沒有豬尾巴,看起來也不像建奴韃子。”


    “會不會是建奴的探子?我聽聞建奴的探子可是厲害得緊!每次打仗,這些探子不是收集秘辛,就是擾亂民心,裏麵也有不少漢人。”


    之前被韓林推倒的那個人,有些畏懼地看著韓林說道。


    另外一個人則是惡狠狠地說:“管他呢?一刀宰了,還怕死人泄露了咱們幾個的行蹤?”


    就在幾人七嘴八舌商議如何處置韓林之際,那個頭戴缽胄的人有些焦急地催促著大胡子道:“高兄弟,我看咱們還是趕緊把他結果了,要是被建奴發現,咱們幾個誰也跑不了!”


    那頭戴鐵笠盔的大胡子拿著刀在韓林的臉上比劃了幾下,然後對著催促的那個人嘿嘿笑道:“怎麽,韓總旗現在連這等手無寸鐵的雜碎也怕了?還是想去拿他報滿門的血仇?”


    大胡子的言語嘲諷戲謔,讓那個被稱為韓總旗的人眼中閃過了一團火氣。


    可韓總旗好像對大胡子十分畏懼,隻是從喉嚨裏輕輕地擠出了一聲隻有自己才能聽見的低哼。


    “幾位軍爺,小弟我是漢人,剛……”


    韓林剛想解釋兩句,就感覺脖子上一涼,被刀割破了皮膚,好在這人似乎隻是想嚇一嚇他,那刀隻割破了他皮膚的表皮,見流了一點血以後,那人便止住了刀。


    “叫你住嘴,老子管你是誰?!”大胡子一聲低喝。


    大胡子思索了一陣,又瞪著眼睛仔細看了看韓林說道:“雖說他不是建奴蒙古的騷韃子,但也說不好是不是細作。不如綁了迴去,真要是拷問出點什麽來,興許幾位把總、千總大人高興,還能賞咱高勇幾兩銀子。來啊,楊善,給他綁了!”


    旁邊一個矮壯的漢子喏了一聲,隨後伸手從懷裏掏出了一節爛麻粗繩,就將韓林的雙手背在背後,綁了起來。


    大胡子高勇來到韓林麵前,將綁住他雙手的繩子緊了緊。想了想,又滋啦一聲割下一節袍子,不由分說地捏開了韓林的嘴,塞了進去。


    “真是出了虎口,又入狼穴,這運氣簡直是背到家了。”


    韓林的心中叫苦不迭,感歎自己的命運竟然如此不濟。


    好在這幾個人都是漢人明軍,雖然看起來像是兵痞,但這大胡子高勇似乎十分貪圖那賞錢,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殺他。


    就是不知道到時候麵對他的上官能不能說得通。亂世人命如草芥。韓林可是記得古籍當中可有不少殺良冒功的記錄,萬一到時候真要殺他,那時候可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得找個機會逃跑。”打定主意後,韓林開始偷偷觀察四周。


    那韓總旗似乎對島上的道路十分熟識,一腳深一腳淺地踩著積雪在前麵領路。


    大胡子高勇緊隨其後,韓林被矮壯的楊善押著走在中間,隨後是三個還不知道姓名的兵丁。


    一行人在密林當中走著,茂密的叢林裏積雪皚皚,光禿禿的樹枝延伸到四周,遮擋了眾人的視線,樹枝一不小心就被抽在臉上,打得生疼。


    四周都長得一個樣,此時的韓林已經丟失了方向,他甚至以為韓總旗領著眾人在茂密的林子當中瞎轉悠。


    一行人走了差不多得有兩個多時辰,天色已經暗淡下來,韓林仍沒有找到脫身的機會。忽然,幾聲隆隆的炮響從不遠處傳來。


    這幾聲炮響,炸得眾人皆是一驚,如同被狗竄入的雞群,矮下身子,四下尋找躲藏的地方。


    楊善押著韓林躲到了一棵樹後,韓林探頭望去,就看見幾裏之外,火光衝天,竄起了幾縷黑煙,隱隱地還能聽聞戰馬的嘶鳴聲、喊殺聲和人群的哭嚎聲。


    等了許久,見沒有什麽危險。大胡子高勇先是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尋了一棵比較粗壯的樹,三兩下便爬了上去,一隻手搭著涼棚,站在上麵遠遠地眺望。


    不久,就見他一聲憤怒的低喝,隨即就臉色鐵青。看了一會,高勇才緩緩得對樹下的眾人說道:


    “韃狗……屠島了!”


    屠島這話一出,餘下的眾人無不駭然。


    韓林那個本家總旗更是臉色慘白,跺著腳催促道:“快走!快走!一會建奴尋了過來,咱們幾個怕是也要把命交代在這兒!”


    說完,他也不顧眾人,轉身便走。


    大胡子高勇看了看韓總旗驚慌逃竄的背影,撇了撇嘴說道:“要不是有那兩顆卵蛋墜著,怕是能飛!”


    但他也不敢停留過久,領著眾人就追了上去。


    林子越往裏走,積雪就越深,走得偏了些,一沒留神踩下去,可能就會被雪沒到了腰。


    韓總旗最有經驗,他告誡眾人要沿著虎熊狐兔等野獸的腳印走,切莫獨行,萬一摔進了什麽雪窩洞口,到時候可是救都來不及救。


    眾人聽了,這才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韓林心下記了,暗讚了一聲古人的智慧。


    此時他仍被楊善押著走在隊伍的正中間,別看楊善比他矮了半頭不止,但這力氣可著實不小,但凡韓林的動作慢了一些,立馬就會被他扯得一趔趄。


    走了一會,高勇似乎有些不耐煩了。


    韓林看到他一把扯住了走在最前麵的韓總旗,皺著眉頭冷冷地問道:“我說總旗大人,你這是要帶弟兄們去哪兒?七繞八繞的,可別帶著咱們爺們送到韃子的嘴裏。”


    韓總旗聽到高勇這麽說,明顯感覺出了他話裏話外的不信任,一時間心中惱怒不已。


    但他看到高勇虯起的臂膀,便又泄了氣。


    於是耐下性子解釋道:“高兄弟,你有所不知,此地東北五裏便是靺鞨口,早上我見建奴從那裏登島,想來此時必定有重兵把守,咱們現在西南去,雖然離岸較遠,但韃子未必會打到那裏,咱們還可以趁機逃到對岸去。”


    高勇想也不想,仍舊不依不饒:“你怎地就知道那裏就沒有奴兵?萬一碰到了奴兵怎麽辦?”


    “高兄弟,你若不信我,那便自己走罷!”韓總旗被他撩撥得也上來了火氣。


    不過韓總旗馬上又穩了穩唿吸,“高兄弟,老韓我好歹也是個衛所總旗,大家都是漢人,我何苦害你?”


    旁邊一個瘦高的兵丁也跟著附和:“就是,你不過是個小小的營兵什長,憑什麽在這裏吆五喝六?你要是不信,那便自個兒出去尋路。”


    高勇眼睛一瞪,還未說話,押著韓林的楊善就對著那個瘦高的兵丁罵道:“呸!誰家的褲腰沒勒好,把你給露了出來?”


    說完他還衝地上吐了口吐沫,橫著眼睛看那瘦高的兵丁,大有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架勢。


    “哎!別別別!”韓總旗連忙打圓場,“都是自家兄弟,都是自家兄弟,現在韃子正在島上逞兇,不至於的,不至於的!”


    韓林在旁邊聽著,他算是明白了一些。


    雖說都是明軍,但是這群人又因為兵製的不同分為了兩個陣營,一派是高勇和楊善的募兵,另外一派則是韓總旗領頭的衛所兵。


    衛所兵是明朝開國便定下來的兵製,實行承襲製,講究父死子替、兄終弟及。戰時為兵,平時為民。


    可到了明朝後期,衛所製度崩壞,便又在衛所製度之外大力招募士兵,形成了募兵製。


    大名鼎鼎的戚家軍,俞家軍以及現在的關寧軍、秦軍其實都是募兵。到了明末,募兵實際上已經成為了戰爭的主力。


    衛所兵更多是負責屯田、後勤、練兵、守城等一些低烈度的軍事活動,當然,大部分募兵都是從衛所兵裏挑選。


    高勇想了想,揮了揮手表示此事就此作罷。


    幾人又往前走了一會,忽然隱隱地又一陣喊殺聲傳了過來,眾人尋了一處緩坡,半伏著身子,探頭查看。


    韓林也跟著看,隻見前方百十來米的空地上,有一隊三百人左右的明軍隊伍正在與百餘名建奴混戰廝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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