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能開火麽?我餓了。”柴素錦打斷他的話。

    瑄哥兒撓了撓頭,“應該能吧?我適才瞧見春露迴來就去灶房準備了。”

    “那你去瞧瞧飯怎樣了?”柴素錦說著話,還抬手揉了揉肚子。

    瑄哥兒連忙點頭,“姐你不說我不覺得,你一說,我這肚子裏也咕嚕嚕亂叫!”

    他快步跑走。

    柴素錦站在那株碩大的百年老樹下頭,看著滿樹飄飄蕩蕩的皂角,臉上的笑容漸漸不見。

    她已經來到了京城,來到了趙元甄所在的地方。

    與遠在方城相比,如今可謂近在咫尺了。

    可是近在咫尺。卻更相隔天涯。

    “你眼睛裏是思念,臉上寫著掙紮,是什麽事什麽人,叫你這麽糾結?”

    忽而傳來的話音,叫柴素錦立即收斂心神,轉眼看去。

    馬文昭從廊下走出,長身玉立,眉目清淡。

    “利用瑄哥兒的事兒,勸你僅此一次,莫在有下次。”柴素錦說道。

    馬文昭腳步一頓,搖頭笑了起來,“不過是幫他看清楚自己的心意,讓他能更好的做決定,這樣,也叫利用?”

    柴素錦輕哼,“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

    “我不知道,”馬文昭走近她,“你指什麽?”

    柴素錦皺了皺眉,“在方城,我就同你說的很清楚了,我的心裏,沒有放下你的地方。”

    馬文昭頷首,“我記得。”

    “所以,不要做無謂的事情,浪費無謂的精力。”柴素錦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十分認真。

    馬文昭笑了笑,眼眸迴望她,四目之間,不知有多少情誼流轉,“這是我的事,費不費心都在我,與你不相幹。”

    “不會有迴應的。”柴素錦說道。

    馬文昭點頭,“那也甘心。”

    柴素錦微微皺眉。

    他卻仍舊滿麵笑意,如沐春風。

    皂角樹下,秋風漸起,微微涼意,吹散人心頭燥熱。

    “姐,吃飯了!”瑄哥兒的喊聲打破了兩人無言以對的靜謐。

    飯畢,幾人坐在二進天井處,舉目望著被樹枝剪碎的天幕,感受著秋風的涼爽,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

    “姐,你在連記怎樣,這一天。可預見什麽新鮮事兒了?”瑄哥兒

    笑嘻嘻的問道。

    柴素錦搖了搖頭,“連記原本就有長在的坐堂大夫,百姓平常的頭疼腦熱根本不會去看診。能去看診的,基本都會找相熟的大夫。”

    她這般年輕,又是完全陌生的麵孔,更不像在方城的時候,有柴家的老字招牌幫她打開局麵。

    方城那小地方,抬頭不見低頭見,大家彼此就算沒見過,也是聽聞過的。

    可京城不一樣。她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就取得旁人的信任,大夫都是越老越讓人信服。

    “別氣餒,我姐姐可是醫仙神醫呢!我姐能來京城,乃是京城人的福氣!我姐若是肯給人看病,那一定是那人上輩子沒少積德行善!”瑄哥兒語氣誇張的讚歎道。

    柴素錦被他逗笑,“瑄哥兒說的是我麽?”

    “怎麽不是?去問問方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我姐姐的大名?那是一提起來就得雙手合十,恭敬之至的!”瑄哥兒從胡床上跳起來說道。

    “隻差一個機會而已。”馬文昭在一旁,輕聲感慨道。

    柴素錦的目光默默落在他的身上。

    恰他也轉過臉來看她,“隻要有這麽一個契機,你的想法就可實現,你也可以扶搖直上了。”

    他眼睛太過明亮,如蒼穹之上的星辰。

    她立即轉過臉來,心跳不知怎的,竟有些亂了。

    “困了。明日還要去坐診。”柴素錦起身,向裏走去。

    她同春露住在三進,瑄哥兒住在二進,因為沒有家丁護院。馬文昭便主動住在了外院。

    白日裏柴素錦在連記坐診的時候,馬文昭將收拾家裏的活計就丟開了。

    他著實沒那個耐心,春露瞧他也不像是幹這種活兒的人,總嫌他幫倒忙。

    他閑晃出去,在京城沿街遛彎兒。

    隻是每過一處,就格外留心。旁人走過便忘的街麵,他卻將布局清清楚楚的牢記心間。

    走累了。便尋一處人多的茶館坐下,點一壺清茶,往人堆兒裏一坐,也不說話,抬眼看著茶館裏的說書人。

    看著好似在專心聽著說書人說故事。

    實則,說書人說了什麽,他全然不知。他耳力敏銳,又頗能專注的沉下心來。

    周遭議論京城新鮮事兒的聲音,皆入了他的耳中。

    哪位大人又納了小妾。

    哪個樓裏的當紅姑娘

    又有了入幕之賓。

    哪位大人的夫人又當街打了外室。

    ……

    坊間議論,五花八門。上至王宮貴族,下至平頭百姓,隻要是點兒新鮮事兒,在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都能聽來。

    越是被奉為禁忌的話。越是引人好奇,避人耳目竊竊私語,隨處不乏那膽大敢說的人。

    口說無憑,聽個熱鬧,肚子裏揣著貨。不讓說那才真是憋得慌。說了就說了,倘若真有什麽不該說的,被人舉報了,坊間閑談,也沒人會承認呀?

    馬文昭一口一口抿著茶。眼神好似完全不在周遭人身上。

    可一桌人說的話,卻一字一句都落入了他的耳朵。

    “丞相大人家的幺孫兒病了,聽聞病的很重,活不過這個月去了!”那人說道,“所以丞相大人告假一個月,已經連著五天沒有上朝了!”

    “丞相大人告假你都知道?難不成你看到了?”同桌的人笑聲嘖道。

    “嘿,你還不信,我表哥的姑母家閨女是在丞相府裏當差的,這消息,能有錯麽?”那人一臉傲氣。

    “當真?”同桌人向前探著腦袋。“是什麽病,這麽嚴重?京城裏這麽多大夫,還有個太醫署在那兒擺著,莫不都是吃幹飯的?”

    “太醫署有一半的人都不肯上門去看診,丞相倒是在京城的藥鋪醫館裏尋了不少的大夫上門,可是沒有一個人能降得住這病的!”那人壓低了聲音說道。

    “還降得住?你當時妖魔鬼怪呢?”

    “這病,也開了不少的藥,用了不少的辦法,卻一點兒沒好!那說不定就是妖魔鬼怪!”

    馬文昭忽而端了自己麵前的茶碗和一盤子葵花籽,走近那桌人。

    他放下葵花籽在桌上。

    桌上的人立時一愣。“這兒有人!那邊兒不是有空桌子?”

    “一個人坐著無趣,見兩位大哥見多識廣,初來乍到,想同兩位大哥聊聊。”馬文昭笑著擺上茶碗,坐了下來,“我請兩位大哥吃茶,吃點心。”

    說著,他又叫來小二,點了好幾樣的點心。

    兩人見他知禮懂事兒,便笑著應了。

    但轉而換了話題,說著街坊鄰裏的雞毛蒜皮。

    馬文昭倒也不著急。

    可男人在一起,並不像婦人那般,單單是日常的雞毛小事就能滿足。好似不說些朝廷大事,

    天下奇聞,就不能彰顯出他們的身份地位似的。

    先前說話那人繃不住。看了馬文昭一眼,見他麵相堂堂眉目俊朗,著實不像惡人,便又壓低了聲音道:“丞相這小孫子說白了,也就是該的。”

    他同桌那人立即瞪眼,“這話怎麽說的?”

    “天妒英才!早慧易折!老話兒說的一點不會假!”那人神秘兮兮的說道。

    “丞相家孫兒重病之事,我也有所耳聞。”馬文昭突然插話道。

    那人連連點頭,朝他同伴說,“瞧,我說的沒錯吧?你還不信!”

    “隻是我不明白,早就聽說朝廷中的國醫,甚是厲害,有聖手之稱,怎麽連他也沒辦法麽?”馬文昭微微皺了眉。

    那兩人看他一眼,俯身靠近桌麵,壓低了聲音道:“小哥外地人吧?初到京城?”

    “是,來的沒多久,兩位大哥好眼光!”馬文昭拱了拱手。

    那兩人笑著搖頭,“一聽這話就知道你不是京城人,丞相同國醫不合。前些日子兩家的馬車在禦街相遇,險些打起來!京城沒人不知道這事兒!”

    “隻是麵兒上不說罷了。”另一人補充道,“要不然怎麽會有一半太醫署的人不願意去丞相府看診呢?還不是怕得罪了國醫?國醫可是太醫署的太醫令,掌著他們所有人的前途呢。”

    “不過聽說去看診的太醫迴來也沒怎麽樣啊?”

    “唉,國醫又不傻,能將這種事兒做到明麵兒上麽?背後穿個小鞋什麽的,那不是容易得很?”

    ……

    兩人磕著葵花籽,吃著點心,越說越遠了。

    馬文昭又聽了一陣子,起身告辭。

    日近黃昏,他才迴到家中。

    誰知柴素錦卻已經早早的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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