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台,你歇會吧。”


    江漣漪從樹下走來,把今日的傷藥遞給他來。


    秦翌接過,一口吞下,


    “漣漪,這幾日,魔族在丹水之界,和那邊一個宗門起了開戰之意,我明日會去看看。”


    江漣漪點點頭,“好,我和你一起,拿上上次的那個……。”


    她沒有一點阻撓他的意思,隻念叨著,轉身就要去準備出發要用的東西。


    秦翌拉住了她的手,


    “漣漪,這麽多年,很抱歉,也很感謝你,一直在我身邊。”


    江漣漪停下來腳步,轉頭對上他,語中堅定而溫柔:“我隻是個醫者,幫不了你許多。”


    “但在我能做到的地方,我希望你幫到你,成為你的後盾。”


    這些年,他們遊走在靈域各處,見證著魔族再度重來,一次次向靈域中的宗門伸出手。


    日日聽聞魔域那邊的動靜,


    也聽聞著那位魔族儲君上位的消息,切身從這些年的經曆中感受出,魔域的動蕩。


    當然,還有,尋找亓鴆的消息。


    自從那年虔文閣,整個靈域中,就沒了他的消息。


    亓氏那邊,紅綾變白綾,直接為他辦了喪禮。


    但秦翌有很肯定的感覺,他一定還沒死,也一定還在這世間。


    當然,秦翌每幾年,還會迴到淬靈,任師妹應該是被師父關在了某處地方。


    隻不過,他還在找。


    總有一日,能尋到的。


    ————


    任晚是什麽時候想出法子,辨別出了時節的?


    大概是冬日後,春來中的某一天,


    說來也巧,在虔文閣時,溯夢草陷入了沉睡中,她便收了起來。


    竟也被她帶到了這裏麵。


    那一天,任晚同樣地將溯夢草拿出來看看。


    在趴下去瞧那盆中的泥土時,卻發現自下麵拱出個小尖尖來,是發黃的,很嬌弱的嫩芽。


    那是她第一次能感知到時間的流逝,隻是有些晚。


    此前在這裏的時間,她隻打坐,累了就睡覺,醒來又打坐,有時也許也練劍,總之是空度時間。


    自從溯夢草生出芽來,她就多了一件事——等,等著它開出這一年的第一朵花來。


    它開出的花還是一樣,雪白的瓣兒,柔軟小巧,裏麵的綠蕊,像夜晚的螢蟲。


    終於,溯夢草的靈識,再度醒來。


    顯然,即便口不能言如溯夢草之靈,初來這個屋子,一雙黑豆眼也快落到地上。


    它在這屋子的四方邊界撞了撞,碰了碰。


    自然,撞上了結界。


    雪團子撞疼了,團著圓圓的身子,便往任晚這邊來。


    任晚摸了摸它,手感還是一樣的好,她有些歉意地勾起唇,“對不起啊,我當初不該把你收起來的。”


    “若是當初把你留在那兒,你也不必和我一處困在這裏了。”


    雪團子聽了她的話,隻是蹭了蹭她的手心,一雙黑豆眼亮得驚人。


    其實,私心而來,任晚在見到溯夢草之時,她是很開心的。


    這樣枯朽的時間,於她而言,有些難熬。


    溯夢草的醒來,不僅能讓她清楚自己還活著,更能讓她的心可以有一葉之處,用來暫托。


    在這小小四方屋子,任晚依舊一日日地過著重複的時間。


    睡時,她躺在床上,裹著衣衫。


    雪團子,就借著任晚的發帶裹一裹,它那點身量,也花不了多少布料。


    隻是,這樣安穩的“好日子”,也沒有過多久。


    某一日,


    任晚自榻上醒來,溯夢草的葉片耷拉了下去,花瓣也落了許多。


    就連靈識化作的雪團子,一雙眼也黯淡無光,甚至連它的外表也不再光滑,反而變得皺巴巴樹皮一樣。


    任晚切實地感受到了恐懼,明明即便她人在這方小屋,她也從沒有忘記給溯夢草分些靈力。


    為何,溯夢草還是這副模樣?


    不過很快,任晚就推出了症結所在。


    溯夢草是以旁人情感為食,它通常借助幻境,或是夢境,來蠶食旁人生出的情感。


    就像當初任晚去過的,那些有關亓鴆過往的幻境。


    而在這方小屋中,隻有她和溯夢草。


    它不願蠶食她的情感,這才虛弱到這副模樣。


    任晚眼睛眨啊眨,變得酸澀十分,


    她小心翼翼地將雪團子捧在手心裏,“我知道,你不願我再感受到那些過往的苦痛,不論是我的,還是他的。”


    她輕柔的話語一轉,


    “可是,你需要我,你若是不那麽做,就會死在這裏。”


    任晚的言語帶著懇求,“我請求你,留下來。”


    “因為,我也很需要你。”


    ……


    任晚閉了眼,雪團子觸到了她的額心,瑩白的靈光亮起,溯夢草為任晚編織起她自己過往的幻境。


    從中抽取任晚的感情。


    這個其實是任晚提的請求,她不願溯夢草再度編織亓鴆的幻境,


    盡管他此刻不在,但任晚想,他應該會不高興的。


    而且,她更不願的是他的苦痛重演。


    溯夢草從任晚極幼小時被父母拋下後開始織夢。


    不論是苦痛,快樂,還是別的情感,都能成為溯夢草的口糧。


    但它很克製,每次都隻從任晚那裏獲取它生命所需要的那一點點。


    但是,盡管這樣,


    溯夢草幾乎把任晚兩世的所有經曆都用上了,甚至還憑借此編織了些許虛幻的部分。


    任晚和它也很艱難地度過一日又一日。


    春去春又歸,冬去,冬又來。


    溯夢草在冬日睡去,又在下一個冬日醒來,每經曆一次更迭,任晚便記下一筆。


    很長的時間裏,任晚的記憶被翻來覆去,都令她產生了一種錯覺。


    一種她實際活了很久,很久的幻覺。


    逐漸的,任晚的情感越發匱乏,就連那些記憶也變得暗淡。


    她整個人,陷入了一種空白遲鈍之中。


    溯夢草從她那裏能獲取的情感已經少得可憐。


    換句話來說,經過了這麽多年的溯夢草的情感抽取,任晚現在更像塊木頭。


    一塊還活著的木頭。


    …………


    這一個春天,任晚對溯夢草的開花,凝出靈識的場景已經麻木了。


    隻是又記下一筆。


    這樣算來算去,竟然已經兩百年了。


    任晚難得地生出些驚訝來。


    但是,什麽時候能出去,她不清楚。


    就這樣,又過了些時間,但不到一年時間。


    任晚等啊等,餓肚子的雪團子等啊等,又一次,等到它的外表皺成的樹皮的那段日子。


    就當任晚以為,雪團子和她都要撐不下去的時候。


    她的這間屋子的結界,被人外麵劈開了。


    一道亮得過分驚人的白光迸射進來,任晚抬袖去遮,等她放下袖子,她人就出現在了一處砂石地裏。


    至於雪團子,在結界破開的那一刻。


    不知道它哪裏來的最後一點精力,


    像是聞見有縫雞蛋的蒼蠅,“咻~”的一聲飛了出去。


    任晚先是一愣,反應一會兒,


    四處瞧的時候,就發現雪團子正跟在一隊送親路上,對著一個人的脖子猛啃。


    【不好!】


    任晚雖然在情緒和靈台處遲鈍了些,但身體並沒有。


    所以,她很快化作流光從那隊送親的人馬中,把紅了眼的皺巴巴的雪團子,揪了迴來。


    “誒?”一位跟著的送行之人摸了摸脖子,疑惑道:“剛才這是不是有個大蚊子。”


    “我怎麽覺得方才被咬了一口呢?”


    遠處一個小岩堆後麵,任晚把雪團捏在手裏,生怕它又飛出去逮著人就啃。


    雖然不知道怎麽就出來了,但是好像,大概,興許,她真的就是出來了。


    她湊近雪團子,小聲開口:“你別急,等今晚讓你吃個飽。”


    任晚視線瞟過那隊人馬走的路線,又看看腳上。


    動了動她光光的腳丫子。


    有些硌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小毒物馴服手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涼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涼粥並收藏小毒物馴服手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