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離世之後,往昔那些熟悉的場景,如今都成了戳心的利刃。我常常仿若失了魂一般,瞥見她那模糊的身影,靜靜地佇立在老屋的一扇門前,眼神空洞地望向另一扇門,像是在等待著什麽,又像是被永遠地困在了這一方狹小天地。我的目光死死地追尋著她,哪怕明知那隻是幻影,卻依舊不願移開分毫。恍惚間,我似乎還能聽見門被輕輕合上時,那 “哢嗒” 一聲脆響,在空蕩蕩的老屋裏悠悠迴蕩,宛如外婆最後的歎息。


    在老家的日子裏,時不時便能捕捉到她曾經忙碌的痕跡。偶爾,那熟悉的聲音會冷不丁地鑽進耳朵,仿若她還在屋裏忙前忙後,一會兒整理著衣物,一會兒擦拭著家具。我甚至會神經質地在人群中慌亂地尋找,期盼能看到那個矮小卻無比親切的身影,可每次迴過神來,才驚覺那不過是幻聽,那失落,就像眼睜睜看著地上幾行螞蟻辛辛苦苦築起的巢穴,被無情地一腳踩碎,滿心都是無力與哀傷。


    暮色沉沉,如一塊巨大的黑布,將老屋緊緊裹住。我獨自坐在老屋的窗前,那破舊的窗台,不知承載過多少歲月的滄桑。木板地麵在寂靜中時不時發出 “嘎吱嘎吱” 的聲響,像是老屋在痛苦地呻吟。房頂積聚了十幾年的灰塵,仿若被驚擾的幽靈,慢悠悠地飄落,灑在我的肩頭,似是在提醒我,這裏的一切,都鐫刻著逝者的氣息。我無比深刻地明白,那些被磨得發亮的青石板,那些斑駁的牆壁,都是外婆曾經生活過的殘存物證,它們靜靜佇立,仿若在無聲地訴說著往昔。老屋仿若一個垂暮的老人,每一次 “唿吸” 都帶著歲月的沉重,我躺在滿是黴味的硬床板上,輾轉反側,那股刺鼻的味道直鑽鼻腔,讓我根本無法入眠,卻又仿若有一種魔力,不斷勾起我內心深處最沉痛的迴憶,那些與外婆共度的點點滴滴,像走馬燈一樣在腦海中不停旋轉,愈發清晰,愈發讓人心碎。黑暗仿若濃得化不開的墨汁,將我緊緊包圍,每一口唿吸都變得無比艱難,我被被子壓得動彈不得,仿若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摁住,窒息感撲麵而來,整個人沉浸在無盡的悲痛深淵,什麽也做不了,隻能任由迴憶如洶湧的潮水,將我一點點吞噬,哪怕那些迴憶鋒利得如同碎玻璃,能把我的心割得千瘡百孔,我也無力反抗。


    我就像一個被醫生的針管狠狠驚嚇過的孩子,隻要一靠近任何能勾起外婆迴憶的事物,身體就會本能地先一步顫抖,甚至驚叫起來。我拚命地想要逃避,試圖避免觸碰那些相關的一切,可命運卻像個殘忍的玩笑者,總是在不經意間,將那些迴憶狠狠甩在我麵前。


    為了從這痛苦的泥沼中掙脫哪怕一絲一毫,我廢寢忘食地看書,然後如同自虐一般,強迫自己去思索過去那些歡聲笑語,盡管每一次迴憶都如同在傷口上撒鹽,痛得我幾乎昏厥,但我卻仿若著了魔,固執地認為這對我那千瘡百孔的心靈、對這仿若絕症般的悲傷病情有益。在異鄉那張生硬冰冷的單人床板上,我常常淚流滿麵,豆大的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打濕了枕頭,浸濕了被褥,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和靈魂都被這悲傷灼燒得無比脆弱,仿若一陣風就能將我吹倒,也許從此,我就再也站不起來了,隻能永遠沉淪在這黑暗的深淵。外婆剛離世時,我的大腦仿若啟動了一種自我保護機製,將那些最痛的迴憶暫時封存,可如今,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層保護逐漸剝落,我不得不一點點咀嚼、消化那些刻骨銘心的過往,每一口,都苦澀得讓我想吐。


    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裏,周三仿若一道微弱卻珍貴的光,始終陪伴在我身旁,她看在眼裏,疼在心裏,苦苦地為我瀕臨崩潰的靈魂尋求著治愈的良藥。她陪著我熬過一個又一個難眠的長夜,聽我哭訴,給我擁抱,可即便如此,我的悲傷依舊如決堤的洪水,洶湧泛濫。


    如今,當我提起筆,想要寫下這些迴憶時,內心滿是惶恐與不安,我厭惡這樣赤裸裸地剝開自己的情感,將最脆弱的一麵示人。但外婆那最深切的愛,卻仿若幽靈,時不時就會冒出來,深深刺痛我,讓我再次真切地感受到曾經的一切。每一次偶然間捕捉到與過去相連的那一個個孤獨的點,我既欣喜,仿若在黑暗中找到了一絲曙光,又滿心遺憾,因為我知道,那些美好的過往,再也迴不去了。這種時空交錯的奇異感,讓我驚歎,又讓我絕望,仿佛陷入了一個無解的迷宮。迴憶起那些發生過的事,它們仿若被一股瘋狂的力量操控,交織在一起,讓我幾近癲狂,我偏執地想要給過去的一切都賦予一個意味深長的意義,仿若這樣,就能彌補些什麽。我在時間的洪流裏拚命翻找,最後看見月光下晶晶亮的泥濘小路,它蜿蜒著通向未知的未來,而我,仿若迷失在了半途,那些曾經如晶亮星辰般的美好迴憶,此刻與我平行相望,我試圖從一個迴憶跳到另一個,卻仿若一個微不足道的微生物,怎麽也夠不著,隻能在這無盡的痛苦中掙紮。


    我曾試圖放空自己,我是認真的,我留過長發,想要斬斷過去的羈絆,甚至想追尋那些遙不可及的偉大存在,幻想能擺脫這如影隨形的悲傷,獲得自由。在異鄉,在國外,我放縱自己,以為能如預想的那樣,找到解脫的出口。那些日子,我看似乖巧,說著言不由衷的話,拚命努力,可每當我瀕臨崩潰的邊緣,周三那仿若幻影的身影就會再次出現。她依舊是那個理想的傾聽者,無論我多麽歇斯底裏,她總能處亂不驚,保持沉默,隻是靜靜地陪著我。在我每一個該死的成長瞬間,當眼前的風景仿若被定格,變得凝固,遵循著刻板的折射定理,讓我迷茫不知所措,當我投身於自己多年未成的事業,每每下定決心,又被現實狠狠打臉的時候,周三都會準時出現,而我,仿若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的堅定,變得猶豫不決,像風中的落葉,不知何去何從。


    迴首那段日子,我們一起走過的路,如今看來,仿若一場久病不愈的噩夢。年少的我,時刻保持著所謂的客觀,用理智去克製情感,可結果呢?卻讓我陷入了無盡的思索,直至精疲力竭。我恨透了那種無力感,那種明明知道該怎麽做,卻又像被死死捆住手腳,什麽也做不了的憋屈。在那種情況下,我一次次想要完成自我救贖,去往那心中的遠方,可顯然,我沒有勇氣,我仿若在完成一項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為了外婆,為了自己,我苦苦掙紮,卻隻能在黑暗中越陷越深,我不行,我是說,我真的好累好累…… 看著那無盡的黑暗,我感覺自己快要被吞噬了,我是說,在每一個悲傷籠罩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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