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路奶奶不冷不淡的應了一聲。


    “這次親家可要像上次一樣,小住幾日留下照顧老二媳婦?到底是親母女,你做的飯應是更合她胃口,我這個做婆婆的怕是伺候不好。”


    最後那一句隱隱帶著些嘲諷。


    李寡婦暗罵一聲死老婆子,心說我不留下,你說不上怎麽苛待我女兒呢!


    平時就算了,這種關鍵時候,她可不能讓李蘭吃那刮嗓子的粗糧!


    還有那補身體的老母雞湯,她若走了,按照路奶奶那個偏心樣兒,說不上還要給路禾那個小賤蹄子喝!


    她當即點頭:“是要留下住上幾日的。我知道親家你不是那愛磋磨兒媳的,隻是我就蘭兒這一個女兒,心肝肉的養了這麽多年,不在身邊,我慌!”


    於是路家飯桌上就多了一個人。


    李寡婦還記得那次沒跟路禾算的賬,瞧她跟路溪同出同進的,眼睛一轉,張嘴就來:“呦,小禾兒今年七歲了吧?”


    她這個語氣讓路禾想起李嬸子,直覺下麵沒好話,卻不得不迴應。


    “是。”


    李寡婦瞥了她一眼,像嘮家常般說道:“這麽大的閨女,該學著做家務了。我家蘭兒這麽大的時候,燒火洗衣,那是樣樣都不用我操心!我瞧小禾兒還跟在小五屁股後頭野呢?這哪行!”


    她先是看張桂,又看向路奶奶:“不是我說老大媳婦,知道你就生了這一個閨女,寶貝著呢!可這女子將來嫁人,到了婆家可不能啥啥都不會,要被婆家嫌棄的!親家,咱們都是當過閨女,又當過媳婦,現今又當了婆婆的人,最知道女子的苦,你可得好好教教小禾兒!”


    “這眼力見兒率先就得有,來,小禾兒,給我再盛碗粥!”


    李寡婦將空了的碗推向粥盆,看向路禾指使道。


    飯桌上因為有了李寡婦加入,本就顯得安靜的氛圍,變得更安靜一分。


    路家吃飯從來不講究這個,誰吃什麽,誰吃多少,素來都是自己動手。


    就是路慧自認是家裏最不喜歡路禾的人,都沒這麽指使路禾做過什麽事情。


    其實盛碗粥不是什麽大事兒,讓人喜歡不起來的,是李寡婦的語氣。


    路禾看看她,站起身給她舀粥,故作求教的出聲詢問:“可二嬸從沒給爺爺奶奶盛過粥。”


    李嬸子拿迴碗,不以為意:“你爺爺奶奶都是寬和的,不磋磨兒媳。”


    她說完也沒覺得哪裏不對,甚至還有些沾沾自喜,瞧她給女兒找了一個多好的婆家?


    窮是窮了點,但這好日子不是馬上就來了?


    路禾想破腦袋也沒想透,一個人是怎麽雙標的如此理所當然的。


    就是自打了嘴巴,也無所謂。


    她看著李寡婦,表情疑惑又天真,還帶著點委屈:“磋磨?那現在是在磋磨我嗎?奶奶……是我哪裏做錯了嗎?”


    路禾飯桌下的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大腿,腿上一疼,心裏一齜牙,眼圈瞬間就紅了。


    淚眼汪汪的看著路奶奶,像是求解。


    路奶奶本就不太好看的臉色,更加不好看。


    她麵無表情的看著李寡婦:“親家,我家小禾兒自打三歲就知道幫家裏幹活。幹不了別的,就幫著燒火,小小的一團,蹲在灶台邊,我都怕她一個不注意把自己添進去!”


    所以你家閨女七歲才學著燒火,有啥可驕傲的?


    “五歲時她就學著洗衣服,別的衣服她洗不了,她就洗自己。還是我這個做奶奶的心疼,夏天讓她自己動動手,權當孩子愛玩兒水了。”


    說到這裏她鄙視的看了一眼李寡婦,收迴視線看向自己的碗:“去年又學著做飯,做的那叫一個好吃,我這個活了幾十年,都不如她這個幾歲的小丫頭。”


    末了頓了頓,問了句:“老二媳婦,未出嫁前,在家可做飯?”


    “我瞧著親家你做飯還算能入口,也是我家竟是粗糧,不如你家吃的精細,想來老二媳婦還不適應,烙的雜糧餅子,有些硬,正趕上我家小五換牙,把剛剛活動的牙都給崩掉了。”


    句句體貼,又句句打臉。


    李寡婦臉上的笑好懸沒掛住,暗暗用眼刀子將路奶奶和路禾兩人輪流刮了一遍,這才咬著牙開口:“瞧我這嘴,再瞧我這眼睛,竟都沒看到小禾兒小小年紀這般懂事,也是我剛來,還不知道。”


    人家女兒才給自己兒子生了孩子,遭了大罪,路奶奶也不能多說,又跟李寡婦閑話兩句,此事便算過去了。


    李寡婦待了四五天,等她帶來的老母雞和雞蛋吃的差不多了,這才走的。


    歸家後她數了數兜裏的銀子,發現快要見底。


    那煎餅雖然賺錢,但賺的著實不多。


    她隻有一個人,連做帶賣,再加上為了賣煎餅在縣城租房住,一個月剩下的並不比路家多。


    李寡婦不由想起來賣煎餅時,問她煎餅如何做的小販。


    眼睛閃了閃,想到一個好主意。


    *


    這兩天隻要進廚房,就能聞到一股很奇特的味道。


    很熏人很刺鼻,偏偏又找不到來源。


    張桂和路奶奶沒事兒就在廚房翻翻找找,看看是什麽壞掉了。


    兩人翻了不知道多少遍,愣是什麽都沒發現。


    路禾吐了吐舌頭,沒敢吱聲。


    是醬引子發了。


    這東西她也是第一次做,沒想到味道竟然這般重。


    讓她一度懷疑,這種味道的東西,做出來的醬,真的能吃嗎?


    老母雞湯喝完,便改喝豬腳湯,路奶奶親自下廚燉湯。


    她打發了想幫忙燒火的張桂去繡花,自己便坐在灶台邊看火。


    坐著坐著發現那股忡鼻的味道,似乎是從自己旁邊傳來的。


    她盯著灶膛牆邊的一堆稻草看了會兒,起身扒開。


    頓時一股更忡鼻的味道傳了出來,路奶奶嗆的鼻子一酸,一連打了十來個噴嚏,鼻涕眼淚全流。


    她隨便擦了擦,這才仔細瞧稻草裏包的到底是什麽。


    四個老樹皮顏色的團子坐在稻草裏,表麵被揉的光滑圓潤,刨去味道,看著還挺喜人的。


    路奶奶捏著鼻子,忍著發酸的眼睛,將稻草又蓋了迴去,味道頓時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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