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有人邀請你去陰間做客,你去還是不去?或者說,這話值不值得信?去陰間做客,聽起來像有人說讓你去死一樣。


    如果這個場景下說話的是個普通人,宋燾會覺得對麵瘋了,如果過來說這話的是傳說中的牛頭馬麵,那他會覺得自己瘋了,平白無故的做這種邪夢。


    但是現在的情況,是宋燾臥病在床,精神迷迷糊糊的時候,見到一個陌生的小官吏,牽著一匹額上有一撮白毛的馬,就這麽走近自己家門,在宋燾病床前說這些。


    這不是瘋了,更像是自己久病不治,時候到了。


    看著這個明顯不對勁的小官吏帶著馬,無視自家的院牆門窗徑直來到床前時,宋燾心裏已經開始結束自己已經病死這件事,可對方很快解釋,說要帶他去陰間參加一場考試。


    聽見這句話,宋燾腦袋裏第一個想法是“現在投胎轉世也得先考試嗎?”,轉念一想又不對,隻聽說過投胎要喝孟婆湯走奈何橋,從沒聽過死了還得去考試的。


    既然不是自己死,來的也不是牛頭馬麵黑白無常,宋燾再次將這一切當做自己病糊塗做的邪夢,正打算躺迴去,結果對麵官吏的態度強硬,一直催他上路。


    無奈之下,宋燾帶病起來,騎上馬上路。


    說來也奇怪,他明明是臥病在床,一騎上馬身上的睡衣眨眼變成常服,頭發也梳好了,之前的病痛也消失,一身輕鬆。


    宋燾騎在馬上,陌生的小官吏在前頭牽著馬,他看不清自己是怎麽被帶出家門的,感覺周圍的景物變化異常的快,隻是一個晃神的功夫,他們就走上一條沒見過的路。


    這種感覺很奇妙,官吏牽馬走的速度不快,宋燾卻始終看不清周圍景色,隻知道這是條非常生疏的路,感覺不到冷熱,甚至判斷不出是黑夜還是白天。


    不過片刻功夫,他們來到一座城郭,周圍看著極為繁華,像是某國首都,可又因為模糊的景色連周圍的人都看不清楚,在宋燾眼裏,熱鬧看不出來,反倒覺出幾分冷清,因為他連別人說話的聲音都聽不真切,仿佛騎馬被牽進一片幻境。


    “請問這裏是……”


    宋燾剛想問問這裏是哪,誰知剛開口,眼前景物又變了,原本遙遠的王府大門唰的一下來到麵前,眼中畫麵一下子被富麗堂皇的大門填滿。


    而且這次景色不再模糊,是真真切切的一扇大門,突然的變換讓宋燾感覺有些不適,忍不住抬手揉眼。


    等他放下手,發現周圍的景色也清晰起來,同時有不少類似打扮的小官吏牽馬而來,馬上都坐著一個書生模樣的人,而且各年齡段的都有,小的看著還沒及冠,可能也就十五六歲,老的臨近古稀,看著已經一隻腳進棺材了


    不對,如果這裏真是陰間,那就不是一隻腳進棺材,是在場的書生大概都進棺材了。想到之前官吏對自己說的話,宋燾腦海裏浮現出這麽一個有些冒犯的想法。


    來到大門前,牽馬的官吏們示意書生們下馬,大家相互交流,發現每個人都來自不同的地域,交流時能聽到各種不同的口音。


    除去幾個和宋燾一樣是臥病在床的,還有幾個早就死了的,其餘人都是在睡夢中被帶來,都是來參加這場考試。


    “所以這裏就是地府?”


    相比其他人的些許畏懼,有個年輕人膽子大,朝周圍四處觀察,這個人就是竇旭, 他曾在夢中拜訪蜜蜂的國度,幫席方平寫訴狀,已經經曆過不少離奇事了。


    席方平帶著父親迴家後,依照之前留下的地址給竇旭說明情況,官司打成功了,席家討迴公道,作為告閻王的參與者之一,竇旭對於地府到底是什麽樣子非常好奇。


    沒想到有朝一日,他會因參加開始到陰間來。


    等來參考的書生到齊,麵前的大門打開,入目是富麗堂皇的殿堂,和大殿前的一張張桌案,桌上早已擺好筆墨紙硯,隻等考生入場落座。


    大殿再往上更高的地方,早已坐著十幾位官員,因為距離問題,大家都看不清他們的麵容。


    但坐在正中央的那位,就算看不清他的臉,書生也能從打扮上認出,這位在廟裏不知見過多少迴,正是關帝神。


    除去這位,在靠邊的位置還有一位非常顯眼的人,不同的是,關聖帝君是因為太有辨識度,而這位是因為太亮眼。


    補充,完全物理上的亮眼,別人都是著官服帶官帽,他不一樣,他滿身都是珠寶,玲琅滿目、交映生輝,他不需要霞光,光是身上琉璃寶石對光的反射就夠亮了


    “好友,咱們這樣有些不合群啊。”


    跟他坐在一起的人雖然乍一看不搶眼,但如果仔細看的話,也能發現這位的格格不入。


    太極圖案、拂塵,這分明是個道士,卻也跟這群官員坐在一起。


    兩人可能也知道自己


    “那又如何?”


    對於自己這邊的格格不入,疏樓龍宿完全不在意,他要的就是華麗無雙獨一無二,不合群和正常。


    況且他們兩個先天人和陰曹地府的官員們隔著畫風,雙方能坐在一起監考就更魔幻了,還要什麽合群。


    “總感覺怪怪的。”


    陸判說要請自己來地府旁觀考試,柳清緣一開始沒多大興趣,因為他知道這件事不會出差錯,來考的都是些普通書生,監考的卻是地府大能,而且書生們是魂魄被帶來考試,根本整不了小手段。


    但是後來一問,關聖帝君監考,很好,柳清緣立馬來精神了,不為別的,就為了見見關二爺他也要過來湊這個熱鬧。


    可隻有他自己來的話,又覺得缺了點什麽,在問到具體時間後,柳清緣摩拳擦掌,把疏樓龍宿給拉了出來。


    就決定是你了,華麗無雙的龍首,給陰沉沉的地府來點儒門光芒!


    這些官員和書生學的都是儒家學說,就劍子仙跡這麽一個道士做在這裏的確是紮眼了些,雖然陰曹地府發展到現在,已經算三教合流文化的一個代表案例,但柳清緣還是覺得不怎麽對勁。


    思來想去,可能是自己一身白畫風不符吧,就自己一個人畫風不一樣不自在,於是他打來一個更搶眼的搭檔


    “吾跟汝在地府,光從這一點看就已經很荒謬了。”


    疏樓龍宿搖著手裏的寶扇,本來因為高度關係,下麵的人就看不清他們的長相,疏樓龍宿舉著扇子,更是直接擋住半張臉,底下的人抬頭,隻能看到鑲嵌無數珍珠寶石的扇麵。


    “那咱們現在,也算是同生共死了。”


    現在兩人都在陰間,還是抱著相同目的同時來的,現而且還坐在一起,四舍五入不就是死在一起了?


    “這種同生共死大可不必,若要論公正,汝該讓傲笑紅塵來。”


    疏樓龍宿看著下方逐漸落座的書生,他們這處地方是特殊結界的,上麵的談話不會影響到底下的考試。


    “好友怎麽能這麽說呢?吾在聽到這場考試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找你分享啊,看,咱們友誼真是情比金堅。”


    “汝情比金堅的友誼,就是第一時間拉吾下地府?”


    拉著好朋友一起去陰間,什麽騷操作,知道的是邀請好朋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跟仇人同歸於盡呢。


    “但龍宿你不是也毫不猶豫的來了?”


    “那得感謝劍子汝,毫不猶豫的把吾拉走。”


    甚至是剛出現就被拉著來地府了,連一點準備工作都沒有。


    很快,所有書生落座,考試正式開始,乍見到關帝神,宋燾心裏還有些發怵,殿上十幾人也既有壓迫感,選座位時,他選了個靠殿外的位置,那裏有兩張桌子,在他之前,已經有一個秀才落座。


    考試開始,宋燾看著發下來的試題,上麵隻有八個字“一人二人,有心無心”。


    這場考試各方麵都非常意識流,柳清緣和疏樓龍宿隻坐在位子上什麽都不做,也能縱觀全局,看清考生們的動向,包括考題和考生寫的答案。


    宋燾寫的很快,柳清緣清楚的看到他在拿到考題後,寫下“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的句子。


    “好友以為如何?”


    這個答案怎麽說呢,放在陰曹地府這種有些唯心主義的地方來說,這個答案還挺合適,可放到現實裏,這個處事方式可能就不行了。


    “汝要與吾談善惡?”


    疏樓龍宿越來越覺得,這該是傲笑紅塵的活,實在不行,這個問題問佛劍分說也行,反正不適合他疏樓龍宿。


    “不,隻是問問你對這個答案的看法。”


    “有心無心,與吾無關,逍遙自在便可。”


    他可是當過反派的人,拿這種東西問他,還不如直接問怎麽懲罰為惡者來的合適。


    看著宋燾的答案被幾位官員傳看,應該是都認可了這個迴答,疏樓龍宿斜撐著頭,繼續搖著手中寶扇。


    “這種題目,還有這個迴答,也就隻適合這個地方,死亡之後,一切清算的世界。放到凡間,嗬。”


    “閣下何出此言?”


    旁邊有官員聽見兩人的談話,於是好奇詢問,他們這次選拔的的確是陰間官員,但不管是底下的書生,還是上麵坐著的高官,與陽間凡塵都是有關係的。


    為何疏樓龍宿卻說,他們這些人商量出的題目,以及被稱讚的答案都不適合凡間?這些書生都來自凡間,迴答肯定是按凡間思維來的。


    “百善孝為先,論心不論跡,論跡寒門無孝子;萬惡淫為首,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無完人。”


    這玉石撞擊的清脆聲中,傳來這樣一段話,“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是個非常唯心的標準,一個人行善作惡,到底是無心之舉還是有意為之,從表麵是很難看出來的。


    想要全判斷對,除了讀心術,或者被問著做到完全誠實,剩下的恐怕就隻有等到人死,由地府和生死簿判斷。


    有心為善,雖善不賞,那行善者成就的功績難道就不認了嗎?無心為惡,雖惡不罰,那如果有人失手殺人,就真的一點代價都不用付嗎?


    “想不到這陰曹地府,也是理想主義啊。”


    “都陰曹地府了,理想一點也未嚐不可。”


    比起宋燾,柳清緣也更中意其他人的答案,但拋開凡塵,宋燾這個唯心理念的確比較適合同樣唯心的地府。


    在觀察的時候,他看見裏麵有幾個熟人,像倦收天原無鄉遇到過的竇旭,還有之前被抓去當了男寵,還被非法穿越者放上咒蟲的倒黴蛋,倒是沒有朱爾旦。


    可能是朱爾旦剛被換心,沒有完全脫去傻子的名號,沒被地府選上,也有可能是陸判怕被看出什麽,直接把朱爾旦從名單裏排除了。


    比起宋燾,柳清緣更看重和他坐在同一邊的秀才,這秀才姓張,寫的是賞罰分明、要將善惡作為的過程詳細歸類的內容。


    但他們兩個隻是來旁觀的,看好誰也隻是隨便提一提,提供一個選擇範圍,最終結果依然是地府的人自己決定。


    然後剩下的,大家又選出幾個合適的人選,依照各地城隍裏主要缺失的地區進行選配,最後擬出一張名目表。


    其中,宋燾被選為去河南一地做城隍,但他卻拒絕了,理由是家中還有位七十多歲的母親,這陰間上任就是當場死,變成鬼去赴任,他要是死了,自己的老母親便無人贍養。


    所以宋燾的請求,是能不能等他侍奉完母親,陽間無牽掛後再來上任,有幾個書生也是同樣,他們都還年輕,家中還有老人要贍養。


    有位被選中的老先生倒是很幹脆,隻說迴去交代一下身後事,交代完馬上就能來,有種著急迴去上吊的架勢。


    想想也是,這位老先生看著六十多了,好像也隻是個秀才,這個年紀再考陽間的科舉希望渺茫,與其一直考不上把自己耗死,還不如早死幾年,先來陰間當官。


    被選中做城隍,這種天上掉餡餅的機會可不多見,過了這店就沒這村了。


    竇旭什麽都沒撈著,但他沒有跟著其他落選書生離開,而是繼續留著,視線放在柳清緣和疏樓龍宿身上。


    首先,這兩位看著跟其他人格格不入,一點也不像地府的官員,然後,竇旭不知怎麽的,看著他們,就想起從前見過的倦收天和原無鄉。


    直覺告訴竇旭,他們之間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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