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太監瘦骨嶙峋的身子,已經毫無氣息,像個幹癟的骨頭架子,放在床上。


    桂淑霞有些茫然,有些發愣,癡癡地盯著已經失去生命的“丈夫”,呆立在床前,似乎是有些不知所措。


    這一刻,她的心裏到底有多複雜,很難說清楚。


    錢太監和她結成“夫妻”,雖然隻是形式上的,但是這些年來,畢竟用他的積蓄,養活了她和小龍母子。讓她們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


    她也像“妻子”一樣照顧這個年老體衰的太監讓他享受了多年的“正常人”生活。


    現在,他終於撒手西歸,走上了黃泉路。


    ……


    錢大德哭了兩聲,抹了把眼淚,對桂淑霞道:“師母,人死不能複生,您老人家節哀,我先去安排一下師父的後事。”


    桂淑霞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站在錢太監的床前,像沒聽見錢大德的話一樣,癡癡地發愣。


    這一刻,她的思緒還處於凝滯之中。


    沒有理會陳大德。


    陳大德瞟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麽,匆匆邁步走出正屋。但是他並沒有去安排後事,而是“出溜”一下,迅速溜進了小龍的房間。


    小龍躺在床上。


    小臉依舊潮紅。


    胡媽在他的床旁坐著。


    他們看見陳大德進來,都沒說什麽。


    陳大德湊近小龍的跟前,裝作關心地問:“小龍,怎麽迴事呀,你病了?”


    “嗯。”小龍望著陳大德的眼睛。


    那雙眼睛,透著一股硬硬的兇光,讓小龍心裏湧過一陣害怕。


    那是一種獸性的,貪婪的光。


    胡媽在旁邊說道:“少爺受了驚嚇,發熱上火。”


    阿大德轉頭對胡媽說道:“你先出去一下,我和小龍說幾句話。”


    胡媽道:“太太讓我看著小龍,不許我動。”


    陳大德沉下臉來,斜著瞟她兩眼,眼裏那股兇光像烈火一樣,在胡媽的臉上“嗤啦啦”掠過。胡媽有些害怕,起身說道:“好好,陳先生,有什麽話,你快點說,可別嚇著孩子。”


    陳大德眼神陰陰的,沒理她。


    胡媽起身出去了。


    屋裏,就剩下了兩個人。


    陳大德扭過臉來,衝著小龍擠出一絲微笑。


    他的臉上在笑,但是眼神裏是冰冷冰冷的。小龍盯著他的眼睛,稚嫩的臉上臉蛋上湧過一陣驚恐。


    “嘿嘿,”


    陳大德呲牙一笑。


    露出兩顆尖門牙。


    湊近小龍的臉,輕聲問道:“小龍,你爸爸這兩天對你和媽媽說過什麽呀?”


    小龍望著他越湊越近的臉,下意識地往後躲,小臉上泛起蒼白。


    陳大德的眼裏,放出的那股若隱若現的兇光,分明就像餓狼。


    小龍幾乎又要嚇得大哭。


    但此時,媽媽和胡媽都不在眼前。


    他戰戰兢兢地說:“說……說過。”


    “說什麽了?”陳大德迫不及待地問。


    “說了……四句詩。”


    “什麽四句詩?”


    “媽媽不讓我說……”


    “嘿嘿,沒事的,小龍,乖,陳哥又不是外人,我是你爸爸的徒弟呀,咱們是一家人,你不可以對外人說,但對我是可以說的。”


    陳大德朝著小龍笑。


    他想讓小龍感受自己的“溫情”,可是小龍看到的,隻有深邃莫測的可怕。


    “是……老宅朱雀叫,大壯趨明夷,三尺三寸三,連字一線牽。”


    “還有嗎?”


    “沒了,媽媽說,讓我牢記著,等我長大了,就明白了。”


    陳大德大喜。


    這幾句“詩”,顯然大有深意,絕不可能是小孩子能夠編出來的。


    雖然詩的內容聽上去沒頭沒腦,但是裏麵大有文章,毫無疑問,這就是錢太監的臨終遺言。


    有易卦知識的人,完全能夠判斷出來,這幾句詩裏麵描寫的是地址方位,大壯、明夷,都是易經裏的卦位,朱雀指的是方向,好好推一番,便能得出一個隱含的位置。


    這幾句遺言,就是陳大德一心想要得到的。


    ……


    桂淑霞和胡媽,從外麵走進來。


    “陳大德,你不是要安排你師父的後事麽?”


    “嘿嘿,師母,我聽說小龍病了,特意來看一眼,我馬上出去安排後事,您放心,我給師父辦一場風風光光的葬禮。”


    他說著,急匆匆掀簾而去。


    腳步非常急促。


    桂淑霞目送著他離開。


    直到陳大德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外,她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轉迴來,靠近小龍的床頭,一手握著他的小手,一手撫著他的額頭。


    “小龍,怎麽樣?”


    “媽媽,我……”小龍虛弱地說:“陳大德問我了,他的眼睛裏,就跟要……伸出一隻魔爪似的,真的,我看著他的眼睛,就像看見一隻披著人皮的狼……媽媽,我不怕,你放心,我一點都不害怕。”


    “小龍,好孩子……”


    桂淑霞心疼地攬住兒子的頭,眼淚撲嗽嗽地掉下來。


    兒子越懂事,母親越心酸。


    “媽媽,你也別怕,我……不怕陳大德,羅老師告訴過我……”


    “媽媽不怕,乖孩子,你知道嗎,你很勇敢,你做得太好了,你知道嗎,你已經把自己和媽媽的命,都給保住了。咱們娘倆,可以踏踏實實地活下去了。”


    ……


    羅漢雄匆匆到了城外。


    他一路尋訪,很快找到了一處叫做“葫蘆穀”的地方,這裏的地形就像個葫蘆一樣,入口狹小,裏麵的山穀裏種植著數畝藥材,在“葫蘆底”建有數幢房屋,但並非村莊,而是此地主人石三針製藥、煉藥、配藥的作坊。


    在葫蘆穀口有座竹亭,裏麵坐著個老頭,下巴上長著花白胡子,正用藥碾子碾一些藥物,旁邊的竹席上放著一堆堆幹的、濕的藥材。


    “老丈,辛苦。”


    羅漢雄走到近前,很有禮貌地向老頭打招唿,客客氣氣地說道:“請問,石三針大夫在嗎?我想請他配幾副藥,家裏有孩子病了。”


    “不在。”老頭簡短而冷漠地迴答。


    羅漢雄吃了個癟,他對老頭的態度有些不滿意,你們既然是賣藥的,怎麽對顧客這麽冷冰冰的呢?有道是“和氣生財”,哪有拒人千裏之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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