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停眯著眼倚靠在床上,身後墊著繡著百花圖案的靠枕,耀眼火紅輕紗帷幔上還繡著大朵的牡丹


    屋內別無他人,屏風邊的雕花木桌上擺著青花瓷高腳香熏爐,裏麵飄出嫋嫋輕煙,清淡醒神


    看著房內的一切,楊停忽然覺得有些頭痛,抬手撫額,又無奈的扯了扯擋住眼晴的寬大長袖,不禁蹙眉,自己怎會落到這處地方呢?


    那日恍惚間醒來,腦海裏殘留的記憶隻有零星碎片,胸口傷處一片火辣辣的痛,身上纏著一層繃帶,臉上燒得滾燙


    隻有兩個十幾歲的小丫頭在屋子裏出來進去的伺候,那個圓圓臉蛋的小丫頭玉寶怯怯地問自己 楊總管你醒了,再來就是一碗像墨汁一樣的苦藥,稀裏糊塗的被灌進去,就又燒得暈睡過去


    幾日後再醒來,精神倒是清明得多了,現實又一棒子砸了下來,看著熟悉又陌生的一切,腦中的記憶是整理清楚,可卻更加駭人


    自己這算什麽,當初那一刀從胸口直刺進去,皮肉外翻,隱隱現出了白骨,傷口狼藉卻也麻木


    那一刀的力度 像是要狠狠地把跳動著的心剜出,一個沒有了心的人,又是為什麽要讓我重生呢?


    楊停上學的時候,同學們也是會上課偷偷看金大俠的武俠小說,下課聚在一起笑鬧,他大多安靜的呆在一旁看著他們笑,他沒有時間也沒有錢


    他是在孤兒裏生活的孩子,連學費也是學校免收的,可是書本費和生活費每每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不想迴孤兒院伸手,自己隻能在假日裏打工賺錢、


    也是上高二暑假的時候,在便利店裏打工的楊停從店裏14寸的小電視裏,看到了笑傲江湖,看到了那個讓人心疼的東方不敗


    第一次舍得給自己花錢買了一本武俠書,從此深陷其中,他不喜歡那個放浪的令狐衝 也不喜歡那個冷清溫婉的任盈盈


    形形色色的人物在他心中隻是過客,唯獨隻留下了那個睥睨天下,傲視群雄,出生孤苦,愛得瀟灑也愛得淒苦的東方不敗


    隻是沒想到,自己後來的命運和東方教主竟是一樣,不禁苦笑!


    他由始至終都覺得東方不敗不是死在任我行與令狐衝之手,而是毀在那份純粹熾熱卻又所托非人的感情上,東方不敗是死在了自己的愛情裏


    每每迴想起那個驕傲決絕的東方不敗,跪在自己夙敵的麵前,苦聲哀求放過自己的蓮弟,那個比自己性命重過千百倍的蓮弟,心裏就像是塌陷了一塊,悶悶的難受。


    許是自己對東方不敗的執念,竟讓自己重生在這笑傲江湖中最不為人道的楊蓮亭身上


    可歎的是在楊蓮亭的記憶裏 有玉寶圓圓的紅臉蛋,有紅珠的水靈大眼 卻隻有對東方不敗是深深的懼怕,連影像也隻有那日站在窗前,白袍飄然的背影


    楊停疲乏的閉上眼眸,斂去了眼底的傷痛


    不會再有那個利用感情,貪戀權勢的楊蓮亭了,靜靜寧神念著記憶裏那一抹孤寂的白影


    前塵舊夢盡釋然 , 也許吧 我的這一世為你而來,倏然睜眼,眸光清澈溫柔


    楊停經過近一月的休養,身體已無大礙,原身雖然武功不濟,但也比普通人要健壯許多,


    望著銅鏡中豐神俊朗的白麵男子,楊蓮亭雖是人品不端,但論長相確為人中龍鳳。


    “總管,奴婢伺候您更衣”紅珠手捧著衣服踱步走近,心中沒了往日的忐忑不安。


    楊總管大難不死後,對待侍女們的態度與往日截然不同了,總有傳聞總管是喜好女色的。


    看姐妹的眼神都是有些飄忽


    養病這段時日倒是轉了性子,行事謙和有禮,得了小錯也不像以往惡言訓斥了,整個人心性大變。


    楊停看著紅珠手裏的衣服,不禁愕然,實在不敢恭維楊蓮亭的品味,衣服全是眩目刺眼的亮色,繡金掛紅,把所有的顏色都堆到身上了,


    眉頭挑起,“拿身素色的”


    旁邊的玉寶連忙轉身從衣櫃裏翻出一襲水藍布衫,幫楊停穿戴整齊。


    擺手拒絕了紅珠為自己綰發,楊停坐在銅鏡前,看著鏡中模糊的影像,執木梳,隻挑了一條淺色發帶,攏起油亮柔軟的長發,打了個漂亮的結 。


    楊停心中此時一片平靜,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人不過都是紅塵過客 前世那一刀也是了斷了所有!


    今時此刻我便是那日月神教的楊蓮亭 可以隨時陪侍在東方教主身邊


    靈魂已換 所作所為也定不會再讓東方不敗嚐盡情傷。


    紅玉見楊蓮亭發呆,心中奇怪,“總管,要用早膳嗎”?


    迴過神來,衝著紅玉微微一笑,“不了,我去拜見教主”昂首抬步,走出房門


    東方不敗,神交已久的教主大人,我們終於要見麵了。


    身後的兩個小丫頭麵麵相覷 臉蛋紅紅的


    楊總管本就長得俊俏,現下整個人氣質真如脫胎換骨


    沿著記憶向東行,繞過迴廊,便到了東方不敗的院子


    已是卯時了,院子裏靜悄悄的,不見有侍女走動,安寧望著緊扣的門扉,手掌按了按胸前歡躍的心跳 嘴角輕揚


    “教主,楊蓮亭錯信逆賊,遭奸人利用,特來請罪”


    眼見房門緩緩打開,一身青衣的伶俐丫頭,麵目清冷,見了楊蓮亭,福了一福


    “總管身子可恢複了”,楊蓮亭抬首答道“已無大礙,有勞碧荷姐姐掛心了”


    看著楊蓮亭 名喚碧荷的婢女神情一怔,隨即笑答,“哪裏,總管客氣了,教主正在洗漱 請隨小婢來”


    碧荷前麵帶路,心裏想著一身素衫的楊蓮亭氣質脫俗淡雅,怎麽給人的感覺與以往大不同了?


    繞過屏風,碧荷站立一旁低語“教主,楊總管帶到”


    楊蓮亭按照記憶撩衣襟拜倒


    “屬下今日特來請罪,聽憑教主發落”


    “起來吧”聲音輕淡低沉,著實好聽,楊蓮亭起身望向坐在梳妝台前的白衣男子


    身形清瘦,相貌俊雅,一頭及腰烏黑披散於肩,英目鳳眼,微挑起的眼梢透著一股妖冶風情,嫣紅櫻唇,膚白若乳


    楊蓮亭 心中血脈沸騰,自己曾想像過無數次的東方不敗正在眼前,可用任何言語都無法形容出他的風情,這樣的人兒才堪稱絕代風華


    東方不敗眯起鳳眼,看著眼前正盯著自己的楊蓮亭,專注的眼神肆無忌憚毫不掩飾,自己卻未感厭惡


    那雙狹長美目精光攝人,像是要吐露千言萬語“


    “你來請罪,可知要受何刑罰”?!東方不敗淡淡問道


    楊蓮亭定了心神,望著眼前的男子,低首微微一笑道“


    “屬下省得,按教規當鞭刑五十”


    楊蓮亭也算是被人利用陷害,雖然死了還給自己留下一個爛攤子,但是如果這是能夠遇到東方不敗所必須付出的代價,自己自當欣然接受。


    “隻希望刑後還能夠留在教主身邊伺候”東方不敗挑了挑眉“哦……”


    倒是有些意外,楊蓮亭說話不複以往做作阿諛 ,態度不卑不亢,倒是長了幾分男兒氣勢,得知刑罰也未告饒求情,令人刮目相見!


    “可你自作主張,從崖下擅自領人入內院,可視為叛教之舉,可當剮刑“


    正在為東方束發的侍女聽聞到此手一抖,梳子連著扯下幾根青絲,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教主饒命 教主饒命……”此刻臉麵煞白,血色盡退,唇齒打顫,話都說不清了,房內的丫環們見狀,忽啦啦跪倒了一大片,房間裏的空氣瞬間凝結,連打顫的唿吸聲都聽得清清楚楚。


    東方不敗眼光冰冷,看著麵前跪著的侍女們,這群人一個一個的隻將自己當成了洪水猛獸不成,正要發作


    楊蓮亭低首拾起地上的玉梳,用汗巾輕拭


    “教主發黑如墨,柔順高麗,當細心嗬護,怎可如此莽撞”


    走到東方不敗身側 執玉梳攏起長發,一下一下輕柔梳攏起來。


    “教主,丫頭們膽小受不得教主威嚴之勢,教主勿惱”


    東方不敗輕靠在椅背上,聽聞此言,不怒反笑


    “本座怎會與小婢們置氣,倒是楊總管現在自身難保,倒還有心為他人說項”


    目光冷冷看向著銅鏡中微笑的楊蓮亭,楊蓮亭現在也能看出東方教主有心逗弄他。


    心道是殺是赦還不是教主一句話的事情,不禁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淚,竟然忘了該死的楊蓮亭犯了東方不敗的大忌


    獻美人邀寵,現在自己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


    臉上的笑容被東方不敗盯得越來越僵硬,將一隻玉簪插於發髻間


    楊蓮亭恭敬的退後兩步,低首道“是屬下執事不清,識人不明,還請教主定奪”


    說完便低首杵一邊,再不言語


    東方不敗好整以暇,嘴角帶著一絲玩味,對這楊蓮亭倒是起了幾分興趣。


    難不成此人幾月前行事皆是偽裝,思及此處,眉目輕斂 ,憚了憚袖手衣角方道


    “念你並無惡心,且這次重傷,準你戴罪立功,五十鞭子本座就先記下了,日後若有再犯輕忽之錯,一並處罰”


    楊蓮亭聽此 在心裏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趕緊俯身拜謝


    “發髻梳得不錯,日後你為本座綰發吧”


    一旁伺候的碧荷見教主收了怒氣,對婢女也無懲罰之意,忙扯了一幹丫頭奔廚房置桌傳早膳,


    春風吹來,身上一陣冰冷,這才發覺內衫早已被冷汗打透了


    楊總管犯下大錯,可幾句話便哄得教主轉怒為安,還處罰也不曾有


    在生死關口走過一遭,還能泰然自若,為一眾丫頭解了圍


    看來這楊總管定會是受教主器重之人,心下對此人添了一份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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