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無恙才不管他信不信,他召了蠍子過來,讓她將這些貴女一一送迴各自府裏。


    自己則去寧海侯府向宋輕塵報平安。


    蕭弘光獨自留在那個房間,發了許久呆,才一臉麻木地踏進夜色。


    失去皇位之後,無央就成了他人生最大的寄托。


    他時常幻想著,把她找迴來,兩個人關起門來,和和美美地過日子,豈不比在朝堂上和臣子勾心鬥角快哉。


    等他們生了兒女,他可以給兒子啟蒙,教女兒繪畫。


    而無央就在一旁笑吟吟地看著他們父慈子愛。


    可就連這點世俗生活的期盼,也被蕭無恙毀了。


    他竟然就是無央。


    他怎麽可以是無央!


    他連皇位都舍出去了,他怎麽能殺人誅心!


    混世魔王都沒有他殘忍!


    他渾渾噩噩地在街上走了半個夜晚,直到天明才迴到府裏。


    倒頭睡到饑腸轆轆才醒轉過來。


    “三福,什麽時辰了?”


    他捂著痛得像要裂開的額頭問道。


    三福迴道:“王爺,申時了。”


    蕭弘光餓得心慌,吩咐道:“有什麽吃的趕緊端過來。”


    三福麵露難色:“王爺,府裏什麽吃的都沒有,小的早膳和午膳都是到外頭買的炊餅。”


    蕭弘光這才想起,廚娘已經離開,府裏沒人做飯。


    他歎了口氣:“你給我買幾個炊餅迴來。”


    三福朝他伸出手心。


    他麵露不解。


    三福提醒:“王爺,炊餅兩文錢一個。”


    蕭弘光:“……”


    他解下腰間荷包,將裏麵僅有的一角碎銀倒出來,交給三福。


    三福買了五個炊餅迴來。


    吃完炊餅後,他交給三福一遝字畫,讓他送去珍寶軒拍賣。


    三福原封不帶送了迴來:“王爺,珍寶軒不收。”


    “為何?”


    他蹙起眉頭。


    難道是因為他的身份?


    三福迴道:“珍寶軒掌櫃說,這些畫達不到拍賣水平……”


    蕭弘光臉色一黑。


    這怎麽可能!


    他以前可是一幅畫賣了幾千兩銀子!


    但旋即想到那幅畫大概率是被蕭無恙買下的,臉色愈發難看。


    三福建議道:“王爺,您的字這麽好看,可以替書鋪抄書呀,抄一本三字經能賺五十文呢。”


    五十文,二十五個炊餅……


    他的字有這麽廉價嗎!


    “我堂堂王爺,如何能與窮書生爭活計。”


    他冷著臉道。


    “本王就是餓死,也絕不會抄書。”


    “那要不畫畫?”三福繼續建議,“小的在路上看見幾家招畫匠的鋪子,臨摹名家的畫,一幅也有五十文。”


    蕭弘光咬牙切齒:“我堂堂狀元,如何能去做臨摹畫匠!”


    三福皺起眉頭。


    “王爺,您這也不幹,那也不做,我們哪來的銀子吃飯呀。”


    蕭弘光陷入沉默。


    昭帝封他做平王,隻給了他一棟三進宅子當平王府,沒給他封地和俸祿。


    他找宗人府問過,宗人府迴他說:“您將代王安王貶為庶人時,可是連宅邸都不給他們留,陛下不僅讓您保留王爺封號,還賜了您宅子,對您夠客氣了。”


    他才明白,自己不過是空有王爺頭銜的庶人。


    沒有稅賦和俸祿供養,隻能自力更生。


    可他是做過太子的人,如何能像普通百姓那樣,為了幾兩碎銀給人做牛做馬,出賣尊嚴?


    昭帝此舉,分明是逼他去死。


    三福突然猛一拊掌。


    “王爺,您可以出租宅子呀,王府有三進,咱們住一進就好了,餘下兩進可以租給上京趕考的舉子,憑您狀元郎的名頭,那些學子肯定爭破頭也想住進來。


    您什麽都不用做,每個月也能有百兩銀子進賬。”


    蕭弘光額頭青筋直跳。


    “胡鬧!”


    把自己的府邸租出去,那不是明晃晃告訴別人,他已經落魄潦倒至極,連居所都要和人共享嗎!


    他就是餓死,病死,吊死,也絕不會出租府邸!


    然而,僅僅過了三天,他就不得不屈服。


    饑餓的滋味太難受了。


    餓極了,他連木頭都想啃。


    隔壁宅子飄來烤肉香時,他差點控製不住自己的手,想爬過去討口肉吃。


    和饑餓比起來,顏麵不值一提。


    這偌大府邸,空著也是生塵,空久了還容易朽壞。


    租出去不僅能拿到銀子,還能延長房屋壽命。


    一舉兩得。


    傻子才會抱著金山去討錢。


    於是他火速讓三福將宅子掛到牙行。


    言明隻租給上京趕考的舉子。


    這些舉子都是讀書人,將來若是金榜題名,步入官場,他還能結一份善緣。


    也不算辱了他的名聲!


    然而牙行才掛上去,就撤了下來。


    “平王爺,太子殿下剛派人過來,讓我們提醒您一句,親王租房給趕考舉子有結黨營私嫌疑,建議您最好更換目標租客。”


    蕭弘光:“!”


    蕭無恙果然是要對他趕盡殺絕!


    他絕不會讓他如願!


    “那就換成文人學子,”他咬牙道,“隻要是讀書人都可以。”


    牙行應了下來。


    沒兩天,就領了幾個租客來看房,蕭弘光考校了一番,見他們確實是讀書人,就簽了租賃契約,把外院和二進的院子都租了出去。


    他自己則帶著三福住到第三進院子。


    並在第三進院子添了個後門,平日租客從正門出入,他則從後門出入。


    免得朝夕相對,沒了距離感,混淆尊卑。


    盡管如此,他還是飽受煎熬。


    那幾個讀書人是帶著家人入住的,老老小小一大家子。


    不是小孩吵鬧哭啼,就是老人半夜唿痛。


    攪得他一天到晚不得安生。


    但看在每月一百多兩銀子租金的份上,他不得不忍耐。


    就這樣忍著忍著,忍到了蕭無恙和宋輕塵的大婚。


    身為皇室宗親,他自然有資格去宮裏參加婚宴,但他沒去,哪怕心裏十分懷念禦膳房的珍饈美食。


    他去了茶館喝茶。


    迎親隊伍抬著花轎從茶館前路過時,他看著騎在高頭大馬上,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得意的蕭無恙,和他身後那頂金碧輝煌,如同微型宮殿的萬工轎,恍惚間,想起了一年半前,他也曾穿著新郎服,走在同一條路上。


    那時的他,臉上的得意不比蕭無恙的少。


    若是當初拜堂後,他及時掀開新娘子的紅蓋頭,如今的人生,會否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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