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漢雄心裏一動。


    既然“逍遙莊”是勞無悔建造的,那是不是等於——他當年確實得到《鬼眼圖》裏的財寶了呢?因為要造一所宅院,也要花費巨資,一般人根本造不起。


    勞無悔仿佛猜中了他的心事,說道:“漢雄,你是不是以為, 建造逍遙莊的錢,是來自《鬼眼圖》?錯了,完全錯了,起屋造宅的錢,是我盜墓得的,從師父家裏出來之後,我連盜兩座漢墓,碰巧了,其中一座是睢留太守之墓,其中陪葬豐厚,令我受益頗豐。”


    “前輩,您的意思是,那本《鬼眼圖》並不是你拿的?”


    “唉,說起來,也算是我拿的,我大哥——就是勞士友的父親,暗中攛掇,也是我一時糊塗,鑄成大錯,那天晚上……說來慚愧,喝了兩杯酒之後,貪心大發,按照大哥的籌劃,拿了那本《鬼眼圖》……”


    羅漢雄搖頭。


    勞無悔道:“怎麽,我說的,你難道不信麽?”


    “勞前輩,並非我不信,而是你說的‘一時糊塗’之類的話,是不切之語。恕小輩直言,貪心,財欲,這是犯錯之源,心頭的惡念,日積月累,才會產生鋌而走險的衝動,決非一時之錯,而是心念不潔的反映。”


    他這幾句挺尖刻。


    羅漢雄並非不懂禮貌,但是——你勞無悔既然當年做出了如此罪惡之事,仗義執言也是正當的。


    勞無悔黯然。


    沉默片刻,點點頭。


    “你說得倒也對,貪欲,乃萬惡之源。當時確也如此,錯是自己犯的,推搪也無用。那天……唉,這麽多年過去了,那天晚上的情形,卻總是象昨天一樣,清清楚楚,大哥和我不同,他是會武功的,那《鬼眼圖》藏在高處,一般人也拿不下來,若非裏應外合,斷難成功。大哥使了‘繩技’,象猴子一樣攀上去,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唉,想起來現在我還害怕,他的眼睛裏冒出的光,簡直就象是惡狼一樣,在黑夜裏直發綠光……”


    “前輩,那時候你是不是害怕得要命,渾身都要篩糠了?”


    “你說得太對了,正是如此,我不但渾身篩糠,而且從內到外,就像被冰棍凍住了一樣,沒有一絲活氣,三魂丟了兩魂,尤其是看見大哥那雙眼睛,心頭的恐懼,簡直就是活見了鬼一樣。”


    羅漢雄道:“令兄這樣的人,他的整個心肺,都是被銅臭蝕了底的,黑爛透了,你就算拿到了鬼眼圖,他也不會跟你講什麽兄弟情誼。”


    “唉,漢雄,你雖然年輕,看得卻是透徹,比我強多了,沒錯,大哥拿到《鬼眼圖》之後,以前說過的話,完全推翻,翻臉便不做數了,我當時……怎麽說呢,惶恐、悔恨、不知所措,內心那份煎熬,難以描述,師兄弟們一起懷疑我,可是我既不敢承認,也不敢跟大哥鬧掰,稀裏糊塗,一錯再錯……”


    羅漢雄想到一個問題。


    “勞前輩,令兄得到了那本《鬼眼圖》,是嗎?”


    “對。”


    “不對呀,一直到今年夏天,勞士友——也就是你那個侄子,依然在尋找《鬼眼圖》的下落,還和毒王錢一味狼狽為奸,巧取豪奪,這說明他們手裏沒貨啊,那《鬼眼圖》到底哪兒去了?”


    “你聽我說,當時師父勃然大怒,將我們兄弟四個,一起逐出師門,其實——殷師兄和陽、海兩位師弟,是冤枉的,但是對我來說,卻得遇解脫,巴不得早一天離開師門。唉,你可不知道當時我心裏有多煎熬……”


    “可以想象得到。”


    “說來可笑,我做了惡事,其實任何好處也沒有撈到,《鬼眼圖》被家兄拿走,我除了落一身埋怨,兄弟反目,師門革除,一身罵名,還有什麽?哈哈,當真是可笑之極。可這是我自己做的孳,又能怨別人麽?離開師門之後,我在饅頭峰建造莊園,本來是想著,等師父年邁之後,接他老人家過來,懺悔贖罪,奉養送終……”


    “這想法很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勞前輩,你能夠知悔,善莫大焉。”


    “唉,天總難遂人願啊,我學的是堪輿占卜,卻難以算清自己的命數。莊園建好之後,沒想到,家兄卻又找上門來,竟然……竟然反咬一口,說我把《鬼眼圖》給拿走了,要我交還給他……”


    “他將《鬼眼圖》弄丟了?那……《鬼眼圖》到底哪兒去了?”羅漢雄問。


    勞無悔一聲輕歎,“那誰知道,其實那個時候,我已經心如死灰,一心躲避《鬼眼圖》這三個字,你就算是將《鬼眼圖》送到我麵前,我都不想要。當時……煩惱無比,和家兄大吵一架,其實我們倆,已和仇人無異,他是會武功的,如果正麵相拒,我不是敵手,因此,無奈之下,倉皇逃離,把那座剛建好的宅院,拱手讓給了他,從那以後,流落江湖,輾轉安身……”


    勞無悔講完了,神色黯然。


    羅漢雄道:“其實,勞前輩,你已知悔,當年就應該和師兄師弟,重修舊好,把事情講明白,也就是了,沒必要自我作踐,甘為仆役。”


    “你卻不知,在花圃裏當個仆人,其實我內心平和安樂,並無‘受苦’之累,反而安安靜靜,與世無爭,非常滿足。粗茶淡飯,足慰平生。”


    ……


    驢車迴到桑園鎮的時候,羅漢雄道:“勞前輩,你還迴花圃嗎?”


    “嗯,不瞞你說,漢雄,我在花圃不但可以存身,還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要辦。”


    “是嗎?什麽事?”


    “等辦完了,我再告訴你。”


    這位老先生就是這樣, 他不想說的事,便閉口不談,羅漢雄也不追問。在花圃外麵,幾個人分手。


    羅漢雄命令劉一刀等幾個洪順堂的人,返迴丘城,對他們說道:“告訴仇舵主他們,我還得些日子才能迴去,讓他們安心經營,堂中事務,暫由孔海川處理。”


    “屬下遵命。”


    劉一刀領命而去。


    桑丹鳳笑道:“漢雄,你這個一堂之主,本來是一唿百諾,在此甘當配角,不覺得委屈麽?”


    “你快拉倒,我那個堂主是趕鴨子上架的,瘸驢配破磨,湊合事兒。我這個配角,保證服從命令聽指揮。下一步,咱們去哪兒?”


    “你跟我去一個風景優美,人跡罕至之處,那裏有畫眉,相思鳥,錦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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