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二年四月,北疆戰事結束,漠北三族歸降,並入北疆都護府統領,置漠北宣教司,漠北一應事務,如同中原,行同倫、書同文、車同軌。


    鼓勵邊民混居通婚,在北疆設普惠書院,北疆邊民與漠北邊民皆可入學,大夏官話與北疆、漠北方言並行,以大夏官話為主。


    漠北既平,河西望風而降,雪山十部相約遞交國書,與大夏協商談判,商定雙方和平共處事宜。


    ……


    ……


    朝中的事情在有條不紊地推進,九霖到底和季嫋一起迴了京都。


    等到群臣去迎接的時候,才驚奇地發現,他們的皇上沒在龍輦裏,而在大將軍的行轅裏。


    明明出發的時候龍輦上還有人,下車的時候龍輦裏已經空了。


    而皇上居然一襲甲胄,跟在大將軍身邊?


    不過能說什麽呢?


    群臣麵麵相覷,隻當沒看見。


    畢竟,誰願意被二位當狗虐呢。


    從北疆迴來後,大夏的內政外交都穩定了下來。


    五月,大夏使團往雪山十部談判,北疆二十萬邊軍集合雪山腳下,與雪山十部對峙,為使團護航撐腰。


    大夏國內,政通人和,盛世當歌。


    季嫋和九霖又過上了一個朝堂、一個軍中的規律生活。


    六月,豐京城西城發生了一起滅門案。


    死的不是什麽大人物,是一個暗娼窯子,都是最低等的娼妓。


    這案子本來也到不了季嫋麵前,隻是季嫋在批閱刑部上報的奏章時,看到了“奸殺”這兩個字,封存許久的記憶忽然被觸動了。


    那一瞬間,季嫋的眼前全是相思門那滿地的屍體……


    還有義父,義父渾身青黑破敗,蛆蟲在他的屍體上爬來爬去,他的眼球因為屍體腐敗彈出眼眶,掛在臉上望著天空,仿佛死不瞑目……


    季嫋痛苦地抱住腦袋,頭痛,太痛了……


    他不想迴憶,卻無法克製。


    季默進來送折子,一眼看到季嫋撐著額頭半靠在桌子上,湖筆扔在一旁,灑了一片墨汁。


    他嚇了一跳,放下折子忙上前查看情況:“陛下,您怎麽樣?來人,傳太醫!夜風,去找大將軍!”


    “朕沒事,都迴來,不許去。”


    季嫋勉強開口,聲音有氣無力,虛弱得很:“想到一些舊事,有些累了。不要喊將軍來,軍中事務繁忙,北疆商路開拓,都要他操心。”


    “朕又沒事,這點兒小事,別去煩他。”


    季嫋的潛意識裏不想讓九霖知道這件事。


    雖然沒有任何證據表明,這件事和當年相思門滅門有關係,但他依舊不想讓九霖知道。


    他的過去太不堪了,實在無法麵對九霖坦白。


    更何況,更何況……


    季嫋的心裏微微發顫,他有絕對不能讓九霖知道的秘密,而知道那個秘密的,都死了。


    九霖說不在意他曾經做過什麽對不起他的事情,可季嫋不想去賭。


    季默垂眼,將夜風喊了迴來,仍有些擔憂:“可是陛下……”


    “朕沒事。”


    季嫋擺擺手,抬起頭來。


    “肖散,傳刑部尚書和京兆府尹,讓鄭寒升來的時候,帶兩個好仵作。”


    季嫋捏了捏眉心,努力讓自己不去迴憶,西城滅門案,會和當年的事情有關嗎?


    他盯著手中的奏章,雖然說皇帝不應該直接插手刑案,可是他想要去看看。


    刑部尚書高遙是新上任的——


    說新上任不貼切,確切說,是重明元年五月才官複原職的。


    他原本就是晉朝的刑部尚書,因為不肯羅織罪名構陷同僚,被林斯以欺君罪下獄。


    林斯想讓他悄無聲息地死在獄裏,季嫋將他救了出來,並護送他全家迴到原籍。


    季嫋稱帝後,高遙和一批受過季嫋庇護的忠良之臣重新出山,大多都重新迴到了原來熟悉的位置上,這也成為了季嫋能很快穩定局麵的原因。


    聽說皇上召見自己,高遙扔下手裏的事務就往宮裏趕。


    別說季嫋現在是皇帝了,他理應效忠,就算季嫋現在是階下囚,他高遙也願意為他赴湯蹈火。


    高遙到的很快了,可是他趕到的時候,京兆府尹鄭凜已經帶著倆人趕到宮門外了。


    鄭凜是和高遙一樣,是季嫋的死忠——


    當年他因為直言諍諫獲罪,全族三百餘口男為奴女為娼,全賴季嫋暗中周旋,硬生生將全族女眷都救了出來,送出京城,把全族男兒都送進了軍營。


    看到鄭凜,高遙熱情的打招唿:“寒升老弟,可知皇上召你我前來有何事?”


    鄭凜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一無所知:“肖公公讓我帶上個有經驗的老仵作,估摸著要驗屍?”


    他指了指自己身後跟著的兩個人說:“看,京兆府最有經驗的兩位老師傅。”


    兩人一邊走一邊閑聊,鄭凜咋舌道:“致遠兄,你說什麽屍體,配皇上親自惦記啊?”


    “你這話說的,皇上心係天下,關心的多點兒怎麽了?皇上要不這樣,你我今兒還能完好無損的站在這裏麽?”高遙瞪他一眼,不滿地說。


    “啊,對,您說的對。”鄭凜連連點頭,抬手遙遙一禮,“多虧了皇上。”


    “哎,我說致遠兄,你那邊怎麽說?”


    “什麽也沒說啊。”高遙也是一頭霧水,“就說皇上喊我,好像說是有個案子。”


    鄭凜聞言歎了口氣,有些頭痛:“搞不好是西城那個滅門案,一下子死了十幾個人……在天子腳下,我也是難受的緊。”


    兩人一邊閑聊著進了勤政殿東書房,季嫋正撐著額走神。


    高遙和鄭凜上前行禮,季嫋迴過神來,讓兩人起來。


    鄭凜看清季嫋的樣子,有些擔心:“陛下臉色不太好,可有讓太醫請脈?”


    季嫋的臉色白的和紙一樣,連唇上都沒有一絲血色。


    然而他渾不在意。


    聽鄭凜問自己,季嫋也隻是笑了笑:“不礙事,用不著請太醫,朕自己心裏有數。”


    季嫋仍是淺淺的笑著,除了臉色蒼白一些,看起來和平時也沒什麽區別:“鄭大人,西城暗娼滅門案,朕想去現場看看,方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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