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跟著穿粗布衣裳的人走到門口,竇旭人還是懵的,他不過是和平常一樣躺下睡覺,見到一個穿粗布衣裳的陌生人站在自己床前,驚異中以為遭賊了,結果對麵的人開口說“有請”,把竇旭給整懵了。


    家裏突然進來一個陌生人,正常反應應該是把人趕走,竇旭也該這麽做,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錯,跟著對方出門,一推門就到了這裏,來到這般不似人間的地方。


    或許是自己睡迷糊了,隻是在做夢,竇旭忍不住這樣想,在平常他不會這樣隨便跟著陌生人就走,自己家門也不可能會這種地方相連,村子也是再平常不過的村子,沒聽說過關於任何仙人仙境的傳說,最多就是山裏有狼,水裏有水鬼之類的。


    所以在竇旭看來,自己做邪夢的可能性更多,特別是在看到倦收天原無鄉的時候,周圍層層疊疊的亭台樓閣不像人間景色,眼前這二位,亦不像凡世之人。


    前方這兩位,一者為金,耀眼如朝陽,一者為銀,皎潔如明月,如果身邊這個穿粗布衣服的使者沒說錯,這兩位跟他都是被邀請來的貴客,竇旭自覺肉體凡胎,如何跟兩位仙人同為貴賓?


    竇旭:我自個兒幾斤幾兩我還是知道的,但凡有能成為哪家貴賓的能耐,我早就去城裏住,去升官發財了。


    這樣理解的話,他這夢做的還挺大,還有仙人參與。


    三人跟著接引的人進門,進入門內金碧輝煌,看著像是一座宮殿的大堂,裏麵有一位顯貴官員迎接,見到人進來,連忙上前行禮,態度恭敬的竇旭一陣不得勁兒。


    周圍金碧輝煌,對麵的官員衣著顯貴,身邊的兩位仙人天人之姿,就自己穿著最普通的衣服,以一名普通凡人的身份在這裏,顯得格格不入。


    如果真是一場清醒夢,他有點想趕緊醒過來。


    “今日大王設宴,恰逢兩位仙君降臨凡塵,仙人難見,便邀請兩位來此,還有這位竇郎,三位今夜乃我國貴賓啊。”


    這大臣直接喊出了自己的姓,這就更奇怪了,他根本不認識對方。


    “……在下不過一介匹夫,不曾與諸位來往,錯蒙貴國盛情,我實在是不解。”


    不管這是不是夢,自己的意識還算清醒,竇旭便先順著自己的思維來。


    “竇先生家族清白,世代有德,我們大王早就聽說了您的風采,早就想見您一麵了。”


    “……”


    說實話,竇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有這種名聲,他家在村裏的名聲的確不錯,但還不至於傳出去被人看上結交的程度。


    “如此說來,我們是趕上了這位竇郎的光。”


    大臣話裏的意思,就是今天這場宴會是他們大王為了與竇旭交好辦的,倦收天和原無鄉隻是正好碰上這個時間,又走到了附近,大王見他們模樣不凡,便一起邀了過來。


    “不不不,能跟兩位仙人同席,是在下之福氣”


    “你們怎麽都喜歡叫仙人呢?吾與好友隻是兩個再普通不過的修道人,你看吾……算了別看吾了,來,看這位。”


    原無鄉本來想讓對方看看自己身上作為修道人證據,結果一看發現自己的衣服上各種特征都不怎麽明顯,於是讓出一步,示意對方看疑似在發呆的倦收天。


    倦收天一身金色的確閃眼睛,但他身上的道門特征也更明顯,甚至跟原無鄉比,他的衣著形式反而更加“傳統”。


    “看看這頭冠、這拂塵、這太極圖,咱可是正經修道人,道真一脈。”


    最後,原無鄉拍拍倦收天的肩膀做收尾,被拍的人這時候轉頭看過來,好像是迴神了,他先是看看原無鄉拍自己肩膀的手,又看向對麵的竇旭,輕輕點頭。


    “所以,兩位是……道長?”


    竇旭試探著詢問,隻看相貌的話,倦收天的麵容其實更秀氣,但不知為何,竇旭就是覺得這位一身金色的道長壓迫感更強。


    可能是這位不怎麽說話,看起來沒另一位好接觸,也或許是眼神,對麵雖然看過來了,可竇旭就是感覺對方眼神不在自己這裏,看了又好像沒看,有一種自己入不了對方眼的感覺。


    “你如果覺得這麽叫方便,就這麽叫吧。”


    借著這一點時間,雙方互通姓名,兩人也得知他們現在正在膠州地界。


    很快,有兩名女官前來,用兩麵旌旗引導他們往前走,這宮殿裏也是房間與房間緊挨,需要走一道道宮門才能到達擺宴的大殿。


    大殿之上的確有位大王等候,見到人來了,他立馬走下台階迎接,用的是賓主相見之禮,可見是給足了麵子。抬頭看去,殿上掛著一道牌匾,寫有“桂府”二字


    見了傳說中的大王,竇旭又忍不住開始局促,大王看出他緊張,哈哈笑著。


    “你我能成為近鄰,可見緣分之深,何必疑心重重?開懷痛飲便是!”


    這又是竇旭理解不了的話,他家住在村中,如何能與這地方相鄰?


    竇旭滿腦袋的問號,另外兩人卻沒有這些顧慮,非常自然的落座,認真算的話,這位大王連同所有國民都不能算妖,隻是一群稍微有些能耐的精怪,離了這蜂房仙境,連說個人話都難,更何況變成人形。


    戰鬥力更是沒法說,和尋常蜜蜂差不多的實力,一條普通的蛇就能把這裏滅國,威脅不得任何人。


    “笙歌夜舞,一派喜樂,這樣看,這裏也算一處仙境。”


    隻要沒人從外部破壞,這蜂國便能一直安居樂業,世代繁衍,的確符合世人對桃源仙境的暢想。


    “也不知道真,何時能辦上這樣一場宴會……”


    “道真之事,等迴道真再說。”


    倦收天向原無鄉舉杯,剛才宴會沒開時,是他走神,現在宴會開了,又變成原無鄉在走神。


    “既然決定來此方天地散心,自然該將煩心事放下。”


    “好友說的是。”


    看著伸到自己麵前的酒杯,原無鄉抬起自己與之對碰。


    “隻可惜,這裏沒有你北大芳秀最中意的美食,不然咱們這趟旅遊,應該能更盡興。”


    這裏的宴席,最多的就是大魚大肉,除去一些固定的名菜,其餘麵食隻能算添頭,更不會有倦收天鍾愛的燒餅。


    類似的食物更多出現在平民百姓的餐桌,卻礙於技術和材料,大部分都是當幹糧吃的,味道也沒法跟他們吃的那些比。


    至於日出曙光,在讓席方平安全達成目的之前,可能是不能去山頂看日出了,席方平現在隻是個魂魄,還處於半鬼半生魂的其他狀態,白天趕個路沒問題,帶著他去山頂直麵太陽那肯定不行。


    這麽一算,倦收天喜歡的東西,竟然在短時間內都不能碰了。而從膠州往南去找二郎神,不管是真到二郎神府邸,還是半道碰上九王爺,用多少時間都還是未知數。


    “來這裏本是遊玩,沒想到還有委屈你啊。”


    “友人作伴,何來委屈一說?”


    酒過數巡,竇旭已經醉了,他感覺自己這夢越做越真,膽子也漸漸大起來,之前對原無鄉倦收天他們還有點畏懼,因為這兩位怎麽看都不像是在人間生活的,現在有酒壯膽,就主動跑過來。


    關於這兩位,竇旭隻聽懂了名字的部分,道真一脈他沒聽說過,這種打扮的道士更是沒見過,周圍的顯貴和大王看起來還是正常人的範疇,這兩位就顯得格外突出。


    特別是倦收天的頭發,初看會以為是與衣服相似的金色,仔細一看,好像是金白摻雜在一起的,再仔細觀察,發現發絲中還有金粉的光澤,著實神奇。


    倦收天整個人,就像是一座鍍了金的神像,一身金輝吸引目光,但又讓人不敢靠近,隻能遠觀。


    不過竇旭過來也不是問他頭發的,喝再多酒也沒這個膽子,之前聽說他們來自很遠的地方,他是想問問這些。


    “我才學淺薄,不知道真一脈,但聽兩位道長所言,兩位不是中原之人?”


    “不僅不是,而且更遠,我們來自的天地之外,與此地的距離,恐怕比十萬八千裏還遠。”


    何止啊,隔著世界觀呢。


    “天地之外……”


    “吾與友人所居之處,被稱作苦境,幅員遼闊,物產豐富,但是也……”


    “多災多難。”


    倦收天接上最後幾個字,跟喝的已經有些暈的竇旭不同,他們兩個都清醒的很。


    “對,多災多難。”


    原無鄉歎氣,苦境這名字真是沒白叫。


    “在苦境,上至先天頂峰,下至平民百姓,隻要沾染塵世風波,就免不了要走一次劫難。”


    “但能有摯友相隨,走一次劫難也不會太苦。”


    “有你北大芳秀相伴,吾自然不用擔心劫難之苦,可若能平穩度日,誰又不喜歡呢?”


    竇旭:怎麽感覺插不進去話呢?可能是酒喝多了。


    這個時候,最上頭的大王突然放下酒杯,看向左右大臣。


    “朕說一個上聯,看看有誰能對上,''才人登桂府''。”


    此言一出,周圍的人紛紛思考下聯,倦收天和原無鄉也跟著一同收聲,等著劇情自己發展。


    竇旭喝的已經有些暈了,這酒香甜,是他從來沒喝過的,聽見上頭大王出的上聯,他沒多思考,直接答出來。


    “君子愛蓮花。”


    這一答,滿座的目光都投過來,把他看的酒都清醒了幾分,以為是自己說錯話了。


    “巧了,真是巧了。”


    大王聽了這下聯很是高興,臉上還帶著幾分驚喜。


    “朕的公主小名便是蓮花,這不就是咱們兩家的緣分嗎?去傳話,將公主叫來。”


    “這……”


    這麽湊巧的事,竇旭實在沒想到,他這下聯真的隻是隨口一說,而且大王的話又讓他想起之前的疑問,自己住在村莊之中,到底怎樣才算與這神奇的國度毗鄰?


    這個疑問一直縈繞在竇旭心頭,直到他從睡夢中清醒,還是忍不住會想,自己的鄰居隻有一位老翁,兩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房屋之間,到底在哪裏能跟這仙境一樣的地方搭上關係。


    “……果然是夢啊。”


    等第二天清醒,竇旭看著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房屋,推門出去,外麵不是緊挨在一起的亭台樓閣,也沒有來來往往的宮女女官,也聞不到夢中美酒的香氣,目光所及之處,隻有眼熟的不能再眼熟的自家園子。


    宴席最後,竇旭喝得暈乎乎的,因一句下聯,他見到了美麗動人的蓮花公主,一時便失了心神,再加上當時酒喝的的確有些多,醉的實在厲害,對麵說什麽也聽不清楚整個人又醉又暈。


    還是有哪個大臣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腳,告訴他大王和自己說話,還有意將公主許配給自己。


    後來怎麽迴來的也記不清了,現在一迴想,既然是場夢,自己當時怎麽就犯暈了呢?答應下來啊,反正是個夢!


    清醒之後,竇旭還想躺迴去重新睡,想試試能不能重迴美夢之中,結果可想而知,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做這種夢,夢中事物從前都沒見過,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腦子原來這麽能想象,國宴仙人,美貌公主全在一場夢裏。


    美夢雖好,可終究是一場夢,夢中笙歌豔舞、佳人作伴,醒了還是什麽都沒有,而且這夢雖好,邏輯卻有些怪,自己是怎麽憑空想象出這些場景的,竇旭清醒後也沒想明白。


    “咚咚。”


    門外響起敲門聲,把還在悵然若失的竇旭叫迴神,雖然已經是白天,但今天一沒有朋友來訪,二來自己跟鄰居沒什麽交集,他想不出有什麽熟人會突然到訪。


    竇旭揣著疑惑去開門,在心裏猜著會有誰來找自己,但想了一圈也沒想出來,平日裏相熟的朋友拜訪,都會直接在門外喊,他聽聲音就知道是誰來了。


    但今天的來訪者隻是敲了幾下門,沒有再另外出聲,不會是自己那幾個損友想了什麽鬼點子,要在開門的時候嚇自己一跳吧?


    一開門,竇旭措不及防被晃了一下眼,清晨的陽光撒在門口兩人身上,金色耀眼似朝陽,銀色皎潔如明月,夢中與自己相談甚歡的兩位仙人,此時就站在門口。


    “……”


    竇旭使勁揉了一把眼睛,他有些分不清這到底是夢還是真實,他迴頭看看,是自己家,往外看看,還是熟悉的村落。


    隻有眼前這兩位,形貌與夢中所見一致,但與周圍的鄉野景色一比,顯得不是那麽真實,他現在到底是清醒著,還是又在做夢?


    或者說,他這場美夢本身還沒醒?


    “又見麵了,竇郎可醒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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