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會去到一個大城市成為職場精英,沒想到是大城市裏的城中村。


    這裏到處都低矮的老舊樓房,電線雜亂不堪的掛在簷角各處。地麵總是潮濕,曬不到太陽。老鼠比兔子還大。


    本來不怕老鼠的我,有一天晚上走在狹窄的巷子裏,被路過的胖老鼠絆倒在地。它發出憤怒的吱吱聲,仿佛怪我擋了它的去路。


    看著它跑向牆角那些堆滿垃圾的垃圾桶。垃圾堆上麵成群的胖老鼠發出吱吱搶食聲,顯得兇狠無比。我被嚇到了。


    聯想到,如果哪天我生病了,獨自走在小巷中,像現在這般摔倒,豈不是被啃得隻剩森森白骨?


    想想都覺得惡心可怕


    除了看書,還有美國大蠊。在大路上也能被蟑螂抱頭。我承認,比起老鼠。更怕蟑螂。它們隻要出現在我眼前,就能把我嚇得驚聲尖叫,魂不附體,靈魂出竅。


    哪怕隻是蟑螂屍體躺在我眼前,也可以封印我的行動。就怕到了這種地步。


    這裏老家人比本地人還多。畢業後的我在北方待的時間最久,一口東北大碴子味的普通話,到這裏沒有用武之地,說家鄉話即可,講普通話反而顯得很裝。


    仿佛就是從老家村裏,被平移到另一個村裏。沒有背井離鄉的感覺,甚至感覺沒出村似的。


    這裏的環境比老家農村更惡劣,起碼家鄉有藍天白雲,有一望無際的麥田,油菜花田,空氣清新風景好。


    環境不堪就算了。人們的情緒與言語也是難以言表。一言不合就爆發爹媽大戰,以及耳邊總是縈繞著員工們討論女人,粗鄙不堪的汙穢之論。


    初戀家裏做服裝生意。網店,加工廠都有。他父母比較會過日子,為了減少開支,任何事都親力親為。明明多招幾個管理人員就能解決的事,非要每個家庭成員身兼數職。


    要不怎麽說,他家能賺到錢呢。我爸有手藝也懶得幹活。上班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在來之前,初戀把自己包裝的非常好,讓我以為他絕對是未來的成功人士,明日之星。


    來了以後才發現,很簡單的東西,他一直都學不會。而且是那種想學還學不進去的那種蠢材。


    關於麵料與工藝,我這種0基礎純新手小白學幾天都能記下來,他啥也不是。從跑市場到生產線,他除了幹體力活啥也不會。令我感到匪夷所思,畢竟家族裏都是幹這個的,耳濡目染十多年也多少懂一些。他真的是什麽都不懂。


    我的學習還算比較強,那段時間我就像革命的一塊磚,哪裏,哪裏需要哪裏搬。


    扯版布,排版,招工談工價,員工午餐晚餐加甜品都是我做,淘寶店,上款,宣傳圖美工,客服,拿貨,發快遞,打包裝,剪線頭,釘扣子………………


    經常熬通宵,一天隻睡四五個小時。


    他比我慘點,有時候一天隻睡三小時。


    在這種高強度累如狗工作中,晚上我還是做夢了。


    意識處於幻境之中,一座繁華的大都市,高樓大廈的霓虹燈,車水馬龍的街道,小汽車的車燈在夜幕下形成一條燈火長龍。


    我獨自百無聊賴的在天橋的人行道上踱步,若有若無的夜風吹的我脊背發涼。不知道是陰氣或者隻是單純的風。


    夢裏的風真的就是風嗎?這會兒知道自己在做夢,卻又醒不過來。習慣了這種情況。


    我悠然自得的沿著天橋的護欄走了一會兒,好像走不完,又被困在夢裏了。好無奈啊,掐自己不疼,也醒不過來。從天橋跳下去,又沒勇氣。


    不讓人好好睡,又醒不過來,夢裏的時間和現實不一樣,一直走,一直走,等醒來的時候天亮了,精神力量也消耗殆盡,白天怎麽幹活?


    ………………這不是要我命嗎?本來初戀的媽媽不是很喜歡我。白天再打瞌睡,一臉黑眼圈,那不是讓我死啊?


    感到無奈凝神靜氣好好尋找怎麽出去。沒注意一輛暗紅色出租車緩慢得跟著我,等我注意到這股氣息的時候。


    出租車已經停靠在我跟前,攔住我的去路。司機看著挺年輕,胳膊靠在車窗上。非常溫柔的溫柔燦爛的微笑。五官端正,帶著一點書卷氣,不太像幹這個行業的。


    這位司機開口說:“你好!去哪裏?可以帶你一程”


    雖然,雖然我不聰明,但也能感受的到他身上的氣息,魂魄極其不穩定,由很多複雜的情緒凝聚在一起,這就是這場幻境的正主了。


    這時候,耳邊響起一個男聲。溫柔如水的輕聲說。


    【不要搭理他們,會生病,少接觸,少招惹。】


    這個聲音很熟悉,很讓人信服。


    所以我瞪了司機一眼,扭頭就走。


    那輛出租車一直跟在我身後,我時不時用餘光偷看一下,挺帥的。


    哈哈哈哈!沒辦法我是顏狗。感覺走了好久,有點累,蹲下來抱著腿,將一整張臉埋進腿上。長發自然垂地。我不看,根本你迷惑不到我。


    良久,身後忽起一陣寒風。周圍的氣溫陡降,我不自覺的冷的發抖。閉著眼睛大腦放空盡量不去胡思亂想。


    這時候,感覺到什麽東西蓋在身上了。略微抬眼,我眯著眼睛,目光透過垂下遮臉的頭發瞥見一抹紅色,好像是圍巾。閉眼時間太長,猛然睜開有點模糊,稍微適應之後逐漸清晰。


    一張帥臉和我的眼睛在一個水平線上。他也蹲下看著我,但是目光柔和,很溫暖。


    “你是找不到迴家的路了嗎?要不要我陪你一段,給你講講我的故事?”。他語氣和緩的說。


    氣氛微妙,臉紅了。好有禮貌,我想可以吧。他看著不像壞人。開口想答應。


    “好”字沒說出口,就失聲了!


    !!!?失聲了!喉嚨發不出半點聲音?


    腦子那個曾經溫柔的男聲忽然厲聲說道:


    【別答應他,快走!不要背負他人因果,終害人害己。】


    什麽?…………因果?這聲音從哪裏發出來的?


    我覺得,他不是壞人。相信自己的直覺,相信他。雖然喉嚨發不出聲音,我使勁點點頭,衝麵前這個男生微笑示意。


    那位司機小哥叫我如此,便很紳士的扶著我,上車了。


    他幫我係上安全帶,掖了掖他幫我圍上的紅圍巾,無論是現實還是夢裏,設定都是夏天,剛才看路上的行人與他都穿著短袖。為什麽這麽冷啊。好像冬天一樣。我趕緊把兩隻手,也裹進圍巾裏了。


    他說:“已經很多年沒有人能說說話了,這裏都是一些沒有靈智的遊魂無法溝通。不用害怕,我沒有惡意,也不會對你有影響。你身邊那位也不必擔心。”


    誒?像那這樣完整的人類模樣,直接攤牌坦誠相待的鬼魂還是比較少見的。到底是什麽樣故事,讓他一直久留於世不去投胎呢?


    等等!他剛剛是不是說我身邊那位?


    “我身邊誰啊?”難道還有意外收獲?我追問道。


    他的目光堅定又哀傷,並沒有迴答我的提問。


    車內的氣氛一下子沉重起來,變得更加陰冷。


    他猛踩一腳油門,周圍的景物發生變化,空間扭曲,接著我就看到了另一番景色…………


    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的小孩,八九歲的樣子,在垃圾場和蒼蠅們搶食,找到半碗吃剩的盒飯,蹲在地上大快朵頤起來,看著略微腐敗的菜餅,這種炎熱的天氣對拾荒者也並不友好。骨相上應該是男孩,不知道他在這樣的日子裏過完多少個夏天?


    半碗盒飯三兩下就塞進嘴裏了,他起身繼續翻找,鑽進一個和他一樣高的垃圾桶,滿心期待,也許今天可以找到一個好一點的紙殼子?晚上可以睡得舒適一點了?也許可以找到半瓶飲用水?也許可以找到一件衣服?他怎麽也想不到,那是最不該出現的東西。


    他以為這世界上隻有他一個孤兒。他以為他是世界上最多餘的存在。


    他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嬰兒,小心翼翼的抱起來,沒有哭聲,隻剩下微弱的唿吸。他將這個嬰兒從垃圾桶裏抱出來,是個女孩。稍微清理了一下她的口鼻,確認還有唿吸。全身微微顫抖,他像泄了氣的氣球一樣,癱坐在地上。懷裏緊緊抱著那嬰兒。無聲的張大嘴巴,眼淚彌漫了雙眼。上帝視角的我,看到這裏,難受極了。


    那天以後。小男孩經常穿梭在各大菜市場,像過街老鼠一樣被追趕。弱小的他不懂如何正常工作獲取報酬,也不會有人雇傭他,他隻知道,妹妹要活著。


    他依稀記得,他小時候也是喝米湯長大的。他不懂生存的規則。有一次,偷的大米有點多,跑的過程中撒掉好多,心疼的迴去撿拾,被人抓起來,打斷一條腿。他還是死死護著懷裏的一兜子米。拖著斷腿,爬到天黑,才爬迴他和妹妹的小窩棚。


    在寒夜裏給妹妹煮粥,然後拙劣的處理自己的傷口。有了妹妹以後,學會了儲藏,附近堆起一些破爛家具,可以用來生火,撿來的鍋沒有蓋子,但是他也洗幹淨了。很認真的照顧妹妹。


    雖然自己沒有被愛過,但是妹妹不是孤兒。我不知道那麽艱難的日子他們是怎麽活下去的。


    下一個畫麵。


    曾經的男孩已是青年模樣,不再是髒兮兮的樣子。妹妹白白的,圓臉嬰兒肥。很可愛。還穿著小裙子。看著和當年的他一樣大。懷裏抱著一個破舊的泰迪熊。他很溫柔的給妹妹紮辮子。現在的他們,生活在一個工地的集裝箱裏。


    很大很大的那種集裝箱。工頭是個好人,答應不驅趕兄妹倆,食堂有多的飯菜會給他們留一點。食堂永遠都會多出他們倆人的份。


    工頭大叔板寸頭,皮膚曬的黝黑,讓哥哥做一些苦力活。語重心長的說著一些人生道理。


    工頭說:“你倆總這樣也不是個事。好好幹!攢錢讓你妹妹去讀書。”


    好人總是沒有好報的,工頭太過善良,墊錢給工友開工資,工程爛尾,老板跑了。


    老實的工頭被被催債催的無處可去。喝醉酒,從樓頂一躍而下。他鄉下的媳婦趕過來鬧了一次又一次,沒有任何結果,人沒了錢也沒了,聽其他人說工頭生前接濟過兄妹倆,她找到這對兄妹。什麽難聽說什麽,還掀翻了他倆的小窩。


    那天之後,妹妹問哥哥,什麽是私生子?哥哥給妹妹擦擦臉。


    他說:“不要說髒話”


    他們心裏都明白。這隻是一種借口,寧願相信男人拿錢去養孩子,也不想相信現實。如果是那樣的話,至少還算是親人,實際上,什麽也不是。


    又過了幾年,哥哥在工地幹活,因為人品端正,幹活賣力,幸得一老板賞識。願意資助兄妹學習。


    生活逐漸走向正軌,哥哥知恩圖報,妹妹乖巧懂事,可是流浪漢的自卑,還是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雖然老板出資供哥哥重返校園,作為比同學們大好幾歲的插班生,經常受到同學排擠。盡管如此,想到可愛的妹妹,未來還是充滿期待。


    繼續苟且生存。學期末為迎接元旦,學校組織了排練一場話劇。學妹們投票指定要哥哥做主角,聽說晚會將於本市某劇院舉行。


    他想著,也許能帶妹妹一起來玩。每天放課後,會獨自排練到很晚…………莎士比亞的劇,飾演羅密歐。哥哥長相俊朗,確實很適合演男主。學妹果然是眼光毒辣。


    然而這一切都令人嫉妒,醜小鴨怎麽能變成白天鵝呢?同班的男生嫉妒他的人氣。那個年代散裝汽油還不犯法,他們隻是想惡作劇一下。知道約不出男孩,故意去妹妹的學校,騙她說,哥哥在學校水房給她準備了禮物,想讓她看看王子的禮服。那些壞男生想,汽油隻是嚇唬一下而已,再說,那麽多水,應該不會有事的吧。


    等哥哥趕到時。學校水房已經被大火吞噬,他躲過消防員,不顧一切的往裏衝。那些火焰,像惡魔的觸手,吐著火蛇。吞盡了他們留在人間最後一絲溫情。次日清晨的角落裏,隻剩下燒焦的小熊頭,它從斷裂的水管中滾落出來。


    畫麵到這裏就結束了。男生牽著我的手,場景一轉,迴來了他第一次撿到妹妹的小窩棚。


    他搓著我的手哈氣,問道:“冷不冷?


    我說:“有點冷”


    他臉上始終掛著溫暖的笑容,帶我進小窩棚裏。翻出一床發黴的厚被子,給我鋪開,哄我躺下睡覺。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醒來就真醒了。迴歸到現實,正常生活了幾天,我總覺得,哪裏不對,總覺得哪裏少了點什麽。


    我能感受到他的思念。我甚至想過他那樣對我,是因為我是他妹妹轉世?想起來,他身上那條紅色的圍巾,是妹妹織給他的,他沒有給我看這個,我為什麽會有妹妹的記憶?


    忽然間妹妹所有的記憶與想法都浮現在我腦海裏。下了班躺床上,心在顫抖。我想迴去找他。


    腦子裏那個聲音又響起


    【你不是他妹妹,別強行給自己加戲。他放不下就別管他】


    這人是誰?隻聞其聲不見其人。我要做什麽他憑什麽幹預?


    我想一定要做點什麽,在床上躺好抱著枕頭集中意念迴想。


    真的又被我夢見了。帶著強烈的思念,思念可以穿越時空的,我知道。


    睜開眼看到他的臉,還是在那個小窩棚裏。我推開被子起身,好像隻是剛打了個盹而已。就這樣簡單的接上之前的夢了。


    我審視著這一切。對他說。


    “我不恨,如果沒有你,就不可能在人間多活這幾年,有你在很好,你不在家的時候,有你送的小熊陪著我,每天守著我們的小家等著你迴來,很幸福,我不恨,你也不要恨好嗎?哥哥?”


    不知不覺我的情緒越來越悲傷,淚水彌漫雙眼。


    “我不恨!哥哥也不要恨!我走了。不要等我,那裏的黑衣服大人說,不要等你,不然就是害了你。對不起。”


    在那個夢裏,我趴在他懷裏說了好多好多話,說了關於他的點點滴滴。說了謝謝他教會我對這個世界溫柔以待。哭累了又睡過去。


    再一次醒來,還是在夢裏,那股思念消失了。我看到某個城市,某座高樓大廈地下停車場裏。


    那裏做過法事。像是鎮壓了什麽怨靈。又閃過一個畫麵,當年放火的那些人,都成年了。老了,有了自己的孩子。並且給了我一個地址。我明白了……。


    我說:“那被鎮壓的,是你嗎?…………我不會幫你做害人的事。不是我不會害人,是我覺得,那樣隻會對你更不好。我好像不是你妹妹。但又好像,我見過她了,剛剛那些話是她借我的身體說的。她很可愛。”


    啊!……猝不及防的被他吻了一下額頭。


    他將紅色圍巾從我脖子上取下來。戴在自己身上。依然是那麽陽光的笑容。


    他說“我知道你不是,但我喜歡你。”


    他一句話讓我驚愕了許久。


    說完他在我麵前消散了。消失之前,他說對這個世界沒有留戀了,還勸我,下次不要隨意跟別人迴家。好好聽他的話。


    摸摸自己的臉,凍得冰冷。


    我閉上雙眼用靈視去追尋他靈魂蹤跡。看到了滿是怨恨與執念。


    不知道他在人間遊蕩了不知道多少年,在黑暗中蟄伏憎恨。直到我從這裏經過。


    他湊到我身邊,看到我的童年。和那些遊魂捉迷藏,騙他們說給他們燒紙。然後永遠不燒,也喜歡泰迪熊,睡覺也枕著熊。


    看到我身邊的小熊,慢慢喚醒了那些遺失的理智。…………試圖接近我。……才有了這個故事……


    迴到現實。我感覺好心痛哦,為什麽生活中沒有這樣的帥哥跟我談戀愛?婚姻裏亂七八糟的人際關係,七大姑八大姨的偏見。我真的受夠了。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又得起來幹活。初戀比我起的更早。無精打采的爬起來刷牙。


    正在刷牙,腦子裏那個聲音又蹦出來了。


    【沒救了,居然還被人親了。】


    嗯?什麽?


    “是誰在說話,有本事出來。”


    哇這什麽鬼,大白天也能出來嘲諷我?


    無論我怎麽激將法,嘲諷他。那個聲音依舊不再出現。


    算了,也許是幻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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