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天霸往前邁了一步,朗聲說道:“諸位,本來今天桑園之會,是蓋某約鐵石山海老大,相聚小酌,不意海兄盛情之下,邀來了其他幾路同道,共赴桑園,這事雖有突兀,卻是給了蓋某麵子,在此謝過。”


    幾排竹椅之中,站起一個人來。


    此人身材不高,但是膀闊腰圓,極為壯實,腰下係了一柄帶鞘窄刃短刀,一張長滿橫肉的黃臉,小眼睛眨著狡黠之光。


    他衝蓋天霸拱了拱手,嘿嘿一笑,“蓋把頭,海某約了幾位朋友,前來共赴桑園之會,事先沒有稟報兄台,在此致歉。”


    “哪裏,蓋某沒那麽小氣,熱誠迎候各路朋友,乃是本分。”


    “謝蓋兄海涵。”


    這時坐在羅漢雄身旁的一個瘦子,站起身來,衝著蓋天霸拱手,昂首尖聲尖氣地說道:“蓋把頭,兄弟侯大壯,有句話想請教。”


    羅漢雄斜眼瞅著他,這個人叫“侯大壯”,其實長得又瘦又矮,尖嘴猴腮,說話也細裏細氣,一雙眼睛滴溜亂轉,手腳亂動,活脫脫就是個 穿了衣服的猴子。


    蓋霸天微微一笑,“侯兄弟,聽說你前些天獨身一人,夜闖縣衙門,連傷七八名衛兵,連大庫都動了,是嗎?果然英雄了得,有什麽話,請講。”


    我岑……羅漢雄心道:好厲害,這個形貌萎瑣的瘦子,原來本事真可以,這算是“巨盜”吧。敢獨盜縣衙,這份膽子就夠驚人。


    侯大壯搖頭晃腦,“那些夜行勾當,算不得什麽,蓋把頭,今天大家過來,一是向您問候,二是為著那件‘連字輩兒’的寶貝,此事也不必遮遮掩掩,你老兄邀海老大桑園一聚,難道是為了別的麽?自然也是為了那件寶貝。我們大家不請自至,都是想鬧個明白,那件寶物,到底是否在您的手上?”


    滿屋人的目光,都盯在蓋天霸的身上。


    顯然,侯大壯的話,是好多人都想問的。


    一雙雙目光,冷漠的、兇惡的、陰鬱的……齊唰唰地看著站在前麵的蓋霸天。


    ……


    羅漢雄心裏怦怦直跳。


    哇噻,鬧了半天,這些土匪相聚桑園,緣故就是那件“連字輩兒”寶貝。


    問題是——那件東西,現在就在他羅漢雄手裏!


    在長沙城瑤鼎古董行裏藏著呢。


    這事看來甚是麻煩,若是他們知道那東西入了我手,會不會把我給撕成碎片?


    ……


    蓋霸天麵色平靜,始終露著一絲微笑,他瞅了一眼侯大壯,又把目光移開,望著滿場人眾,緩緩說道:“侯兄弟心急,張口就提到連字輩兒的寶貝,那好,蓋某也不多繞彎子,直入正題。說說那件寶貝的事情。”


    滿屋寂靜,大家都屏住了唿吸。


    “……本來,我約了海兄弟到桑園,也是為了那件物事,畢竟,這兩年大家為了拿到寶物,各自費了不少心思,春天的時候,南磨山李氏兄弟,帶著七八名手下,還因此喪命……”


    “等一等,”


    忽然,竹椅上站起一個人來,揮手打斷蓋霸天。


    此人穿了一身長衫,臉上留一綹古式長須,而且手上還拿了把折扇,看上去頗像戲劇裏的“書生”。


    “蓋把頭,容兄弟打斷您一把,有件事情,須得先講個明白,賴書生在此先賠個罪。”


    “我岑,”羅漢雄有些好笑,原來他真的就叫“書生”,也許……這隻是個假名吧,土匪之類,也不一定在外報真名。


    蓋霸天顯得很從容大度,笑道:“賴兄弟,請講。”


    賴書生拱手一揖,說道:“兄弟以為,大家都為這件寶貝而來,心思是沒錯的,畢竟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寶貝中既然有錢財萬貫,那誰不眼饞?可是這裏邊大有分教,兩年來,黑道上你爭我奪,死了好多人命,古人有例,二桃殺三士,若是因為寶貝,大家殺個血流成河,誰能確保留得命在消受?反而成為禍事。兄弟看來,對於寶貝的歸屬,先應有個定規才好,如何分帳,立下規矩,省得到時候互相拔刀相向,各動心思。”


    此人心思甚密。


    一番話,說得很有道理。


    一點不錯,這些人都是殺人不眨眼的賊盜,為了爭奪寶貝,動起手來,拚個你死我活,是再尋常不過的,隻怕到時候真是血流成河。


    旁邊坐著的諸人,亂紛紛地哄嚷:


    “沒錯,賴書生講得有理。”


    “什麽呀,寶貝還沒露頭,先講這些有屁用。”


    “誰股大誰占先。”


    “還是先說寶貝在哪兒吧。”


    ……


    海老大站起身來,叉腰把眼一瞪,“少吵吵,聽蓋把頭說話。”


    他肩寬背厚,虎背熊腰,一聲怒吼,把眾人的亂吵嚷都給鎮了下去。


    蓋霸天始終神色平靜,絲毫不為眾人的喧嘩所動,看大家不再嚷嚷了,這才慢條斯理地說:“諸位,稍安勿躁,剛才賴兄弟所講,乃是深謀遠慮,恕我直言,咱們這些人平素強兇蠻橫,勇有餘則謀不足,一言不合,拔刀就上,若不事先將分帳之法議妥,事後必起血光爭鬥。本來,我約海兄弟來桑園,就是要商議此事,定一個相宜的規矩,大家一體遵從,既得了利,又免了爭執。既然大家同來,那就把話說開了吧。兄弟以為……”


    “咣,”


    忽然羅漢雄身後,有一個人的竹椅塌了,椅上坐著的人摔了下來,引起旁邊人的一陣訕笑。


    那摔了的人爬起身來,怒而大罵,“誰做的手腳,消遣老子……樂陰陽,我知道是你,奶奶的,幹嘛要暗算我?有種的咱倆比劃比劃。”


    他這一嚷嚷,把蓋天霸的話都給攪了,旁邊有人埋怨,“叫喚啥,椅子爛了,摔一跤有什麽,大家計議正要事緊。”


    “什麽椅子爛了,是樂陰陽暗算。”


    那個叫“樂陰陽”的土匪,就坐在旁邊,他穿著一身灰褂子,肩膀上搭著黑褡褳,鼓鼓囊囊不知道裝的什麽東西,慢悠悠地站起身來,並沒有理會摔倒人的怒斥,而是麵朝前方,朝著蓋天霸拱一拱手,說道:“蓋把頭,海大哥,容小弟先講一句話,如何?”


    蓋霸天說道:“樂兄弟,請講。”


    樂陰陽朗聲說道:“咱們大家到桑園裏來,為的都是那件寶貝,想發財,無可厚非,可先得把自家的命給保住,才最是要緊。據兄弟所知,在坐諸位,有個奸細,混在其中,嘿嘿,你們還稀裏糊塗蒙在鼓裏呢。”


    眾人一聽,立刻大嘩。


    奸細……那還了得。


    好幾個粗壯漢子,一起猛然站起,紛紛喝道:“奸細在哪?”“誰?”“奶奶的,敢到這裏充十六,不想活了。”


    最震驚的,是羅漢雄。


    他隻覺得腦子“嗡”的一聲。


    糟了糟了,鬧了半天,人家看出來了,我本來與他們毫無幹係,誤打誤撞,進入花廳,結果趕上這一出。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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