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醉紅樓。


    戲台上那場大戲落幕,青衣的小生恭恭敬敬的向看戲的那人行禮。


    許國公坐在楠木椅上,把玩著一串念珠,他不信佛,卻喜歡在手裏玩這些小玩意。


    他沒有抬眼,小生有些失落,覺著自己沒受到這位大人物的青睞,即便他是洛陽裏最好的戲子,也沒能博得國公的一次舒眉。


    小生倒有些羨慕起剛才離開的那位公子哥來,他,或者說是她,一舉一動都能讓國公臉上變了顏色。


    國公不是覺得戲不好,而是他的心情不好,從約見在醉紅樓開始,他就一直在等,一開始是在等曹櫻,現在是在等消息。


    所以當一名士兵快步走上樓時,他的眉頭一跳。


    士兵筆直的走到國公和許海隊伍麵前,單膝跪地,道“廬水那邊傳來消息。”


    “說。”站在旁邊的許海有些著急的開口。


    士兵用最簡潔的話,將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廬水城破。”


    自曹櫻離開後,國公那渾濁的老眼終於又有了一絲波動。


    沒有怒,反而帶了一絲喜色。


    就在那士兵走出去片刻,一名穿著盔甲的校尉走上四樓。


    他不是來找國公,而是有事向許將軍匯報。這校尉是許海的心腹,自然知道許家真正掌權的人是誰,也不避諱,直接開道“魏王殿下請將軍議事。”


    許海未動,靜待著下文,校尉接下來說的不是魏王的命令,而是通過軍中渠道得來的消息。


    這次的事情和吳國有關。


    許國公仍是微眯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隻是淡淡的說了句“既然魏王殿下有請,你可不能遲了。”


    許海告辭,跟著校尉匆匆的上了馬車。


    洛陽的王宮名為銅雀,不似紫禁城皇宮的金碧輝煌,建築基本上是以大塊的黑石雕刻而成,給人的感覺除了厚重還是厚重。


    洛陽的銅雀宮也擔得起這份厚重,傳說自桃源大陸之初,洛陽就在了,銅雀宮就建了,它的曆史比那金碧輝煌的皇宮還要厚重的多。


    魏王坐在自己的王位上,他的語氣很淡,,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吳國變天了。”


    可那一對劍眉,即便是溫潤的神態,也是不怒自威。


    許海俯首道“根據虎賁軍的速度,應該已經到了吳地,該是要變天了。”


    徐上將義子劉醒禪率虎賁軍出征,距今已有半月,吳地偏遠,再加上他是第一次統兵,經驗難免不足,行軍半月到吳地,也不足為奇。


    魏王笑道“你錯了。”


    他的笑很冷,並不是刻意,而是天生如此,對待這些下屬,他的笑容天生就是這麽冷。


    許海蹙眉,道“殿下的意思是?”


    “你自己看看吧。”說著,魏王扔下一個已經被拆開的信封。


    信封上燙著朱紅的火漆,隻有加急的密報才會有這樣的保護措施。


    展開信紙,許海看著那短短的幾行字,震驚都寫在了臉上。


    將軍都有自己的氣量,能讓他們表示震驚的事情很少,將震驚寫在臉上的事情就更少了,所以密報上的內容,絕對是出人意料的答案。


    密報上隻有短短的一句話——劉醒禪出奇兵,一日之內,連拔吳地五城,斬吳王於建業。


    一戰天下知!


    原本聲名不顯的劉醒禪,一下子名聲鵲起,坐在龍椅上的皇帝親自下召,八百裏加急,快馬都換六匹,在第一時間趕到了吳地。


    聖旨展開,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劉醒禪勇冠三軍,居功至偉,特封候賜地,封號是皇帝斟酌再三給的,名為“凱旋”。


    凱旋候劉醒禪,千年以來,大漢終於又多了一位侯爺。


    傳聞,這天賜的榮耀加身,劉醒禪麵無表情的接過聖旨,不跪不拜,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將在外,批戰甲,恕不拜。”


    傳旨的人心想,這位少年將軍或許是不知道這是多大的榮耀,“凱旋”二字意味著戰無不勝,而那個“候”字,代表的意義就更多了。


    大漢已經千年無候了,因為隻有當初那些跟著太祖一起打天下的將軍,才有封候的資格。


    武將榮光的頂峰,便是候!


    與候相比,鎮壓大漢四方千年的上將之名,都顯的有些黯淡。


    陛下封劉醒禪為候,是否寓意著他要學太祖?再打一次天下。


    樹大招風,聲名壓過所有人並不是好事,麻煩也隨之而來。一時間,劉醒禪被推到了風口浪尖,除了那位虎賁上將,朝中所有的武將,基本上都對他展露出了敵意。


    少年歸城,一人一馬一劍,數萬紫禁城百姓相迎,卻不見大漢的武將。


    軍中慣例,武將凱旋,同僚相迎。


    虎賁上將一人一馬,立在人群中,來迎的就隻有他一人,連個侍從都沒帶。


    山唿海嘯的人群中,他們兩人就像是海中的礁石,孤零零的矗立在蒼茫的大海。


    虎賁上將穿的不是軍袍,而是一套便服,就像是一個尋常的長輩,站在城門口,迎接自己的義子凱旋。


    劉醒禪昂著頭,駕馬緩緩踱步進城,有喝彩,有歡迎,但少了萬馬齊鳴,少了千軍駕起刀劍,以軍中之禮相迎,這次凱旋總像是少了些什麽。


    兩個不起眼的仆從擠進人群,他們是某位千夫長手底下的家奴,卻擠到了劉醒禪的麵前。


    一人輕怠的施了一禮,皮笑肉不笑的恭迎道“大漢二十三位將軍身體抱恙,恕不能來迎。”


    另一人接著道“兩位上將公務繁忙,抽不開身。”


    兩個不起眼的家奴,就替大漢軍方的所有人告了個假,明顯是赤裸裸的嘲諷。


    這是大漢軍方給劉醒禪的一個下馬威,或許是出於妒忌,也或許是想敲打一下這位軍中新秀。


    過了好久,劉醒禪才把目光移到這兩個家奴的身上,不是刻意,而是他一直沒有心思理會這兩個跳梁小醜。


    但現在不同,這兩人站在了他麵前,他看著前方,覺得路有些被攔住了。


    然後便是出劍歸鞘,一道血線出現在一名家奴的頸間。


    因為驚恐而睜大雙眼,瞳孔中映出自己的身體,那名家奴就此身死,血驚的人群連退幾步。


    劉醒禪居高臨下的看著活下來的那名家奴,問道“你是替兩位上將傳話?”


    那名家奴抹了下臉上的鮮血,身體抖成篩糠,他是替那二十三位將軍告假的人。


    可劉醒禪壓根就沒注意這兩個小醜,所以也不會清楚誰是借誰的名頭。


    “都是軍人,何必像個小孩子一樣。”劉醒禪望著地下的那一淌鮮血,道“你看我,覺得聒噪便殺了。”


    二十三位將軍,兩位上將,幾乎是大漢軍方的全部,卻被他說成是像小孩。


    有句話叫年輕氣盛,這位少年候爺,當真是傲氣到了極點。


    夜照玉獅子的鬢毛閃著銀輝,劉醒禪從家奴的身邊走過,他的道很直,他的腰很正,他的頭昂的很高。


    家奴有些茫然的看著劉醒禪的背影,腦海中閃過他進城一路走來的畫麵,他似乎一直都是這個姿勢,把勝利者的驕傲展現的淋漓盡致。


    一將功成萬骨枯,沒人迎又如何?凱旋往往是建立在屍山血海上,屍骨就是他的旌旗,血海裏奏著戰歌,那麽除了黃土裏埋的枯骨,還有什麽能烙印凱旋的榮耀?


    所以劉醒禪傲氣,傲氣的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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