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見樞等人離開太久了,對現實世界的情況一無所知。


    等到半夜時,沈跡閑了下來,快速同他們捋了一遍事情的經過,並將來自深淵的那名邪神步步緊逼的計劃全部說了出來。


    “對方從頭到尾都沒想過幫高層的忙,隻想蠶食修真界,把修靈州改成它的享樂之地,現在你們看到頭頂的窟窿,許是它到這裏的通道。”


    說話的人是代藍,沈跡與東野曜身份敏感,不便外出的日子裏,一直是代藍負責打探靈州內城的情況。


    說到一半,代藍仔細觀察著大家的表情,尚且還算正常。


    她琢磨著琢磨著,突然深吸一口氣,“真打起來了,盛璽怎麽處理呢,他在邪神那裏的地位可不簡單。”


    盛璽麽。東野曜輕嗤:“那可真是一個麻煩精。”


    但是這個問題,曲存瑤比沈跡更快迴答,“毋庸置疑,他肯定不會背叛我們。”


    她的語氣如此堅決,就這麽不留餘地的表明自己的立場,幾人均是目光複雜的瞧她,不知該說曲存瑤傻,還是傻。


    “哦?”東野曜不以為意,他天生反骨,潛藏在骨子桀驁的野性頓時被激發出來,“信任是最廉價的東西。”


    曲存瑤登時擰眉瞪人。


    意識到再聊下去隻會不歡而散,東野曜點到即止,少年腳步輕盈地從沈跡與時見樞中間穿插過去,“你們都是聰明人。”


    提醒的話,他從來不說第二遍。


    東野曜走了,沈跡雙手交叉,被人們團團包圍,哪怕成為視線的焦點,少女並不怯場,氣勢絲毫不減。


    她的目光清明,堅定得如風中搖曳的青竹。


    “接下來的計劃,就是阻止他繼續擴張領地。”


    時見樞問:“是…先收複那些都城嗎?”


    短短半月時間,這片大陸的城池淪陷了不少,人心早已渙散,按時見樞的話,當然也是個辦法,但是沈跡拒絕了。


    “擒賊先擒王。”


    “唯有直麵對方,才能斷絕惡的源頭。”


    “東野曜早就發現了,邪神的實力一天比一天強大,能給它提供能量的人太多了。眼下拖得越久,形勢對我們越不利。”


    在場的核心成員共十來人,曲存瑤是唯一不反對沈跡的成員,並且對她的說法深以為然。


    一開始,邪神給人的壓迫感沒有這麽重,流淌著神鳥血液的曲存瑤甚至敢直視對方的麵容,但後來便行不通了。


    其中,時見樞言辭激烈地投了反票,“不行,貿然對上未免太激進了,而且出了意外迴轉空間太小,總之我不同意。”


    百裏凝沉思數秒,皺了眉,“我也覺得不妥。”


    “啊?”曲存瑤抬起頭,仰起修長白淨的脖頸,“他們不願意,那我和你一起去。”


    時見樞旋即笑了,是被曲存瑤氣的。


    “這是我們不願意的問題嗎?”


    頂著同伴極其不讚同的眼神,曲存瑤態度強硬地又重複了一遍,“既是邪物,我的血應當能消消他的氣焰。”


    頭一次,沈跡沒有拒絕曲存瑤的出戰請求。


    她甚至有點欣慰,“好。”


    這一瞬間,曲存瑤猛地驚覺,沈跡看她的目光簡直是在看被溺愛的妹妹,而如今,最懵懂不知事的妹妹也能主動站出來,分擔她一部分的壓力,沈跡怎麽能不欣慰?


    “可是太危險了,我覺得不好。”時見樞仍然不同意,他的目光藏著沈跡看不懂的倔強與悲涼。


    沈跡並不是專橫獨裁的領導者,可她是主事人,決策被反反複複的質疑,再是綿軟的性格,也不得不拿出強硬的態度。


    她蹙了眉,修長有力的食指屈起,重重地敲響桌麵,暗流湧動的空氣驟然停寂。


    獨屬大乘期強者的修為席卷了這方世界的空氣,時見樞清楚的感到胸腔被擠壓得支離破碎,他張口,卻驚異地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唿吸。


    與此同時,作為同齡人中的佼佼者,百裏凝麵如土色。那雙黑亮眼睛寫滿了不可置信,沈跡怎麽可能是大乘期?!


    世界總算安靜下來了。


    沈跡揉了揉太陽穴,隻有這種辦法才能讓他們臣服,“相信我,我的決定沒有問題,再拖下去隻會陷入更加被動的困境。”


    “除非你們有更好的辦法,否則免談。”沈跡冷硬的聲音傳入耳中,威嚴而不容抗拒,時見樞心底陡然一沉。


    他早就知道,沈跡鐵了心要做的事情,沒人能挽迴。


    “話又說迴來,如果我們都失敗了…”


    “你們就是最後的希望。”


    說完這些話,沈跡才解開他們的禁製。


    “嗚嗚嗚。”謝源突然掉下兩顆鱷魚眼淚,眼淚汪汪地看她,“一定要你出麵嗎?”


    少年的語氣迫切極了,很像是絕望中強撐出的樂觀。


    沈跡:“……。”


    時隔半月,謝源怎的如此自來熟了?


    但她還是耐心的解釋,“一定隻有我,你們的修為都沒我高。”


    聞言,原本還不滿的幾人頓時噤聲,他們當中最大的年歲不過十六,大乘期與成神飛升不過隔了一層紗,而十六歲的大乘期更是史無前例,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奇跡。


    沈跡承擔了洛水的神職,也繼承了她半生的修為,早就不是之前的金丹期了。


    而這群少年中,修為最高的當屬君錦織,但他被高層折磨得元氣大傷,早就不如從前,且君錦織還要考慮自己的家族。


    背水一戰的人,隻能是她。


    沈跡沒有撒謊,於是百裏凝的臉色變得複雜且沉默,仿佛頭頂有座大山壓了過來。


    能站在此處的修士,他們的天賦無一不是一絕騎塵,資源有,起點高未來更高,但是偏偏差在年齡,差在閱曆。


    室內安靜得可怕。


    “你們——”


    沈跡其實早就想問了,為什麽這支小隊看她的眼神那麽奇怪…尤其是謝源和時見樞。


    但是他們不約而同地有了默契,紛紛扭臉,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無人再有意見,接下來就是安排人員去向。


    這段時間她並沒有坐以待斃,作為大家長的謝瑾楓已同他的弟子們外派了出去,支援其他地方,如今也是時候發揮外交的真正作用了。


    正值夜半三更,沈跡按住想歎氣的心情,徹底結束了這場會議。


    她想出去透氣。


    視野可見的範圍內,頭頂的天色黑沉得能滴出水,夜風輕叩窗欞,稀薄月光與影共徘徊,少女徒手推窗,迎麵而來便是絲絲涼意。


    “沈跡。”


    已經很晚了,可是有人叫她的名字。


    原本清冽卓越的嗓音因缺水而沙啞,但仍舊不影響沈跡分辨來人。


    她不疾不徐地轉頭,背後的那雙琥珀般的寶石眼如此明亮,散發出的光暈比屋內的油燈還要璀璨。


    時見樞目光灼灼,他手裏捧著一個灰撲撲的瓶子,沈跡沒看幾眼就收迴了視線。


    她問:“還不睡覺啊,是有什麽不清楚嗎?”


    態度一如既往的雲淡風輕。


    少年緊緊地攏著眉,神情是十萬分的隱忍與糾結,他朦朧不清地道,“不是那個。”


    這樣的時見樞有些古怪。


    但沈跡仍然保持著聆聽的姿態,靜靜地等他開口。


    桌麵倒立的沙漏不斷流轉,不知時間過了多久,連窗外的風仿佛停止了唿嘯。


    時見樞開口了。


    他說:“我能和你抱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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