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高臨下俯視她的模樣,讓沈知霜倍感不適。


    她忍不住伸出手,卻又克製了本能,縮了迴去。


    她不知道李淵會不會打人,但她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激怒他。


    這個男人,一伸手就可以扭斷她的脖子。


    她不敢賭。


    沈知霜被他硬逼著抬起了頭。


    “你知道我不可能休了你,卻也不願再親近你,就打算做個賢良的正室了?”


    沈知霜麵對他的目光,他的威壓是那樣的深沉。


    她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經曆了什麽,才積聚了一身深沉如海的氣勢。


    但此刻,她必須要迴答他的問題。


    裝是沒有用的。


    望進他的目光裏,沈知霜從其中看到了譏諷和憤怒。


    他明擺著對她有了成見,也看破了她的偽裝,假裝沒有任何用處。


    明明身處危急關頭,沈知霜竟然還有時間迴想當初。


    當初,沒有見到李淵之前,她是打算小意溫柔,籠絡住他的。


    可事實是,這個男人喜歡求真。


    她唯獨沒有真心。


    古代的男人與她接受的教育天差地別,她怎麽可能喜歡上他。


    兩人就好像不是一個物種,她不了解他,他也不了解她,虔誠的喜愛,沈知霜做不出來。


    李淵極具壓迫力的目光,讓沈知霜微微歎了一口氣。


    她輕輕抬起了一隻手,輕柔地覆蓋在了李淵的手上。他那隻手,正攥著她的手腕。


    他的手把她的手腕鬆開了,任由她握著。


    李淵隻靜靜看著她,仿佛在譏笑她接下來的把戲。


    隨即,沈知霜就帶著他的手,覆蓋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突然想到了什麽,李淵的臉色驟變!


    沈知霜對著他微微歎了一口氣,他的手很熱,她努力催眠自己,這個人的心也是有溫度的,沒有那麽冰冷。


    “將軍,我懷了你的骨肉,有一個多月了。”沈知霜輕輕說。


    李淵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看著沈知霜的肚子,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謹兒,是什麽時候來的?


    是這個時候來的嗎?


    李淵的記憶突然就複蘇了,他想起了李淵的生辰,沈知霜是足月生下的他,那麽,按照時間推算,沈知霜這一胎懷的就是謹兒。


    李謹,他的長子,他親自選定的繼承人,下一任皇帝,正在沈知霜的肚子裏孕育著。


    沈知霜看到李淵的表情變幻了多次,喜悅的成分卻不多,心裏也是微微歎息。


    李淵任由她握著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整個人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沈知霜沒打擾他。


    如果不是他今天發了瘋,逼得太緊,沈知霜不會在這個時候將有身孕的消息告訴他。


    要是兩個人一直冷下去,至少得再過一段時間,等胎更穩一點,沈知霜才打算通知他。


    可如今時機危急,她就顧不了那麽多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淵沙啞的聲音對外喊:“把府醫找來!”


    “是。”


    侍從在外麵應了一聲。


    沈知霜低著頭,李淵的手依舊沒有放下。


    喊完了大夫,李淵好像醒過來了,他收迴了手,平靜地對沈知霜道:“你去那邊坐著。”


    “是。”


    沈知霜的確站累了。


    等她坐好以後,就發覺李淵正用一種複雜難言的眼神盯著她看。


    沈知霜低下頭,不想再與他對視。


    兩個人沉默著,等待著大夫的到來。


    過了大概一刻鍾,老大夫就被喊過來了。


    他仔仔細細地為沈知霜把了脈,最後就喜氣洋洋地說李淵道:“恭喜將軍,夫人有喜了!”


    看到老大夫喜笑顏開的模樣,李淵的嘴角下意識跟著往上翹了翹。


    但他的餘光掃過麵色無波的沈知霜,笑意又收斂了迴去。


    “賞。”


    李淵吐出了一個字。


    老大夫連聲道謝。


    隨後,李淵又問了老大夫一些注意事項。


    沈知霜在一旁同樣聽得認真。


    在這個經濟條件落後,醫療條件落後的時代裏,她要是想安全生產,要闖的關卡可不止一個。


    老大夫足足說了半個時辰,沈知霜全程都認真聽了下來。


    等到大夫告退了,書房裏又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寂靜再度蔓延開來。


    沈知霜沒有在第一時間開口。


    她還沒弄清楚李淵到底是怎麽想的,隻能先裝啞巴。


    不過,她倒是敏銳地覺察到了,李淵對她肚子裏的孩子是持歡迎態度的。


    比起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李淵想讓她把孩子生下來才是最重要的。


    幸好,他還沒有瘋狂到認為孩子是別人的。


    李淵不知道沈知霜到底在想什麽,若是知道了,他隻會冷笑。


    上一世,很多細節他都忘記了,但因為見到了具體的人,一些記憶也重新複蘇了。


    就比如沈知霜的那個心上人陸致遠,他的身體就有問題,他那個妻子,一輩子都沒懷上孩子。


    聽說找了不少人看了,都沒看好。


    沈知霜為他生的那幾個孩子,每一個都極為像他,誰看了都知道是親生的。


    他知道沈知霜心裏或許有別人,但她絕對不可能背叛他。


    李謹的到來,讓李淵不得不正視兩個人之間的關係。


    當初他選擇跟沈知霜繼續同床共枕,最主要的原因不就是他們的那幾個孩子。


    這個女人生的孩子,皆是未來朝廷的中流砥柱,無論男女,都是有用之才。


    前段時間,李淵被憤怒衝昏了頭腦,連孩子的事都被他暫時放到了一邊。


    可如今,沈知霜懷孕了。


    他們的長子快要出生了。


    李謹的到來,讓李淵迴想起了他的初衷。


    他想起這個女人對他退避三舍的態度,又忍不住想要冷笑。


    沈知霜隻坐在那裏都感覺有些累了,今日大起大落,要不是她的身體一向健康,肯定得渾身難受。


    如今她隻是有些疲累,已經算是好的了。


    “將軍,我想迴去休息。”


    既然他都知道她懷孕了,沈知霜就想使用一些孕婦的特權。


    李淵掃了她一眼,看到她的眉眼之間的確出現了疲態,就點了點頭:“你迴去吧。”


    沈知霜如蒙大赦。


    跟一個人精打交道,耗費的是精力,她的心理上也很累。


    沈知霜喊了丫鬟婆子,幾個人就一起迴去了。


    一迴到靜玉齋,沈知霜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今日這一劫,算是逃過去了。


    李淵對她的語氣稍稍溫和了一些,她是能感覺出來的。


    沈知霜忍不住撫摸著自己的肚子,這個新的生命,還沒有出現在這個世界,就已經在幫她化解難關了。


    李淵到底是怎麽想的,沈知霜已經不想再去琢磨。


    對於李淵來說,她就是案板上的一條魚,任由他處置。


    當地位差距太大,身份不對等,思考一些問題,哪怕把腦袋想痛了,都不會給現實帶來任何改善。


    沈知霜看透了這一點,迴去以後,很快就陷入了熟睡狀態。


    李淵在書房裏寫了兩張大字,還是沒能靜下心來。


    他能感受到沈知霜正在慢慢實現身份的轉變,她在對他展現主母的價值。


    或許,她也在暗示他,以後兩人不必再行夫妻之事。


    可是,他們不止一個孩子。


    捫心自問,他還願意跟沈知霜在一處嗎?


    李淵有些自厭。


    因為他內心出現的第一反應,仍舊是願意。


    那個女人越是想將他推開,他就越想看她推不開的模樣。


    更何況,這段時間,李淵把沈知霜過去經曆的一切都調查了一遍。


    正如她所言,她在沈家的生活水深火熱,陸家幫了她許多。


    陸致遠雖說曾經與他有過親事,但兩人發乎情,止乎禮,的確沒有什麽越軌之事。


    除了那枚玉佩。


    一想起那枚玉佩,李淵的目光又下意識落在了書桌旁邊的那個盒子上。


    他送給沈知霜的玉佩,已經被他要迴來了。


    那個時候,氣憤至極的他,其實根本就沒想那麽多。


    他隻想著上輩子他為沈知霜做了不少,沈知霜也對他不離不棄,可直到他死了,沈知霜還是沒有愛過他。


    隻是因為一個男人。


    有了那個男人,她的心裏就再也裝不下其他人了,哪怕是最名正言順的夫君,都入不了她的眼了。


    李淵那時候氣急敗壞,就把東西要迴來了。


    可是,他更不想讓本應當出世的孩子,因為他的莽撞和任性,再也無法來到這個世界上。


    一邊想著,李淵的目光再度落在了那個裝著玉佩的盒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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