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七月十四日晚。


    阿錦還沒有迴來,我能感應到他在很遠的某個地方。其實可以在心裏召喚他一下,但沒什麽事也不好意思打擾他。


    我隻是靜靜地期盼他早點迴來,給我講講他經曆了什麽,想起了什麽。


    今夜的溫度忽然下降了很多,窗戶外麵黑黢黢地,陰氣比以前重了很多。


    我開著窗簾躺在床上凝視著外麵,黑夜裏好多鬼魂急急忙忙往前趕。


    明天就是中元節了,鬼魂們狂歡的節日。


    我心裏有些失望,想著長這麽大都沒有見過什麽特別厲害的陣仗。電影裏那些陰兵過境啊,鬼王娶親的隊伍我從來沒遇見過。


    我這平平淡淡的經曆,就算是出去講故事,也不如別人的素材跌宕起伏吸引人呐~


    越想我越覺得沒意思,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幹脆起身穿上拖鞋,出去蹲在門口觀察著過往的鬼魂,任由他們從我身體裏穿過。


    順便我也可以吸收一下他們身上的陰氣,讓自己清涼一些,正好可以消暑。


    蹲了一會兒後,還是沒什麽特殊事件觸發,我便迴房躺下了。


    嗯~阿錦不在,那我就去找找他?


    我索性坐起身子,開始結印。


    我凝聚起剛剛在外麵吸收的鬼氣,將它們集中在床中間。然後我也跪坐在中間,形成一個傳送陣。


    既然是地府,那用這個應該可以傳送過去吧。


    其實一直以來我沒去過地府,(除了輪迴)哪怕是靈魂出竅到處飄也沒去過。那地方在哪兒我都不知道,隻能借著這些鬼魂們的鬼氣來定位。


    我五指指尖相對,大拇指分開,形成一個正三角形手勢定在胸前。記憶中有種術法是這種手勢,具體是幹嘛用的我也想不起來。


    好像是某種傳送陣的術式吧~


    現在有了阿錦,我是越來越肆意妄為了,有他在我的心裏有了底氣。


    雖然他嘴上說不會保護我,但很多次危機來臨的時候,他都會出現在我身邊幫助我。


    保持這個姿勢一會兒後,我的身體忽然變輕,意識往下沉,就好像掉進了一個奇怪的洞穴裏。


    等我再次睜眼的時候,我已經不是我了。


    ————


    夕陽漸晚,我蹲在鹽堿湖邊賣力地洗衣服。


    湖水清澈見底,倒映出我的身影和周圍的景色。湖底的鹽分結晶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晚風輕輕拂過我的發梢,略帶一絲涼爽。我稍作停歇,抬眼眺望遠方,欣賞著這片湖麵上被風吹起的漣漪,感受這片刻的寧靜。


    此時,我身後傳來了一聲唿喚。


    “柒月~”


    “柒月!天不早了,洗不完的衣服明天再洗,先迴去吧。”


    我聞聲迴望,看見鄰居孟嬸兒正向我走過來。


    她在我身邊蹲下。


    我抬起胳膊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繼續搓洗著盆裏剩下的幾件衣服。


    “孟嬸兒,還有三件就洗完了,要不您先幫我把洗好的衣服晾起來吧!”


    “哎~那你洗完早點迴去!我給你留了吃的,放在你房間的桌上你記得吃誒!”


    孟嬸兒看似肥胖笨拙的身子,卻渾身有勁,輕輕鬆鬆地抱起一大盆衣服。


    她把裝滿衣服的木盆放在我身後排成直線的晾曬架下,一件一件的往上搭。


    她平時也挺照顧我,但我總覺得她的這種關照就像在監視我一樣,我的一舉一動都被她掌控在眼裏。


    這種過分的關照讓我有點渾身不自在,所以我不想和她一起迴去。


    我一邊搓衣服,一邊用餘光偷看孟嬸兒,直到她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我才迴頭看看她的身影是否徹底消失在我視線範圍內。


    見她果真迴去了,我才放下手中的活兒,站起身子麵對寬闊的湖麵長舒一口氣。


    這偌大的鹽湖裏沒有任何活物,天空中也沒有飛鳥,總覺得我生活的這個村子很奇怪,但又想不起哪裏奇怪。


    飛鳥?遊魚?水草……


    這些詞匯偶爾出現在我腦子裏,不知道在哪裏見過這些生物。可當我問起村民們的時候,他們都說根本沒有這種東西存在。


    他們說,一定是我做夢了,自己幻想出來的詞。水裏除了鹽和死魚哪兒有其他的東西?


    唉,我總是糾結於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讓自己陷入困惑。


    也罷。


    我快速搓洗完最後一件衣服,便收拾好水盆,皂角等工具起身迴家。


    迴去的路上,天黑得很快。最近天氣很不好,總是陰沉沉的。烏雲蓋住了我所居住的小村莊,看著像是要下暴風雨的樣子,可是這雨卻一直遲遲不來。


    沒有陽光,魚幹都是被海風吹幹的。整個村子充斥著一股濕鹹黴腐的氣息,從小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我,依舊不適應這種氣味。


    村民們每天隻埋頭捕魚,曬魚……捕魚,曬魚……


    自我有記憶起,就生活在這個海邊的漁村。


    村民們靠捕魚為生,沒有風雨的日子裏男人們結伴出海捕魚,女人們聚集起來在海岸邊撿拾貝殼,醃製魚幹。


    若是連續不斷的暴風雨來臨,男人們則會去加固碼頭,冒著風雨砍樹造船修船。女人們則靜靜待在小木屋裏織補漁網。


    而我呢,是個孤兒,這些都輪不到我去做。


    村裏有個很大的鹽堿湖,我的工作是每天去湖邊給全村人洗衣服,偶爾替村長跑腿,通知村民們定期集會。


    我們村子所有的男男女女,加上我一共隻有49個人,工作量不算很多。


    很小的時候,村長叔叔就告訴我。我的父母在一次海難中喪生了,當時他們把還在繈褓中的我放在小木盆中,我隨著海浪被拍打在岸上這才得以幸存。


    是村長撿到的我,很快他便叫上了海岸邊的女人們,吩咐大家一起輪流照看我,把我養大。


    當年正是七月,村長便給我取名為“柒月”。


    大家都對我很好。在村子正中央建了一個隻有一間房的小木屋給我居住。


    屋子簡陋滿是潮氣隻有一扇小小的氣窗,哪怕是白天屋子裏也黑洞洞的。


    盡管如此,我從小在這裏長大,真的環境生活了十五年,也習慣了這種陰暗潮濕。


    再說,大家的房子好像都是這樣的,我的也沒差到哪兒去。


    也許是沒有父母沒有人教導的原因,我的思維總是和大家不一樣,時不時地說一些他們不理解的話。


    比如,為什麽海麵沒有海鷗?為什麽村裏沒有貓狗?為什麽沒有老人和小孩子?


    每當我問這些問題的時候,村民們的表情變得十分嚴肅詭異。


    他們一個個陰沉著臉,一言不發,眼神像饑餓地野獸一般直勾勾地盯著我。


    我總是被他們這樣的態度嚇到,便不敢多言。


    他們有時候察覺到自己的失態,也會故作輕鬆的安慰我。


    “柒月,你又做夢了。根本沒有你說的這些東西,別胡思亂想。”


    “柒月,你要記住是誰養活了你,要記住這裏才是你的家。”


    “柒月,你太過分了,村長對你那麽好,你為什麽要說胡話嚇他?好女孩是不會亂說的,下次不要再說這些奇怪的話了好嗎?”


    “柒月,今天晚上的魚幹特地給你留了最大一條,是你柯叔叔費了好大勁去遠海捕的,差點就迴不來了。你吃了以後,要記著大家對你的好,別再說傻話讓大家擔心了。”


    “柒月…………柒月…………”


    村民們的話在我耳邊不斷地迴蕩,他們的話猶如咒語般壓抑著我的想法,我沒辦法與任何人敞開心扉。


    迴到家裏,我看見飯桌上放著一個破口的瓷盤,上麵有兩條幹煸的小魚。這兩條魚確實比以往的要胖上許多,魚眼睛已經被摳掉了,它們幹得就像是兩具被吸幹了陽氣的屍體。


    這個破口碟子一看就是孟嬸兒家的。


    我看著這兩條死魚,實在是吃不下。它們又腥又臭,雖然從小吃到大,但若不是餓到胃痛,我則是能不吃就不吃,吃不了的時候悄悄埋在屋子外麵的土裏。


    隻要保證不讓自己餓死就行了。


    在這村裏長久以來隻有死魚和蘑菇這兩樣食物。


    聽男人們說,遠處的海域有一層迷霧,若不小心誤入其中,則會中毒身亡。


    正是因為迷霧的限製,村民隻能在近海捕魚。近海隻有死魚,個頭又小又腥臭,數量也不多。


    無論一次派多少人出去,下多少網,每次捕撈上來的都是同樣的數量。


    盡管如此,大家還是勤勤懇懇地捕魚為生。


    那是因為蘑菇並不是任何時候都有。它們隻在下雨天生長,雨大了不行,小了也不行。而且它們生長在山腳下,產量也不多。


    山離我們村子不算太遠。我早上出發,中午就能到達山下,能趕在天黑之前迴來。


    不過,村民們不太愛吃菌子。也隻有超愛吃蘑菇的我會時常關注天氣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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