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一同出發的學子,占了半數榜單。


    路禾熟悉的隻有自家兩個叔叔、金玉,以及不熟悉但認識的鄭宇生。


    潭章同昨天成親,要留到肖彩甜三日迴門,再追趕他們。


    趕路第一天,路禾算是認識到了什麽叫做結伴苦讀。


    馬車走時,這些學子坐在車上看書。


    馬車停時,這些學子坐在地上看書。


    別問他們怎麽吃飯的,問就是左手拿書,右手幹糧。


    啃兩口幹糧,喝一口水。


    路禾深表佩服,然後在中午休息時,在金玉的小廝銀寶和路溪的幫助下,煮了一鍋小火鍋。


    天氣已經轉涼,蔬菜類的能放上多半天,肉類用冰鎮著,吃上一頓不成問題。


    這是出發前特意準備的,中午吃完吃之後,等到下一個鎮上再采購新鮮的。


    鍋中水開,放入底料,隨著食材一樣一樣丟進去,麻香四溢。


    路禾招唿另外幾人:“吃飯了。”


    金玉動作最快:“想不到還能吃上這一口,我還以為也要啃幹糧呢!”


    坐在他對麵銀寶嘴唇動了動,小聲嘀咕道:“少爺,咱們帶的是糕點。”


    金玉直接無視他,他說幹糧就是幹糧。


    路清也是準備了幹糧的,本想邊吃幹糧邊看書,沒想到路禾說要做飯,還是這麽色香味十足的。


    他隻好放下書,專心吃飯。


    看到路溪剛才燒火蹭黑的衣擺,下意識皺了皺眉。


    這一路上,路溪都未曾同他們一樣看書,不是和路禾一起看窗外,就是一起閉眼假寐。


    這般懈怠怎麽行?


    “五弟,不可懈怠,下午我督促你讀書。”


    路溪夾菜的手一頓,淡道:“不必,等空下來,我會讀書的。禾禾說在馬車上讀書,對眼睛不好。”


    路清眉頭皺的更深:“五弟,不可為偷懶找借口。”


    眼看著兄弟兩個要吵起來,金玉勸道:“路三哥,路兄素來自律,做事自有章程,否則也不會是今年的解元,耽擱這麽一時半刻,無妨的,你無需過多擔憂。”


    “再說路兄過目不忘,學識紮實,我們一天的進度,他都不需一個時辰就能趕上。”


    就是他這該死的過目不忘,讓讀過就忘的金玉,又愛又恨到現在。


    路清嘴唇動了動,似是想反駁,路禾接過話道:“三叔,做任何事情都需要專心。”


    “吃飯時便吃飯,讀書時便認真讀書。總不能吃飯時想著讀書,讀這本書時,又著緊的想下一本。”


    “如此飯未曾吃好,書未曾細細品讀,讀再多又有何用?”


    一個上午,路清讀書的進展並不快。


    一篇千字左右的策論,加上譯文、賞析、見解、引申,路清讀了一上午,愣是一遍沒讀完。


    可見壓根就沒專心讀。


    當然,這是路禾自己的淺薄猜測,也有可能路清是逐字逐句的,去品味先人的思想。


    路清僵了下,沒再吭聲。


    馬車顛簸,再怎麽專注,也會受影響。


    再加上離家遠行,中榜後的興奮褪去,前途未知的迷茫湧上心頭。


    思緒經常讀著讀著就跑了,一段文章要反反複複讀上十幾遍,才能讀通順。


    路禾歎了口氣,給他夾了一片肉,安慰道:“三叔,讀書非一日之功,是日積月累。”


    “也非書本擺在眼前,便是真的讀了。”


    “馬車顛簸,看字費心神,也費眼睛,不若等到了落腳處,再安安靜靜的讀。”


    “到時您和這些同行的同窗們,還可以一起探討。”


    路清睫毛微顫,心頭說不上什麽滋味,滿臉複雜的看了一眼路禾,點點頭。


    提到同行的這些學子,幾人才發覺,他們似乎都不看書了,改看他們了。


    準確的說,是看幾人圍在中間的鍋。


    可這鍋不大,隻有一尺寬,他們幾個吃,勉強供得上。


    而且路禾準備的蔬菜和肉類也不多,隻夠他們幾個人的量,所以幾人都沒生出分享一下的心思。


    最後還是路禾被看的受不了,附耳對路溪說了幾句。


    路溪點點頭,舀了一碗火鍋底料,又拿出一些粉絲送過去,讓他們用煮水的陶罐,煮著吃。


    路禾這才算吃了一個無人矚目的午飯。


    再上路時,路禾發現這些學子不讀書了,改對詩、對對聯、論辯……


    路禾大開眼界,這些文弱書生真是精力無限。


    天黑之前,趕在風柳縣城落腳。


    風柳縣城比青石縣城要繁華一些,物價竟然同青州所差不多。


    就連下等客房,一間都需要一兩銀子。


    看掌櫃那冒著精光的眼睛,路禾就知道他們怕是被宰了。


    奈何,風柳縣城就這一家客棧。


    掌櫃的非常硬氣,直言價錢就是這個價錢,知道眾位學子辛苦,大多寒門,但他們也要養家糊口,不能便宜。


    言外之意,愛住住,不住滾。


    眾人自然沒滾,隻能兩三人拚一間房將就一下。


    次日天剛亮又繼續趕路,行至下一個縣城,眾人產生了分歧。


    有人不想進去落腳了。


    “那些商家,見是我們外來的學子,都獅子大開口狠宰我們,上京路途遙遠,處處用錢,哪能被一路這麽宰過去。”


    另一人道:“確實,我們幾個商量了一下,決定就在城外野宿,靠近城門,也不怕遇到歹人。”


    “而且還有馬車,夜裏在車上睡,蓋上薄被,也不冷。”


    一個穿著富貴些的青衣學子不讚同的道:“馬車白日坐著都夠難受了,夜裏哪能睡人?”


    於是眾人就這麽在人家縣城門口爭論了起來,搞得守門士兵頻頻看過來。


    路禾他們始終沒參與,有人點了路溪。


    “路溪兄,你們怎麽說?”


    路溪不做他想,直接道:“我們進城。”


    他可以住馬車,路禾不可以。


    不方便,不安全,都是問題。


    拉拉扯扯,最後自由選擇,想留在城外野宿的,就留在城外,想去城裏的,就去城裏。


    坐馬車很累,才兩天,路禾就有些受不了,想到這樣的日子至少還要過多半個月,她就渾身哪兒哪兒都疼。


    什麽看看這個世道什麽樣兒,早就拋到九霄雲外。


    趕路越到後麵,越難在一天之內趕到州縣落腳,不管願意還是不願意,都隻能露宿野外。


    這一路又是風、又是雨、又是夜宿村莊、破廟、野外空地,除了沒體驗一場聶小倩之戀外,全部體驗了一遍。


    眾人疲憊不已,日漸沉默,對詩、對對聯、論辯這種高耗腦高消耗口水的活動,後麵七八天基本沒再出現過。


    十月下旬,路禾終於站在祁京腳下。


    望著巍峨的城門,和金漆築造的兩個大字,心裏淚流滿麵。


    終於到了。


    她想念飛機、高鐵、火車、小轎車,電動三輪車,兩輪電動車,總之就是馬車、牛車、驢車之外的交通工具,她都想念。


    城門口排隊遞上路引,待士兵檢查過後入內。


    路禾還沒來得及看祁京的繁華,眼前便突然冒出來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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