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喜晨的話充滿自嘲,可她的語氣卻完全不是訴苦,那是一切都挺過去後,徹底不再在意的風輕雲淡。


    她這樣的態度,反而讓一旁的俞厭舟眼神略微恍惚。


    曾幾何時,薑喜晨還是給被人說幾句難聽話就會哭鬧大發脾氣的性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起,竟然也學會了克製忍耐,不顯山露水了。


    她這樣的變化,對一個成年人來說是好事,可看著這樣的她,俞厭舟卻反而覺得心口有些空落落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既然受了委屈,為什麽不跟我說?”


    薑喜晨迴應他的是一個更詫異的眼神,那眼神就像一把刀子,猝不及防地刮了俞厭舟一下。


    他皺眉,攥住薑喜晨手腕的手不自覺加重力道:“你不相信我會護著你?”


    薑喜晨更驚訝了,她受委屈自己忍著,不給他添麻煩,對他而言明明是個好事,可他卻比剛才質問謝晟的事時反應還大。


    俞厭舟這個人真如顧望辭所說,難以揣測,真是讓她越來越看不懂了。


    薑喜晨在他手上吃過的虧太多了,沒興趣接著自找苦吃。


    見俞厭舟態度變冷,她便立時放乖了態度,解釋道:


    “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但是學校這樣做也有他們自己的考慮,我的照片一旦放在公眾平台,就一定會有知道我家事情的出來指點,到時候於學校於我都是麻煩。”


    薑喜晨的語氣很冷靜,完全是就事論事:


    “從利益的角度,學校這樣做一點錯沒有,我能理解他們的做法,隻是從我個人來看,付出的都付出了,迴報卻半點得不著,我會心裏有些不好受,但不好受也隻能忍了,這已經是最好的處理結果。”


    她說的一板一眼,麵麵俱到,思量周全,俞厭舟卻看著這樣的她陷入沉默,覺得有些陌生。


    在他的記憶裏,薑喜晨始終是個情緒鮮明,受不得委屈的小姑娘。


    曾經就因為舞蹈老師對她說了一句貶低的話,薑喜晨就惱到立刻拿剪刀剪毀了新買的芭蕾舞裙,又找人砸了那家店,毀了那人的招牌。


    而後又到處找人訴苦,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俞厭舟那時是她外公的學生,練字時都被她堵在房間裏,滔滔不絕的傾訴足足兩個多小時。


    說到最後,連他這個置身事外的都覺得肯定是那個舞蹈老師的錯。


    又在薑喜晨說因為砸店得罪了同學,沒有玩伴後,給她介紹了自己的妹妹做朋友。


    薑喜晨在俞厭舟心中,始終是個受不得半點委屈的小姑娘。


    可眼下,不知道何時,竟也能變得這麽隱忍了。


    聊起別人欺負她,竟然不僅不哭,還能笑出來,甚至輕描淡寫地為虧待她的那些人想借口。


    俞厭舟束著薑喜晨的性子,隻是希望她能少生是非,不要無理取鬧。


    卻不是希望她遇到事情一味的忍讓,像現在這樣,被欺負了還要跟欺負她的人共情。


    他皺眉道:“一碼歸一碼,學校這樣做對你不公,你沒必要為他們說話。”


    兩人聊完不久,他就給負責她學校讚助的人發了消息。


    這麽一打岔,謝晟的事反倒是被拋在了腦後。


    稍晚的時候,薑喜晨正抱著電腦做中秋的假期作業,收到了院係導員的消息。


    對方態度好的不得了,不僅要給她把之前沒發的榮譽證書補迴來,還說要給她發獎金。


    話裏話外跟薑喜晨暗示,今年她們係裏的優秀學生評定和國家級獎學金已經內定了是她。


    薑喜晨默然看著那些消息,覺得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正不知如何迴複,俞厭舟從浴室裏出來了,薑喜晨也就跟他說了一聲。


    “導員要給我發證書和獎學金。”


    俞厭舟情緒穩定,這些早就在他意料之中:


    “他給你就收著,這是你應得的。”


    薑喜晨困惑:“你給了他什麽好處?”


    俞厭舟平淡:“不過是讓負責對接的人問了句,他們最近做事是不是有失公允。”


    薑喜晨恍然大悟,原來不是有錢能使鬼推磨,是有權能使鬼推磨。


    俞厭舟瞧著她表情,看了會兒,沒在她臉上找到開心的神色,他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


    “還是不開心?”


    薑喜晨聳肩:“本來就是我應得的,可要是沒有你發難,他們絕對不會給我,現在給了也不是因為我應該得到,而是他們不敢得罪你,學校腐敗成這樣,我有什麽可開心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小臉揪揪著,一片抱怨之色,俞厭舟總算是在她身上看出點過去生動鮮活的影子,過去把人抱進懷裏。


    “不給你不滿意,給了你你也不滿意,難不成讓你做了校長才高興?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難討好?”


    薑喜晨在他腿上轉了個身,重新麵對電腦。


    “別鬧,我作業才做到一半。”


    俞厭舟維持摟著她的姿勢,跟她一起去看屏幕。


    “什麽東西?營銷策略分析?”


    薑喜晨點點頭:“老師讓根據過往的成功轉型案例,做個分解ppt。”


    她把界麵調整到課題給俞厭舟看,俞厭舟略微掃了一眼便揚眉,這案例他很熟。


    或者說,這就是他親手做過的項目,在雲海市也算是轟動一時。


    薑喜晨指著空出的動機一欄,跟他打商量:


    “能不能幫我走個捷徑,分享下你當時鋌而走險是什麽動機?”


    俞厭舟本人就在這,簡直是個人形作弊機。


    俞厭舟道:“那看你要真的還是假的。”


    薑喜晨:“當然是真的。”


    俞厭舟口吻平淡:


    “想錢想瘋了,特別想賺錢。”


    那個時候,他爺爺病危,他母親病危,父親昏迷不醒。


    公司外憂內患,被人虎視眈眈,他如果做不出成績,就隻能眼睜睜看著父親基業被搶,自家產業易主。


    薑喜晨隻當他是開玩笑,皺眉道:“你不想說就不說,糊弄我做什麽。”


    俞厭舟見她不信,也沒過多解釋,沉思片刻,又道:


    “那你這樣寫,結合當時發展形勢和國家策略走向,俞氏轉型為必經之路……”


    他說,薑喜晨劈裏啪啦打字,這迴倒是很認真。


    俞厭舟看著小姑娘認真的側臉,心中頗為無奈。


    他說真話她不信,扯這些假大空的,她倒是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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