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麵前站著的女子,沈知霜的眼裏露出了幾分驚訝。


    在她的設想裏,孟秀珠必定是長得花容月貌,美得不似凡人,才能被李淵那個難伺候的主兒看重。


    事實上,孟秀珠不是長得不好看,她五官端正,容貌秀麗,但跟國色天香是沾不上邊的,隻能被讚一聲清秀。


    更讓沈知霜詫異的是,孟秀珠明明穿著華裳,戴著金釵,氣質竟有些畏縮,她看向她時,她還下意識躲避她的目光。


    這個朝代,醫療衛生條件落後,人普遍老得快,孟秀珠看上去並不算是太顯老,但也不年輕了。


    李淵的紅顏知己原來是這個模樣。


    沈知霜的腦子裏閃過了這個想法,但也隻是粗略一想。


    他找什麽樣的女人跟她沒關係,隻要那個人不害她就行。


    沈知霜沒有因為孟秀珠與她設想中的不同就掉以輕心。


    沒辦法,在這個女子上升渠道被徹底關閉、想要提高地位全靠男人的朝代裏,女子從小就被教育要與別的女人爭搶,搶到了男人的寵愛,就搶到了後半生的依靠。


    沈知霜不敢說孟秀珠是清流,更不敢拿肚子裏的孩子開玩笑。


    看到孟秀珠傻愣愣地站在那裏,連對她問候一聲都不做,沈知霜在心裏微微歎息了一聲。


    果然。


    封建時代,尊卑分明,目不識丁的百姓見到貴人都知道行禮,孟秀珠不可能沒學過。


    她隻是不願對她做。


    李淵兩年前就是四品,沈知霜當初嫁給他,皇帝還像模像樣地給她封了一個誥命夫人。


    雖然本朝皇帝昏庸無道,但麵子功夫做得不差。


    為了保持階級統治,就連皇後跟自己的親爹親娘都是先論尊卑,再敘親情,這是刻在骨子裏的等級意識。


    孟秀珠是平民百姓,沈知霜是誥命夫人,她來投奔,正式拜訪,行禮問候是不可缺少的步驟。


    沈知霜都計劃好了,在她行禮前托住她,演一演感情“深厚”。


    可她眼看著孟秀珠見到她後,明明要行禮,卻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又停下了。


    真的是很直白的手段。


    沈知霜倒沒有生氣,她就是有點新奇。


    如此淺薄明了的態度。


    沈知霜都有些無言以對了。


    對方不對她行禮,沈知霜也不會上趕著問候她。


    在李淵麵前表達對孟秀珠的關心,是為了爭取給他留下一個敬業的印象。


    麵對她本人,隻要沈知霜不害她,李淵也不能拿她怎麽樣。


    沈知霜端起旁邊的白開水,慢慢喝了一口,孟秀珠以為她要說話了,姿態變得有些緊張,沒想到沈知霜隻是把茶杯放下了。


    氣氛突然有些凝固。


    孟秀珠臉色微微漲紅。


    不知過了多久,孟秀珠終於行動了,她福了福身,低聲說:“拜見夫人。”


    人不傻,就是心思沒用在正確的地方。


    沈知霜很快就露出了微笑,她語氣溫和:“孟姑娘遠道而來,我已命下人準備好了熱水熱飯,待會你迴觀瀾院,好好休息休息。有幾件事,我要囑咐你一番。”


    孟秀珠麵色有些僵硬:“你說吧。”


    “我問過將軍了,為了讓你有個正當的身份住在將軍府,他說讓你對外宣稱是他的遠房表姐。往後府裏人就用表姑娘喚你,你不要說漏了嘴。”


    孟秀珠臉色好像有些不好看,她反問了一句:“我是他的表姐?”


    “隻是對外的托詞。若是將軍有其他的安排,到時聽他的話便是。”


    沈知霜臉上的笑容沒有什麽改變。


    看著她的微笑,孟秀珠微微感到有些刺眼。


    她點點頭,就閉上了嘴,保持了沉默。


    沈知霜緊接著又交代了她一些生活上的事宜,就讓她離開了。


    某種意義上,孟秀珠對她的態度寫在臉上比藏在心裏強。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是自古以來的真理。


    沈知霜見到了孟秀珠這個人,心裏反倒安定了一些。


    她找來了大管家,讓盡可能滿足孟秀珠提出的所有要求,不是越矩之事,不必過來問她。


    沈知霜給孟秀珠的待遇一點都不差,她享受的各類福利,跟沈知霜差不多。


    要是她還不滿足,沈知霜就隻能去找李淵求助了。


    到了夜裏,李淵一迴府就去了靜玉齋。


    他到的時候,沈知霜都已經睡下了。


    李淵最近事務繁忙,外出的時間越來越長,迴迴到了深夜才迴。


    沈知霜不知道李淵每日忙到半夜三更到底在忙什麽,但她總不能一直等他。


    孕婦的身體傷不起。


    給他留一盞燈,沈知霜就徑自睡過去了。


    今天沈知霜睡得有些淺,李淵洗漱完時,她就聽到了他的腳步聲,醒了。


    沈知霜看他在旁邊脫衣,順手幫他脫了一下,順便道:“孟姑娘已經安置在觀瀾院了。”


    李淵“嗯”了一聲,沒什麽反應。


    他早就得知孟秀珠到來的消息。


    沈知霜也隻是禮貌通知他一聲,聽他應了,她閉上眼睛,打算繼續睡。


    “你今日見過她,對她的印象如何?”


    沈知霜猛地睜開眼。


    她仔細打量著李淵,他麵色冷清,看不出在想什麽。


    思考了一會兒,沈知霜打算實言相告,她不清楚李淵對孟秀珠具體是什麽安排,可人已經住進來了,要是住一輩子,沈知霜總得先為自己爭取有利的條件。


    沈知霜沒說別的,隻把孟秀珠見到她以後,兩人幹站著,她不行禮,她也不說話,僵持了一會兒,她行了禮才繼續交談的全程複述了一遍。


    她不複述,李淵在她這裏安插的眼線也得告訴他。


    李淵一直靜靜聽著,沒有打斷她的話。


    直到她說完了,他才問:“那你是厭了她?”


    李淵這個問題有些好笑。


    她厭惡孟秀珠,或者喜歡她,會對孟秀珠造成毀滅性傷害嗎?不會。


    按照本朝的規定,妾室欺壓正室,正室可以行使權力,發賣或者打殺,都在律法允許的範圍內。


    可本質上,沈知霜心知肚明,她也是李淵的所有物,不過地位稍高了一些。


    他要是想寵愛哪個女人,沒人能攔著他。


    想了想,沈知霜把她內心最真實的想法說出來:“我不了解您和孟姑娘的過去,今日見了她第一麵,談不上厭倦。隻是她的禮儀還是要好好學。往後要是您的身份水漲船高,後宅之人必定要跟上您的步伐,不給您添亂。”


    “今日不過就是件小事,可孟姑娘還是要好好領會京城中森嚴的等級給每個人帶來的利害影響。我對她沒有任何厭惡,隻是怕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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