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食過後,鋪中隻留宋小看著,路禾跟著李五去城東。


    路過早市巷口時,看見一年紀大的婦人,臉色奇臭的對著身邊的年輕婦人罵罵咧咧的,時不時還要扯拽上一下。


    年輕婦人麵無表情的低著頭,什麽都不說很是沉默。


    路禾不自覺停下腳步,那婦人她認識。


    孫秀荷。


    村長家的小女兒,差點成了她二嬸的孫秀荷。


    她記得村中人都說孫秀荷嫁到縣城的有錢人家,日子過得不錯,怎的是這種情形?


    好巧不巧,兩人也是朝著這麵走來,擦身而過時,路禾聽見年紀大的婦人罵道:“你個不下蛋的母雞!就會亂花錢,要不是我偷偷跟著過來,還不知道你偷買雞蛋給那死丫頭片子呢!”


    “不就感冒發燒嘛!還用得著吃雞蛋?又不是要死……”


    李五走著走著發現身後跟著的人沒了,一驚,趕緊迴身去找,發現路禾隻是站在身後不遠處,又鬆了口氣。


    到底還是個小姑娘,他真怕把人帶出來領丟了,到時候人家父母還不打斷他的腿。


    他趕緊小跑迴到路禾身邊問:“小老板?怎麽了?”


    路禾搖搖頭:“沒事。”


    兩人來到王穩婆家,王穩婆年紀不算大,今年剛剛四十二,可這接生的手藝,卻是做了二十幾年的,據說是祖上傳下來的。


    她與丈夫夫妻和睦,育有一女,女兒已經嫁人生子,就隔著幾個院子,兩家關係不錯。


    許是生活順遂,王穩婆逢人臉上便帶三分笑意,瞧著就是個喜慶的,人也打扮的幹淨利落,說話也爽快。


    路禾當即就覺得這人應是靠譜。


    她見路禾年紀小,也沒說什麽不好的話,反倒是高看一眼。


    覺得這麽小的孩子就已經能把持家裏,定是個厲害的。


    兩人很快談妥,正笑著要辭別,旁邊院子就鬧了起來。


    罵聲、哭聲一同響起。


    “你個死丫頭片子!一天天什麽活都不幹,懶在床上出汗還弄髒了被子!看我不打死你!”


    “嗚嗚嗚,我沒有……奶,我沒有……嗚嗚嗚……”


    “娘!你別打笑笑!她生病還沒好呢!你要打就打我!”


    “你我也打!一個農村出來的,生了個閨女就算了,你還當個寶一樣養著!你個不下蛋的母雞!”


    路禾眉頭一皺,這年頭流行用‘不下蛋的母雞’罵人怎麽的?


    今天已經是二次聽到了。


    隔壁院子婦人的罵聲還在繼續,連同孩子的哭聲以及鞭打聲,聽的人鬧心。


    又聽了幾句,她便聽出來這就是剛才遇見的孫秀荷和那個罵人的婦人。


    這麽巧?


    王穩婆歎了口氣:“又開始了。”


    “又?”路禾抓住字眼:“他們家總這樣?”


    王穩婆點點頭:“是,要我說小胡氏也是倒了黴了,嫁到這麽一個人家。”


    “其實剛進門那兩年也不是這樣,小胡氏嫁過來不過三個月就懷孕了,那時胡氏待她極好,覺得才嫁過來就有了身孕,是個有福氣的。十月懷胎,找我接生,是個女孩兒,隨母,生的好看著呢。”


    “可再好看有什麽用?胡家就生了一個獨苗,想要的是孫子不是孫女,這不,後麵兩年再沒懷,這小胡氏日子過的也愈來愈差。”


    “這兩三年,胡氏對這個兒媳和孫女不是打就是罵,家裏有什麽粗活重活都丟給她們娘倆。”


    路禾越聽眉頭擰的越緊:“孫秀荷丈夫呢?不管?”


    王穩婆驚訝:“你認識小胡氏?”


    路禾沒隱瞞:“嗯,我們一個村的。”


    王穩婆歎了口氣:“她若還有家裏人,你就給捎個信兒吧,能幫一把是一把。胡家那小子是個娘管嚴,她娘說什麽就是什麽。管什麽?媳婦兒女兒就是挨挨罵挨挨打,又不要命。”


    雖然是別人家的事情,可同為女性,路禾好懸一口氣沒提上來,氣過去。


    這種男人嫁來何用!


    可這信兒卻是不好捎的,當年路家和村長家鬧的不好看,她若捎了這麽一個信兒迴去,人家沒準以為她故意看他們家熱鬧呢!


    另一頭羅雲墨一路騎馬奔迴青州,路過一家書肆時,竟然看見了路溪?


    他勒住馬,確定自己沒看錯。


    “這不是小禾禾的小叔嗎,怎麽在青州?難不成是不在縣城讀書,改來青州了?”


    哎,迴去跟岑靜幀說一聲,給找個靠譜的私塾。


    路禾為難了兩天,休息這天,路禾竟然在錢生的煎餅攤上,瞧見了孫秀荷。


    她是來買煎粉的。


    “我這裏隻有五文錢,能再賣我半份嗎?”


    錢生笑道:“成。”


    他雖是這麽應著,實際卻給孫秀荷母女兩個做的是滿滿一大碗。


    每次錢生給的都是那量,孫秀荷還以為五文就是那麽滿滿一大碗,對著錢生道了聲謝,就帶著女兒笑笑坐在桌邊吃起來。


    小女孩兒很喜歡吃煎粉,大口大口吃的很香。


    路禾拉著錢生到一邊問話:“你認識?”


    不然怎麽可能一碗當半碗賣?


    哪裏知道錢生也歎了口氣,說了與王穩婆差不多的話,不過末了加了一句:“挺可憐的。”


    路禾納悶:“你家又不住東城,你咋知道的?”


    錢生:“可我媳婦住城東啊,她鄰居。”


    路禾:“……”


    好嘛,她是鑽進胡家鄰居窩了嗎?


    找一個穩婆是孫秀荷鄰居,找一個好友,媳婦也是孫秀荷鄰居。


    存心讓她過意不去是吧?


    她捏了捏眉心,問道:“既然她婆婆對她那樣,她哪裏來的錢和功夫帶女兒出來吃東西?”


    錢生笑了下:“這小胡氏其實也不是個甘心受欺負的,她出來做工,也買繡品,隻是賺不了幾個錢,大半還都被婆婆搜刮了去,隻能藏下一點,隔三岔五給笑笑買些吃的。”


    說著說著他臉上也納悶了下,才反應過來:“你認識她?”


    反射弧有點長,路禾沒搭理他。


    但知道怎麽幫孫秀荷了。


    摸了摸下巴,她坐到孫秀荷母女兩個對麵,笑道:“秀荷姐姐,還記得我嗎?”


    孫秀荷一愣:“你是?”


    “我是路禾,還記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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