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屯這一天早早的就推著小推車出了門,臨走之前還和村裏幾個交好的鄉親打了招唿,讓他們給山上那個大個子施加些壓力,免得這一天曠工就少了一百塊錢的收入,等著交代好這件事之後,他摸了摸腰裏的五百塊錢,然後看了一眼麵色蒼白躺在小推車上的自家婆娘,心中總算是有了些底氣輕鬆了不少,一想到他這婆娘的胃病,趙大屯就有點恨這蒼天不公,早幾年的時候他這婆娘健健康康的,走起路來生龍活虎,一大缸水挑完連氣都不帶喘一口的,然而自從他跟著黃老頭養羊失敗之後,家裏的光景就一日不如一日,自己家婆娘要不是省吃儉用,也不會慣出這個毛病來,眼見著她一日日消瘦,趙大屯就恨不得把黃老頭揪出來狠揍一頓,說起來也真是奇怪,那老王八早先被大家用皮帶抽的隻剩下了一口氣,可緩了兩日之後居然生龍活虎的活蹦亂跳了,真是氣的他恨不得咬碎一口黃牙。


    不過,現在,日子總算挺了過來,這半年來,他早就習慣了帶著自家婆娘往返於村子和縣城的小路上,雖然的確支付不起那幾萬塊的醫療費,但他卻是用一個男人所擁有的所有力量去試圖讓這個病痛中的女人輕鬆一些,所幸的是老天總算開了一條眼縫,雖然看不起病,然而他的這些勞累,總算有些迴報,醫生被他纏的沒有辦法,每一次總能說些便宜的法子讓他迴去試試,有時候是些不值錢的蔬菜,據說吃了能夠養胃,有時候則是些幾十塊的藥片,雖然不能根治,但止痛卻是有餘的,等候著等候著,就有希望,楊大屯一直是如此安慰自己的,而且,這希望,已經越來越近了,一場從未有過的好事就這樣突如其來的落在了他的身上,從那種有錢不知道怎麽花的大老板那裏虛領一份工資,對於楊大屯來說,並不是什麽良心上過不去的事情,五天五百,從銀行裏取出來之後,他就滿懷信心的行走在了這小路上,這一次,總能買些值錢的藥,讓老婆的病好些吧!


    有著希望雖然是不錯的事情,然而很多時候,在通往這希望的現實大道上,卻是有許多問題和障礙的,從大錢村到大名縣,除了那條山間的一線天小路之外,能走的也隻是沿河的一條土路,這條路雖然平坦,但東繞西繞卻也悠長,平日裏按照趙大屯的腳力,從早上出門,走到縣裏,差不多也就是下午一點鍾,他看熟了的那個大夫也已經習慣了每隔兩個星期趙大屯陪著笑拿著一袋子地瓜或者土豆什麽的過來苦苦哀求,然而今天的這條土路,卻是沒那麽好走的,趙大屯推著小輪車走著走著,就發現了路上多出幾個淺坑,也不知道是哪個喪盡天良的故意搞出來的,雖然行走起來並沒有什麽太大的難度,然而對於小輪車來說,卻是天塹一般的所在,畢竟小輪車這種東西又不是坦克,平整的地麵走走那還不是問題,遇到這種上下顛簸的小坑,趙大屯就得考慮考慮車上那個動不了的女人了。


    “真他娘的晦氣!”趙大屯罵了一句娘,歎了口氣,先把自己家的女人抱了下來,扶著讓她坐在了路邊的一塊石頭上,然後這才費力的推著小輪車繞過了幾個淺坑,這倒不是說趙大屯腦袋裏缺根弦兒,非要先把女人放下來然後多次一舉,而是這幾個坑的位置實在巧妙的很,都是挖在兩邊沒路的石頭堆中間,他要是推著婆娘繞過去,那也不是不行,隻是這樣一來就要承擔些風險,畢竟小輪車不怎麽穩固,稍稍一點力氣用不對或者下麵的路有些顛簸,車上的東西就得往下掉,他婆娘是個活生生的人,又不是貨物,總不能拿著繩子綁在車上固定在那裏吧,所以先把女人抱下去,然後推著車子過了那幾個坑,然後再抱上去,就成了沒辦法的辦法,趙大屯幹完這一趟之後,腦門上就有了些汗珠,看看日頭,也沒耽誤多少時間,腳上就加了把子力氣,生怕那相熟的醫生下了班,他早先就問過,醫院裏的大夫可不是時時刻刻都在的。


    然而,今天他的運氣,實在是不怎麽樣,這才走了幾步,又是幾個坑出現在了路上,等著繞過了這一圈,走著走著居然是些大石頭,趙大屯一路上不知道罵了多少娘,累的氣喘籲籲的,到了縣城,已經是下午的三點鍾了,他又沒手機,也不能和那個王醫生說一聲自己遲到的事情,再說了就算是他說了,人家就真的能等他嗎?所以趙大屯到了醫院門口之後,先給婆娘說了一聲,讓她在門口等著,然後就小跑著先去掛了個號,就在他拿到號準備再返迴去抱自己婆娘去找找王醫生的時候,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問道:“你是不是大錢村的那個趙大屯,每次都給王醫生送地瓜的?”


    “是啊,就是我啊!”趙大屯一楞,先看了一眼這大夫,年紀也就三十多歲,和那個王醫生差不多,一臉和善的正衝著自己笑,趕忙也擠出一堆笑容來點著頭說道:“路不大好走,這個,來晚了,來晚了,王醫生他還在上班嗎?”


    “王醫生家裏有事先走,臨走前給我交待,說是你十有八九要過來,讓我接待一下,你家裏也不容易,反正他說了,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吧。”這大夫笑了笑,不動聲色的往東南角那間病房看了一眼,在那裏,所謂的已經迴家的王醫生正在有些納悶的和兩個所謂的警察談著話,這王醫生,本來的確是兩點鍾就要下班的,然而世上的事情,是沒有絕對的,到嘴的鴨子飛了也是常有的,這個王醫生今天就邪門的幫著同事加了個班,所以,他們也隻能很不好意思的找了兩個兄弟去請他了解下所謂的法醫知識了,雖然王醫生一點都不懂,可又怎麽奈得過人家警察不依不饒不讓他走?


    “哎呀,王醫生是好人啊!”趙大屯感動的差點哭出來,至於王醫生以前怎麽苛刻,他趙大屯每次看完病後又是怎麽罵娘,那些事情都被他忘到了九霄雲外,開著醫院也是要賺錢的,醫生都這樣,趙大屯很善解人意的就這樣握著這中年大夫的手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了。


    “走,我給你看看。”這中年假貨大夫笑了笑,拍拍趙大屯的肩膀,領著趙大屯就直接進了王醫生那個小屋子,正主被調走了,他自然是可以借用一下,反正醫院裏的門都是虛掩的,這種小縣城的醫院辦公室裏可是一窮二白,一張桌子,兩把椅子,聽診器加點本子紙筆,這些都不值錢。


    “好,好。”趙大屯擦了擦眼淚,跟著這大夫就進了辦公室,例行公事的先說了他女人最近的情況,又說了吃的東西和藥片,然後就是例行公事的一番對話。


    “這胃病,是要做彩超或者胃鏡的,這些項目都挺貴,王醫生也說了,你家裏有困難,隻能靠問問情況做個大體的判斷,至於怎麽治療,還是王醫生那些辦法,可這些辦法都要花錢,不好辦啊!”這中年醫生偷偷的看了一眼放在一邊的病曆,撿著幾個術語說了之後,就搖了搖頭說道:“上一次我們也聊過這個情況,王醫生也幫你想了很多辦法,我們最後的結論是,要麽,你迴去借借錢,在病情進一步惡化之前來住院,這個要三萬多,不知道你有沒有辦法籌到這麽多錢?”


    “三萬多啊!”趙大屯和他女人忍不住一起驚唿了起來,他們前幾次來看病,也問過價錢,雖然知道很貴,但都是語焉不詳,起初趙大屯說的就是能不能找個最便宜的藥吃了治好,一聽這話,王大夫就冷笑著不說話直接叫下一個了,後來還是趙大屯求了半天,才拋下一句話說是至少上萬,這個價錢趙大屯可是出不起的,如今一聽三萬,就直接傻了眼,半晌才苦巴巴的哀求道:“那大夫,這,這還有別的辦法嗎?”


    “要麽就是中醫,西醫的辦法雖然見效快,可用的設備和藥物都是不便宜,中醫雖然慢,但要便宜不少,上一次王醫生專門問了個老中醫,他算了算,說這個毛病要沒到病入膏肓的地步還不算麻煩,大概吃上一年的藥,也就八九千塊錢,可不好的地方就在於都是中藥,需要煎製,一弄就是半天,見效也慢,開始吃的時候,也沒什麽大效果,所以現在的人都喜歡西醫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中年醫生頓了頓,繼續說道:“不過了,這個辦法,對你或許有用,而且也不用一口氣買七八千塊錢的藥,那個老中醫說了,先買幾百塊錢的吃吃,慢慢來,你一個月總能買些,不至於一直拖著不治療,不知道你選哪一個啊?”


    “我選中醫,選中醫!”答案,自然是不用多問的,趙大屯算了算,要是不用一次結清的話,他倒或許真的能每個月拿點錢出來買藥,立時就感激的點著頭說道:“真是,真是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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