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從視頻裏看,薑喜晨父親之死,跟俞厭舟之間其實並沒有直接關聯。


    但又不能說,沒有任何關聯。


    這一段錄像,如果真的拿出去,那就等同於顧望辭自己打了自己的臉。


    讓薑喜晨知道,他之前關於俞厭舟逼死她父親的推測是錯的。


    可在思索再三後,顧望辭卻還是把錄像原封不動的轉發給了薑喜晨。


    事關她父親,無論如何,她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薑喜晨收到郵件時,正跟團隊開著慶功宴,上一秒還在舉杯慶賀,下一秒就倏然失去所有表情,麻木下來。


    視頻傳過來後,約莫半個小時,顧望辭給她打來電話。


    “看完了嗎?”


    薑喜晨沉默了會兒:“看完了。”


    顧望辭:“你怎麽想?”


    薑喜晨坐在會所走廊,裝飾性的沙發拐角。


    不遠處,一間間包廂,人情往來,喧囂熱絡。


    此處卻隻有她一人,表情冷清,隔絕開了所有的人間煙火。


    “我不知道。”


    她有些茫然地說:“我曾經很討厭他,也恨過他,可我現在,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恨他。”


    俞父終究是老了,對媒體的把控沒俞厭舟那麽狠。


    幾乎是俞厭舟剛被他逼走,俞家的那點內幕就在圈子裏傳的沸沸揚揚。


    大家都知道了,薑喜晨自然也知道了。


    她曾經特別希望,俞厭舟也能有跟她當初境遇一樣的一天。


    讓他試試像她一樣,被世界摒棄,失去一切,孤苦無依的滋味。


    可當這一天真的來臨時,她發現,自己似乎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開心。


    薑喜晨甚至有一種說不出的悵然。


    俞厭舟害了薑家嗎?他害了。


    但這場糾紛,卻是因薑父而起。


    爺爺慘死,父母重傷,公司岌岌可危。


    這種血海深仇,易地而處,就連薑喜晨都接受不了。


    要是讓她來報複,她更不可能會像俞厭舟那樣心慈手軟。


    俞厭舟說是要報複薑氏企業,可最後在薑喜晨的堅持下,薑氏還是被保住了,隻是換了個掌權人,甚至最大的股份還在薑喜晨——這個薑成業的女兒手中。


    他憎恨薑成業,可他也沒有對他做出過度打擊報複的事情。


    他隻是明明白白地講了真相大白後薑家人必然會經曆的事實,是薑成業自己無法承受麵對未來的壓力,想不開走上了絕路。


    而俞厭舟,也真正的做到了禍不及家人,他用正當手段懲治了薑成業,卻並沒有對薑母和薑喜晨薑丞下手,甚至在薑喜晨的哀求下,他出手庇護了薑家人,沒讓他們遭受到其餘仇家的刁難。


    商場打滾了這麽多圈,薑喜晨的人格也逐漸走向成熟,一點點趨於圓滑。


    現在想想,從俞厭舟的角度上看,以前她跟他之間發生的爭執,的確很多次都是她在無理取鬧。


    先求人的是她,可在達到目的後,一次次反叛毀約亮爪子的也是她。


    薑喜晨想,俞厭舟是真的挺有耐心,他竟然能容忍她。


    她自己做公司,當了領導者才知道,鞏固管理權威有多難。


    如果有人敢像她當初那樣,答應了她的事又拿完好處半路毀約,以薑喜晨的暴脾氣,必然會讓對方不死也要脫層皮。


    之前就有個膽肥的敢用皮包公司對她詐騙,薑喜晨沒經驗吃了次虧,之後幾乎是挖地三尺的把已經逃到外省的那人找出來,硬是讓人廢了他兩條腿。


    現在關於她的最後一個疑惑,她父親的死,也解開了謎團。


    薑喜晨再想起俞厭舟,反倒是沒有之前那麽瘋狂的嫌惡了。


    新年夜,她被趕出來,到底是怎麽迴事,也在外界的種種傳聞中讓她推測出了前因後果。


    薑喜晨這一會兒,想起俞厭舟,感情十分複雜。


    情緒在胸中憋得太久,會把人給憋壞,她需要一個人來傾訴。


    這種事,她是無法跟江的,他沉湎於爭家產,比她還忙。


    兩人滿打滿算,一個月也就能見上三次麵,還是在公司會議上。


    想來想去,知道前因後果,又能陪她說說話,又不用擔心對方會泄露的,就隻有顧望辭一個。


    -


    顧望辭去酒吧找薑喜晨時,頗為驚訝,上上下下打量她一圈,評價道:


    “成熟了很多。”


    他對薑喜晨的記憶,總是停留在嬌嬌柔柔的小姑娘。


    可此時穿著一身小西裝的她,表情不多,舉止得體而淡漠,卻十足的商業女強人。


    薑喜晨淡淡瞥他一眼:“你變化也挺大。”


    頓了頓,她看向顧望辭空蕩蕩的手腕,以及身上並看不出什麽品牌,偏休閑風格的著裝。


    “離開俞氏後沒找到新工作,破產了?”


    熟悉的刻薄出來,顧望辭才透過她淡漠的外表,重新找到當初那個鮮活生動的小姑娘的影子。


    他笑笑,坐到她身側,揮手招來侍應生,給自己要了杯檸檬水,接著把隨身攜帶的工作證放到她麵前。


    “轉行了,平時要低調點。”


    薑喜晨隨意一瞥,麵色也是微變,怔怔看了半晌,低頭抿了一口酒:


    “你倒是看的開,也豁得出去。”


    顧望辭坦然道:“混口飯吃。”


    兩人之間沉默了一會兒,薑喜晨道:


    “我還以為俞厭舟那些心腹部下都是你攛掇走的。”


    根據林玉姝的說法,就是顧望辭辭職那段時間,俞厭舟培養多年的左膀右臂就都走了。


    顧望辭:“是跟我有些關係,不過最主要也是他自己……”


    他頓了頓,想起俞氏最近的變動,心中也有些說不出的悶。


    “他自己也想不開吧,明知道老俞總有些決策是錯的,跟不上這個時代了,他也不阻止,誰都能看出來長久下去公司必然完蛋,就算我什麽都不做,他們自己也會走。”


    畢竟是他曾經的直屬上司,兩人也有過患難與共,齊頭並進的時候,俞厭舟落到今日這樣的下場,顧望辭也有些唏噓。


    他點評道:“其實很久前就能看出端倪了,他始終是不夠心狠,在某些事的時候,甚至還沒有你下得去手。”


    薑喜晨這半年,顧望辭雖然沒怎麽聯係過她,但她的事他一直有關注。


    薑喜晨印證了一句老話,有其父必有其女。


    她的底線是不主動傷人,她的手段卻是錙銖必較。


    要麽不出手,出手就不給對方留任何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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