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臨死前那一刻,人的記憶會盡可能的去抓住自己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時光。


    俞厭舟初見薑喜晨時,是在他十二歲,那個時候的薑喜晨隻是個六歲的小姑娘。


    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有靈氣,看人時靈動的像黑葡萄一樣。


    他在她的外公家臨摹毛筆字,一副春江花月夜,將將完成時,披頭散發,渾身髒兮兮的小姑娘推門而入,沒跟他打任何招唿,大眼睛慌張的在四周看了一圈,身形靈活的鑽到了書桌下。


    俞厭舟低頭,看著這泥猴子似的小孩,薑喜晨眨著她的大眼睛,豎起一根手指在嘴邊,對著他做了個懇求的動作。


    過了會兒,滿臉怒火的陳教授推門而入,不開心地大吼著:“薑圓圓,你這個搗蛋鬼,你給我出來!”


    俞厭舟還是頭一迴看見自己以沉穩著稱的老師露出這樣一麵,表情露出微微詫異,陳教授這才也注意到他在,尷尬地低咳了一聲。


    “厭舟,剛剛有沒有個孩子來過這?”


    俞厭舟沉默,桌子下,可憐兮兮的小姑娘抱著他的腿,拚命的搖著頭。


    冰雪可愛的模樣跟個牛奶團子一樣,黑黝黝的大眼睛讓人動容。


    遲疑著,俞厭舟搖了搖頭,做出了欺騙自己老師的決定。


    “沒有,我一直在這裏練字,沒見有人來過。”


    對自己這個學生,陳教授還是信任的,很快就又離開了這裏,暴怒的去其他地方找了。


    俞厭舟朝桌子下遞出手


    :“還不出來?”


    機靈的小女孩很快抓著他的手跳了出來,開心地向他道謝。


    他自己也有妹妹,跟薑喜晨差不多大的年紀,隻是俞槿非常乖巧,從不惹禍,因此他在護著薑喜晨時,還真有幾分體會到了當人哥哥的煩惱的那種新鮮。


    “你做了什麽事,把陳老師惹怒成那個樣子?”


    “你說那個老頭?他脾氣一向很差的咯。誰知道他這次又是因為什麽發脾氣?”


    “你衣服上髒兮兮的是什麽?”


    “衣服?墨汁,人家好心幫他磨墨,不過是不小心弄撒了,他不關心我也就算了,還要罵我……”


    六歲的小女孩,一臉委屈的扯著髒兮兮的衣服。


    “你說他是不是很不講道理?”


    比她大一些的俞厭舟則是眼中抑製不住的震驚:


    “你弄壞了老師的典藏古墨?”


    薑喜晨噘嘴,一臉的闖禍而不自知:“怎麽了,放在那裏不就是給人用的嘛……”


    兩人正聊著,門忽然又被推開,陳教授滿臉暴怒的就進來了,手中舉著個雞毛撣子。


    “好啊,我就知道你這個搗蛋鬼躲在這,你給我過來!”


    薑喜晨活蹦亂跳,圍著俞厭舟前後左右的亂竄:


    “不要啊,不要打我,外公我錯啦。”


    俞厭舟人生第一次目擊家暴現場,下意識的在薑喜晨躲避時伸手護住她。


    薑喜晨果斷地投身進他懷抱,本來就小的身子,手腳都抱住他,臉埋在他懷裏,更是縮的小小的:


    “外公你要


    打就打哥哥吧,他願意替我挨打。”


    俞厭舟:“?”


    陳教授都被自己這不講理的外孫女給氣笑了,雙腿岔開,抱著雞毛撣子守在一邊。


    “薑圓圓你給我出來,敢做不敢當算什麽大丈夫所為。”


    薑喜晨抱著俞厭舟死不鬆手,小臉縮在他身後拿他當擋箭牌:“我是女孩子嘛,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丈夫!哥哥是,你打他呀。”


    十二歲的俞厭舟,深刻的六歲的薑喜晨身上體會到了什麽叫做農夫與蛇。


    他恭謹守禮,順風順水的人生,還真沒遇到過這種做事沒有邏輯還沒有品德的小混蛋,一時之間,竟然也沒跟她生氣,隻是覺得好玩。


    無奈地護著薑喜晨,幫她求情:“老師,她還隻是個孩子。”


    陳教授怒氣衝衝道:“玉不琢不成器,她就是挨打挨得太少,才敢這麽無法無天。”


    俞厭舟思索著說:“清墨的確很有收藏價值,不過我前幾天得到了一塊鬆煙墨,看起來年份也很久遠,不知道老師有沒有興趣?”


    陳教授一輩子風雅,最愛文玩,聞言果然沉澱下來,注意力被轉移。


    師徒兩人,就這麽又聊起了收藏品,薑喜晨在一邊悄悄的鬆了口氣,趁著兩人聊得開心,邁著小短腿悄悄準備離開。


    俞厭舟察覺到她的小動作,挑了挑眉,沒有揭發。


    薑喜晨無意中跟他的眼神對視上,愣了一下,接著小臉上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小手在嘴巴上一碰,朝


    他一揚,一個滿是天真可愛的飛吻朝著俞厭舟丟過去。


    她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很受男孩子喜歡了,所以在薑喜晨的概念裏,俞厭舟接受到她的謝禮,應該深感榮幸。然而俞厭舟卻仿佛視而不見,沒有任何反應。


    畢竟他那時候是十二歲的少年,同齡的少女裏,發育比較好的,已經有亭亭玉立的風采了,他能對一個還沒他腰高的小豆丁有什麽感覺。


    兩人的緣分,卻是自此結下了。


    薑喜晨調皮搗蛋又不講理,真沒幾個人能受得了她,所以她隻能跟脾氣好的人一起玩。


    俞厭舟比她大一些,總是拿她當小孩子看,她還是他恩師的外孫女,自然會對她多出更多的包容。


    慢慢地,薑喜晨竟然把他當成了最要好的玩伴。


    薑喜晨爸媽忙著事業和造二胎,沒時間管她,爺爺奶奶又不喜歡女孩子,所以就長時間把她丟給外公帶。


    而俞厭舟因為熱愛學術,暑假絕大多數時間,也在陳教授家停留。


    兩人一來二去,自然就熟了。


    陳教授教俞厭舟品讀名家經典著作時,薑喜晨就懶洋洋的像個小貓似的弄個涼席趴在一邊,翹著小腿吃外公給她準備的冰酸梅。


    俞厭舟跟老師因為見解不同,展開學術辯論時,護短的薑喜晨不希望他吵贏自己外公,悄悄在桌子底下勾他的手指,撓他掌心試圖分他的神。


    陳教授給俞厭舟下達字帖任務,要求他在一定時間內寫出一


    定字量時,薑喜晨像個不安分的小哈士奇,圍著俞厭舟的腿打轉,一會兒戳戳他腿,一會兒扯扯他袖子,最後幹脆胡鬧,趴到桌子上,坐在宣紙上,哪怕裙子沾染上了宣紙上的墨跡也不在意。


    小姑娘下巴一抬,驕縱跋扈:“我要你陪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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