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裏橋鎮外,“聚友飯店”裏,沒有點燈。


    一縷月光從殘破的窗子照進來,依稀可辨出屋內的淩亂,翻倒的桌椅,打碎的陶盆,折斷的窗欞……


    屋內有一男一女兩個人。


    男的是野狼嚎,女的是孫玉香。他倆在屋中相對而坐。一股淒涼冷寂之氣,彌漫在屋裏。呆坐半晌,誰也沒有吱聲。


    沉默了一陣,孫玉香長長地歎了口氣。


    “咱們敗了。”


    語氣裏,是無盡的失意和無奈。


    想當初,窟窿山多麽強兇霸道,嘍羅眾多,山寨興旺,在丘城一帶威名赫赫。可現在,山寨被人奪了,嘍囉死的死,散的散,隻剩下這兩個人,在破落的小飯店裏,悵對一片月光。


    野狼嚎低聲說道:“夫人,咱們不光是敗了,而且已成為別人俎上魚肉。血寨主把我擒住,卻並未殺掉,甚至連刑訊都沒有,而是放我逃生,其實——我琢磨過了,人家是不屑於殺我,就象地上有一隻可憐的螞蟻,踩一腳都嫌費事。”


    孫玉香幽幽地說:“咱們已經沒落到這步天地了麽?江湖上威名赫赫的窟窿山,如今……”


    “夫人,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如今氣數已經至此,您也不必太過悲傷。”


    孫玉香怔怔地坐著,像是一尊石像。


    過了一陣,她忽然騰地站起身來,揮著手尖聲大叫,“不,我不服,當初咱們跺跺腳,洞陽湖也要起波浪,一時的挫折算得了什麽,我一定要東山再起,你再去召集失散的弟兄,咱們重頭開始。”


    咬牙切齒,兩隻飛鳳眼放出惡狠狠的光。


    兩隻手掌紮撒著,在虛空中亂抓,臉上那副猙獰的表情,就像是母狼要吃人。


    月光照進屋內,狀如瘋婆的孫玉香,活像個厲鬼。


    野狼嚎依然是老樣子,不動聲色,沉穩如常,低聲說:“夫人,冷靜,咱們得承認現實,這兩天,我也努力在召集剩餘的弟兄,可是沒有效果,有的不願意迴來,有的不知下落。還有的,是故意躲著我。”


    “你的意思,現在就剩下咱們兩個人?”


    “對。”


    孫玉香閉上嘴,重新坐下來。


    呆呆地,不再叫嚷,也不再亂揮手臂。


    良久,兩行眼淚,順著腮邊流下來。


    野狼嚎也默不作聲。


    兩個人就這麽呆呆地坐著,淒清的月光照在身上。


    ……


    忽然,野狼嚎迅速站起,從腰裏抽出一把匕首。


    門外,有動靜。


    孫玉香也迅速擦一把眼淚,閃身避在門後。


    兩個人側耳凝神,全神戒備。


    隻聽外麵傳來說話聲:“路上的老客莫驚慌,大家都是草頭一根線,兄弟來得魯莽,請寬寵大量,鎮定自若。”


    野狼嚎沉聲問道:“尊駕是誰?”


    “兄弟姓杜,道上的哥們稱一聲杜秀才。”


    “嗯?”


    野狼嚎和孫玉香對望一眼。


    對於杜秀才,他們當然不陌生。這家夥是蓋天霸的忠實手下,兩麵三刀,心狠手辣。他來了,那麽隻能意味著一件事:蓋天霸盯上自己了。


    孫玉香正自心情不好,見了蓋天霸的人,一股怒火油然而生。當初,正是蓋天霸,殺了程老禿,使窟窿山的勢力受到沉重打擊。


    現在,自己落到樹倒猢猻散的境地,蓋天霸還要趕盡殺絕麽?


    孫玉香站起身,咬牙切齒地說:“杜秀才,蓋天霸在哪兒?”


    “蓋大哥馬上就到,他命兄弟給程夫人送來了一件禮物。”


    “哼,你們有什麽招,都亮出來吧,老娘見什麽接什麽。”


    “誤會了,程夫人,這迴蓋大哥是來捐棄前嫌,化敵為友的。”


    “呸!”


    “程夫人,容兄弟一五一十,詳細稟報。”


    飯店的門,被推開了。


    杜秀才手裏提著一個麻袋,探頭探腦地走進來,邊走邊說:“嘻嘻,請勿疑神疑鬼,兄弟這迴確實是真心實意,開誠布公。”


    他將麻袋放在腳邊。


    麻袋裏有東西在動,這些江湖上的豪客一看便知,麻袋裏裝的是人。


    野狼嚎冷冷地問:“杜秀才,你提了個肉票子來,到底什麽意思?”


    杜秀才搖頭晃腦地道:“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兄弟奉蓋大哥之命,前來結納,請各位寬宏大量,既往不咎。”他一邊說著,一邊眼睛骨碌碌亂轉,觀察著屋內。防備野狼嚎突然動手。


    野狼嚎沒吱聲,凝神站立,盯著杜秀才。


    杜秀才不敢再往前走,和野狼嚎目光相接。


    空氣中,盡是戒備和尷尬。


    杜秀才腳下的那個麻袋,裏麵傳出“哎喲哎喲”的呻吟聲。


    ……


    “哈哈哈——”


    忽然孫玉香仰頭大笑。


    笑聲放肆而尖利,在這個黑乎乎的充滿緊張氣氛的小飯店裏,顯得格外不協調。


    笑聲甫落,她又高聲大叫:“蓋天霸,老娘知道你就躲在外麵,有卵子的就光明正大地站出來,別躲躲藏藏。”


    話語蠻橫而兇惡。這一瞬間,又恢複了山寨女匪首的威風。與剛才那個低頭垂淚的少婦判若兩人。


    “程夫人,久違了。”


    杜秀才身後,響起說話聲。


    一個高大健壯的身影,邁步進屋,朝著孫玉香一拱手。


    此人正是蓋天霸。


    孫玉香一動不動,瞅著蓋天霸。目光好像兩把刀。


    她和蓋天霸,算起來有殺夫之仇,而且這些年來,他們兩撥人馬在江湖上從來水火不容,現在,兩個人正麵相對,那股無形中的敵意,似乎伸手可觸。


    兩個人,是仇敵,本應該見麵就拔刀。


    可是,現在蓋天霸要“結納”,什麽意思?


    圈套?


    陷阱?


    黑暗中的聚友飯店,充斥著一股怪裏怪氣的氣氛。


    ……


    “蓋天霸,有屁盡管放出來。”


    孫玉香的語氣,很平靜。


    蓋天霸打了個哈哈,“程夫人,蓋某此來,一為陪罪,從前的恩恩怨怨,多是蓋某不是,我願按江湖規矩,以十豬十羊之禮,向窟窿山告罪。二是有一樁生意,想和程夫人攜手。因此不揣冒昧,前來拜訪。”


    孫玉香和野狼嚎對望一眼。


    這倆人,結夥為匪多年,一個眼神之間,千言萬語都已意會。


    野狼嚎用一貫的平淡語氣說道:“蓋頭領,杜兄弟,二位請坐。”


    四個人,都在飯店的凳子上坐下來。


    野狼嚎拱一拱手,“蓋頭領,您有什麽主張,我們願聞其詳。”


    “很好,”蓋天霸道:“程夫人,野兄,事情是這樣的,逍遙莊的莊主左擎天,新娶了一個小妾,要在本月初六,擺設新婚宴,邀請了好多江湖同道,共賀新婚。兄弟是受了左莊主委托,來給程夫人送請柬的。請您屆時赴宴。”


    “嘿嘿,”孫玉香冷笑一聲,“逍遙莊擺宴,可也不新鮮了,上迴在望山關擺逍遙宴,好多雞零狗碎的江湖人被他坑得夠嗆,這一迴,又想坑誰?”


    “哈哈,”蓋天霸仰頭一笑,“程夫人果然老辣,不愧是江湖女傑,一語中的,沒錯,左擎天擺宴席,自然是酒無好酒,宴無好宴,所以,蓋某想和您共同合作,把逍遙莊的這場宴席,給挑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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