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龍領頭而行,及至葛州,正是夜晚三更天,四周靜悄悄的。


    分工如下:張嵎引人砸錢莊,潘寧引人搗布店,烏尭領人毀藥店,甄龍與程簴帶人燒糧倉。約定完事之後,於後山上會合。


    仇春與沈侃住在糧店裏,負責看管糧倉。包良、戚佳、佟佩分別住錢莊、布店、藥店,並負責安保。


    摸至王氏糧店門口,程簴叫家丁翻牆而入,不料引得狗叫。


    仇春白天醉酒,夜晚睡得死。狗叫的聲音,把仇春吵醒了,連忙從床上跳起來,大聲問道:“怎麽迴事?”


    無人迴應,便穿衣出來,叫沈侃起床察看。沈侃還未及起床,甄龍家丁早已竄入,放火燒了王氏糧倉。


    一霎時,火焰熊熊燃燒起來,煙霧直往上衝,映紅了半邊天空。仇春、沈侃等人來救時,被程簴用鎖反鎖在院內,一時無法出來。


    用力將鎖砸開,等到衝出來時,一見糧倉,已經燒得差不多了,怎麽滅火都無濟於事。已不見甄龍家丁蹤影。


    ……張嵎對包良、潘寧對戚佳、烏尭對佟佩


    甄龍與程簴至後山上不久,張嵎、潘寧、烏尭也先後到來,分別向甄龍報告。張嵎說:“砸了錢莊門店,但銀庫大門太厚,而且鎖具也打不開,沒有搶到銀子。”


    潘寧、烏尭二人,皆說是用火燒的。


    仇春見之,隻得跑去向王翽報告。


    卻說王翽正在臥睡之中,聞報南方火光衝天,知那方向是後方,心想已經遭到襲擊。急召眾人,商議往救。


    彭漢自告奮勇:“我願去救。”


    林阡說:“不可。甄龍燒我等後方,必然親自帶人前去。現在他們煤礦無人防守,不如趁機會取之。”


    彭漢說:“非也。甄龍這人狡詐,即使他親自外出,洞口必有防備。”


    林阡再三請求:“即使甄龍在洞口有防備,至少防備力量比原來要弱得多。現在派人去葛州去救,已經來不及,況且還要把力量分散了。不如舉力,攻擊洞口,一鼓作氣。”


    王翽本是無主見之人,見兩人爭執,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遂采取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叫彭漢、潘峰帶二百人去攻洞口,叫萬達帶六百人往葛州去救。


    甄龍引人迴來,正遇萬達。程簴、張嵎與之交戰,……萬達敗。


    彭漢、潘峰攻洞口,魯道、魯陽在左邊,甄昌、金應在右邊,巴壵、左奦、甄安、蔣博在中間,一齊衝出,三下夾擊,彭、潘二人大敗。


    比及接應到來,甄龍又從後麵圍來。……彭、潘二人四麵受敵,終因寡不敵眾,奪路而逃脫。


    仇春迴見王翽,遭到王翽大罵,並將其趕出。林阡擔心彭漢、潘峰迴來對證是非,先在王翽麵前說:“彭漢、潘峰二人見王總敗了,心中必喜。”


    王翽問其何故。


    林阡說:“他們都想投靠甄龍,故此攻洞口不用力,以至於敗陣下來。”


    王翽聞言,暴跳如雷,叫家丁急召歸來。


    林阡先叫人給彭漢、潘峰報信說:“王總要問罪!”


    及至王翽派來的家丁到,潘峰問:“王翽為啥叫迴?”


    家丁答:“我也不知。”


    潘峰大罵。


    彭漢問其何故。潘峰說:“如今失敗,王翽聽信讒言,偏聽偏信,不會理解。我等迴去,必遭受罰。不如同往投靠甄龍。”


    彭漢點頭應允說:“我早就有此想法。”


    商議妥當,於是,二人往甄龍處投降。門衛家丁報告。


    魯道說:“彭、潘二人投來,恐怕有詐。”


    甄龍信心滿懷地說:“不怕,即使如此,我若好待之,他們也會歸順的。”


    於是,開門迎接。二人跪拜於地。甄龍說:“若王翽聽信你們的話,不至於會敗。今日你們來投,我表示歡迎。”


    遂以禮待之。見甄龍不計前嫌,彭、潘二人笑逐顏開。


    卻說蔣博、彭漢、潘峰先後分別投了甄龍,又失去了錢莊、藥店、布店、糧店,人心不穩,王翽見之,氣悶胸腔,不由得焦慮氣惱。形容頓變,飲食減少,晝夜歎氣。


    蔣博建議,乘勢而進,一鼓作氣,將王翽徹底打垮,讓其無還手之力。彭漢、潘峰請戰。甄龍從之。當夜三更,偷襲王翽駐地。混戰至天明,王翽損失慘重,退到綏山。甄龍大獲全勝。


    至綏山,王翽心想:若是聽從朱眰之言,也不至於如此慘敗。今日迴去,有何麵目見之。但轉念一想,葛州是老根據地,不迴葛州,又能到哪裏呢?迴去了,還可以山河再起。


    遂引眾人撤退而歸。迴去路上,郭濜來迎接,低聲說:“朱眰聽說您敗了,幸災樂禍地說,‘看嘛,果不出我所料。’他看您的笑話呢!”


    王翽聞言,惱羞成怒,說:“我迴去就先把那個老東西殺了。”


    卻說朱眰被囚於私牢。看管家丁叫蘇建,對朱眰說:“恭喜朱師爺!”


    朱眰疑惑,問何喜之有?


    蘇建說:“如您所料,王總大敗,迴來必肯釋之。”


    朱眰苦笑了一下,說:“我的死期到了。”


    蘇建不解地問:“人皆為您道喜,您為何說死期到了呀?”


    朱眰說:“王翽心胸狹隘,此敗,必對我懷恨。若換得心胸寬闊之人,迴來總結經驗教訓,重頓旗鼓再戰,對我加以重用,可能我還不會死。可是,王翽卻不是如此,必然因其羞愧,而對我痛下狠手。”


    蘇建不信。忽然王翽提刀而至,未及開口,朱眰說:“不勞你動手,我自己來。”遂自縊而亡。


    朱眰既死,聞者皆稱可惜。


    王翽迴至葛州,見四大店內,被燒得亂七八糟,一片狼藉,抑鬱不伸,氣血凝滯,腰上忽起一發背大疽,疽頂平塌,冒著膿水,疼痛難忍。


    叫郭濜去請郎中袁郎來治。


    袁郎又不肯來,告誡說:“不是我不肯來,而是怕壞了我的名聲。此病,本不是多大的病,首先得靠自己,服藥倒在其次。隻有諸事放下,開懷排遣,時長歡悅,飲藥才可能見奇效。不然,即使是神仙,也無法救治。”


    郭濜再三請求,並付與一百兩銀子,算是重金。看在銀子份上,袁郎這才答應下來。望、聞、問、切之後,袁郎開方,抓藥,煎藥,喝下,稍微好轉。


    但王翽仍然心煩意亂,不想理事,看見什麽都煩,心裏靜不下來。其妻苗穎說:“老爺,既然您身體有病,那就早立繼承人,把重要事情交給孩子去做,自己閑下來,好好將息身體。”


    王翽先後娶妻兩位。先妻,叫鍾姍,生一子叫王堖;鍾姍患病去世,則娶了苗穎,也生一子叫王黔。因王黔聰明伶俐,長相出眾,深受王翽喜歡。


    如今聽了苗穎之言,早立繼承人,王翽覺得有道理,便應允了下來。遂與王咠、郭濜、袁數、林阡四人商議,欲立王黔為繼承人。


    林阡說:“不可。自古以來,廢長立幼,是禍亂之源。王總冊立幼子,王堖聞之,必然爭鬥而內訌。當前,王氏商團已被甄龍攪得亂不可堪,如內訌再亂,則是亂上加亂,怎麽做事?當務之急是重整旗鼓。等到生意起來後,再說立繼承人之事也不遲。”


    王翽聞言,猶豫不決。


    王咠說:“我認為,重整旗鼓,與立繼承人,這兩件事,並不相矛盾,可同時進行。至於立誰為繼承人,誰的本事大就立誰。這個本事不妨出題考驗。讓兩人各帶十兩銀子外出,購百對玉石鐲子迴來。一月之內,誰先購到,就立誰為繼承人。這個題目,如何?”


    郭濜說:“這個題目怕有點難。那玉石鐲子,價值不菲,平時都難見到。別說一百對,買一對也難。何況隻帶十兩銀子,遠遠不夠。”


    王咠說:“正因有難,方顯本色。”


    王翽應允王咠之主意,但可憐孩子,補充說:“十兩太少,盤纏都不夠。每人各帶五十兩。”遂讓王堖、王黔明日出發采購。


    王黔迴來,悶悶不樂,見到苗穎,述說此事。


    苗穎聞之,知是那些爛師爺的主意,便偷偷地塞給了王黔一顆夜明珠,叫其危急之時拿出來急用。並說,西羚國生玉,玉鐲便宜,可往此處去采。


    次日一早,王黔向苗穎辭行。臨行時,苗穎拉著王黔的手,囑咐道:“兒啊,西羚國距離葛州,道路遙遠,山賊土匪時常出沒,你可一定要當心喲!”


    王黔點頭答應,安慰母親道:“娘,您老人家放寬心些,我去去就迴。”遂帶上夜明珠與銀五十兩,毅然往西羚國方向而行。


    饑食渴飲,曉行暮宿,走了好幾天,幸好沒有碰見山賊土匪,終於見到西羚國城池,一切順利,心中歡喜不盡。


    進得城門,見商家林立,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熱鬧。人生地熟,隨便問一路人,何處有住宿?


    路人見他穿戴,知是外地人,往前方街口一指,說:“那裏,叫‘安驛’旅館,是外鄉人暫住地。”


    王黔一路問過去,果見館舍,門楣上書有“安驛”兩字,字跡寫得潦草,竟然都不認識。進得館門,迎麵碰見一人,與旁人聊天。


    聽見那人是葛州口音,王黔心頭一熱,遂上前一問,互相通了姓名與來處,真是同鄉。


    那人叫朱山,葛州綏山人。他鄉遇同鄉,甚是親近。王黔與朱山,說在一堆,笑在一處。安下行禮,交了房費。


    一個夥計過來,引王黔至房中,住在朱山隔壁。


    朱山問王黔來做甚?


    王黔說:“來此來買一百對玉鐲。”


    朱山說:“買那麽多,恐怕有點難。不過,我在這裏有一個經紀人,叫黎利,是本地的,明日我帶你去,你問問他,他或許給你出主意。”


    王黔作揖稱謝。


    朱山說:“遠在外鄉,同鄉人,如兄弟,不必客氣。”


    次日,兩人同出安驛旅館。轉了幾條街道,至拐角處,看見一個招牌寫上黎家店。


    隻見店內有一老者,絡腮胡子,花花白白,見著朱山,也不行禮,笑嘻嘻地扯著朱山衣袖往店裏走。


    王黔隨後跟上來,進得屋內。隻見門、窗、廳、亭和柱子上,或塗漆或刷桐油。朱山介紹:“這就是黎經紀。”


    王黔施禮,黎利迴禮。朱山對黎利說:“這是我同鄉。”


    黎利說:“原來是遠客,待我取茶招待。”


    王黔又施禮,說:“叨撓了!”


    黎利進得裏屋,手捧螺頂果盤,盤中盛些果品,放在矮桌上。見其果黃橙橙的,王黔不敢吃。


    朱山說:“吃吧,不用怕。這叫香蓋,吃了滿口冰香。那香味幾日都留在嘴巴裏麵。”


    黎利說:“是啊,我們叫庵羅果,來了貴客稀客,特將此果當茶招待。”


    王黔聞言,拿起幾顆,往入嘴中,一咬,果然滿口清香。


    朱山說:“王黔至此,買百對玉鐲。因初次到貴地,摸不著頭腦,煩黎經紀指點一二。”


    黎利皺著眉頭,說:“怎地買這麽多?以前西羚國不缺玉,這幾年都知道玉是值錢東西,便爭相哄搶,使得玉成了稀罕之物。”


    王黔聞言,驚恐萬狀,舌橋不下,心想:“壞了,若買不到玉鐲,如何迴去交差?”忙跪下,作揖,央求道:“萬乞黎掌櫃,指點迷津,不枉跑了空路。”


    黎利見其誠懇態度,慢悠悠地說:“辦法還是有的。這些玉鐲,多半在富貴人家。可去訪一訪。”


    王黔還要央求,告訴如何訪得時,隻聽見外麵一派鑼鼓聲,震天動地,如雷貫耳。黎利說:“陶公來了!”


    說完,立起身,直往外走。順手抄起桌子上的三支沉香,點燃,雙手執著,開門,一直跑到街上,跪在路邊,拜迎,恭恭敬敬的。


    朱山、王黔隨後跟上。


    王黔摸不著頭腦,邊走邊問:“這是幹啥?”


    朱山說。“我聽說,陶公是當地著名商人,富甲一方。當地人把他當成了活著的陶朱公,頂禮膜拜。西羚國王拜他為師,今日可能是拜師禮儀。”


    正說著,便到了街口,遠遠地看見迎接陶公的排場。隻見前頭是旗幟、鑼鼓、牌子等隊伍,有人嗬斥讓道。


    中間是十六個差役,抬著數十根檀香。那香上澆有豬油和鬆香,點著便一直燃燒著,算是給朱公敬香。


    這些走過去,隻見後麵,一乘十六人抬的大轎,緩緩地來。


    那轎子,以上等紫檀木為轎架,外罩鸚鵡綠呢,四麵置紗窗,懸珠穗簾,前後有湖藍色涼蓬,冠鑫圓頂。裏麵坐著的,便是陶公,隻見他濃眉闊嘴,深眼高鼻,一看氣質,異於常人。


    轎子後麵跟著八名全副武裝的護衛,威風凜凜地從王黔等人麵前走了過去。


    看罷,王黔、朱山迴到安驛旅館。王黔垂頭喪氣,倒頭便躺在床上。朱山安慰說:“別難過,會有辦法的。若悶壞了身子,在這異鄉,誰來照顧?走!到我房間吃酒去,提提精神。”


    王黔見說得有理,便爬起來,跟著至朱山房間。


    朱山便在壇裏舀出一碗酒,遞與王黔。王黔嚐了一口,甜蜜蜜的,問:“放糖了嗎?”朱山答:“放了蜂蜜。這是泡酒,泡的桂圓,後勁大,少喝點。”


    王黔說:“難怪這麽好喝!”覺得可口,壯著酒膽,吃了數十碗。喝了一壇,不過癮,叫朱山又開一壇。


    朱山直誇王黔酒量恁好。兩人說笑著把酒吃完了,覺得再也喝不下,王黔這才別過,到隔壁睡下。


    躺在床上,才知這酒醉人,後勁上來,迷迷糊糊。睡至半夜,酒性發作,惡心起來,頭暈腦脹,吐了一地,才覺平穩些。


    掀開蚊帳,下床倒開水來喝。桌上油燈半明不滅,昏暗之中,看見地上躺著一條帶子,雪白如練。


    以為是一條蟒蛇,把王黔嚇了一大跳,酒醒了一大半。


    定睛一看,原來是裝銀子的搭包。心想,壞了,銀子肯定被人偷了。忙走近,撿起包來,果然裏麵空空如也。


    四下裏一望,門開著,昨晚喝醉了,忘記閂門,肯定小偷趁虛而入的。趕忙至朱山房裏報信。


    一看朱山,卻不在房間裏,床上也是空的。這才意識到,這銀子肯定被朱山偷的,而且逃跑了。


    慌亂之中,報旅館,夥計說:“這樣的事,我們管不了。”


    王黔失魂落魄。無銀住店,被趕了出來。身上已無分文,感覺絕望,想自盡了卻一生。


    慢慢地走到溪河邊,猛地跳了下去,誰知水太淺,未及胸脯。溪水還有點熱氣,索性蹲下洗了澡。


    這一洗,把王黔洗清醒了。想到了苗穎那張期盼的臉,心裏對自己說:“不能就這樣死了,想一想其他辦法,肯定還有希望。”


    沿著岸邊,輕輕地在水裏,往下遊走。


    走不多遠,就聽見一群女人的笑聲,忙躲起來,仔細一瞧,見成群結隊的女人,在河裏洗浴。岸上還有脫得赤條條的,正要下水的。


    王黔立在水中,躲在蘆葦蕩裏,放肆飽看。


    見那些女人浮在水麵上,頭發披散。有的撕打,有的調笑,有的唱歌,有的互相擦背,也有摟著一團的……洗完了,都赤條條地上岸,揩拭穿衣。


    一股女人氣息迎麵撲來,讓王黔咽了咽口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看出了神,竟然忘乎所以,王黔吹起了口哨。


    這一吹,不打緊,所有女人聽見哨聲,都圍了衝過來,把王黔抓住了,叫其跪下。七嘴八舌地都說要報官,按律偷看女人洗澡可是死罪。


    嚇得王黔渾身發抖。


    王黔想起了,母親說的話。危急時刻,把那顆夜明珠,拿了出來,舉在頭上,說:“請你們別報官,我願意拿這個來頂罪。”


    一位年紀稍大的女人接過來,一看,問其來由,王黔說:“這是母親給我的。”


    那老女人說:“隨我至莊上。”


    王黔立起身,看看自己上半身,河溪水浸頭發濕衣裳,好像落湯雞;又看看下半身,方才跪在地上,膝蓋沾濕了許多泥沙,又像灰裏猢猻。


    走進一個大宅門,眾女人都進去了。老女人叫王黔也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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